第29章 同意

謝俞給王一驕打過一次電話,就在補課結束的第二天,但未接通。之後他回家陪着顧女士,閑時間去黑水街問候問候許豔梅等黑水街熱心市民,再照顧照顧準備考研的男朋友,暑假的尾聲就這麽過去了。

開學後就忙起來了。醫學院研究室任命謝宇為副研究員,不光得做實驗,還得知道新生做研究,他基本在清華醫學院定居了。

另一邊賀朝回到學校後,頓時被一大批考研生所震撼,甚至覺得氣氛瞬間緊張了起來,空氣都變稀薄了。

他怎麽也想不到某天一大早起來,到圖書館後發現裏面竟虛無空席,每個人都低着頭,或是盯着電腦屏幕眼睛都不眨一下,或是皺着眉垂眸看着書,或是一邊瞄着書一邊用餘光看着演草紙、奮筆疾書的。

食堂,咖啡廳,戶外鋪僻靜的小石桌都坐滿了考研大軍。考研競争進入了白熱化階段,賀朝生平第二次有些底氣不足。

他想起那天,講臺上站在他身邊的少年,周身籠罩着光輝,神情淡漠,一雙眼瞄過底下一張張青澀的臉,淡聲道:“怕什麽?幹就完了。”

一想到有他在自己身邊、在自己身後,賀朝笑了。

怕什麽?幹就完了。

又是一次加班到十點的研究,謝俞剛走出實驗室就接到了電話,他以為是賀朝,張口就道:“我準備回宿舍了,有吃的沒有?好餓。”

“有啊!”聽筒裏傳來少女明朗清脆的聲音,“謝老師!”

謝俞眯着的眼睛總算睜開了,一方面是驚訝時隔兩個月王一驕居然給他打來了電話,另一方面是他看見了不遠處站着的男生,一身休閑裝,斜靠着樹,神态慵懶,顯然在等人。

賀朝見人出來了,拔腳向他走來。謝俞便停住腳步,等着人過來,嘴裏講着電話:“王一驕啊?有什麽事?”

“天大的好事兒!”電話那邊的人興沖沖的叫道:“我爸媽好像同意我和雯雯的事兒了,我們還一起吃飯來着!”

這時賀朝正好站在了謝俞面前,未語先笑着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轉過身蹲在地上,示意謝俞上來。

謝俞也沒矯情,兩腿一跨,上身就失了力氣直接癱在了賀朝背上,腦袋埋進他的後脖頸處,閉上了眼睛道:“恭喜啊!出櫃成功,勇氣可嘉。”

賀朝輕輕一托就将他背了起來,穩步朝宿舍走。

“謝謝謝老師!”王一驕道:“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嗎?雯雯和我都特別想謝謝你。”

“好,”謝俞答應着:“你發我微信。”

“好的,謝老師改天見!”

“再見。”

挂了電話,賀朝轉頭湊近謝俞耳邊道:“餓了沒?我買了馄饨。”

謝俞的腦袋往賀朝的頸部蹭了蹭,閉着眼睛一直沒睜開,“嗯”了一聲。

賀朝輕聲道:“小朋友辛苦了。”

“嗯。”謝俞悶聲說。

當胡雯知道王一驕父母要邀請她去家裏吃飯時,又驚又喜的她差點把手機扔了,尖叫幾聲後對着手機一遍又一遍地問:“真的嗎?真的嗎?你爸爸媽媽真的同意我們在一起嗎?”

王一驕一遍一遍确認,耐心地回答:“真的,是真的。”

胡雯又尖叫起來,叫完了又哽咽着說:“我好想去找你,現在。”

王一驕垂眸看了眼她大腿上的淤青傷痕,勉力哄道:“乖,現在還不行。過一陣你來我們家吃飯就見到了,不急這一時半會。”

胡雯失落的“啊”了一聲,很快又笑了起來:“沒關系!也不差這幾天了!一驕,我愛你。”

“Iloveyou,”王一驕的眼淚忽而湧了上來,憋着一口氣補充:“somuch。”

因為這句愛Iloveyousomuch,王一驕就不會告訴自己心愛的女孩她離開自己家的第二天發生了什麽。

那天王父有個應酬,一下子喝多了,回到家後看見王一驕,悶不作聲就把手裏的一串鑰匙丢了出去。

他的眼底滿是紅血絲,明明站都站不穩,卻一丢一個準。王一驕偏頭躲了一下,還是被車鑰匙砸中了額頭,紅印瞬間浮現。

昔日王父狠厲又混蛋的一面,因為這次醉酒一下子被暴露,抄起門邊的拖把棍揮舞着走向王一驕,嘴裏不清不楚的罵:“操他-媽的,你這個小廢物,老子倒八輩子血黴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惡心的同性戀!”

“你覺得自己特光榮是不是?你他媽覺得自己正常是不是?還趾高氣揚的帶人來家裏?你認為那天老子就原諒你了?告訴你,沒門!”

“這是正常人做出來的事嗎?精神正常的人能做出一件豬狗不如的事嗎?老子告訴你,你就是不正常!一個姑娘家不結婚搞同性戀,你搞個雞毛?”

王父一邊是紅着眼睛破口大罵,一邊揮着拖把棍打去,王一驕下意識擡起手臂一擋,“哐!”的一聲,拖把棍砸到了手臂,她痛叫一聲,眼淚瞬間湧上眼眶又流下,完全是疼的。一道紅印就出現在了白皙纖瘦的胳膊上,一會兒就泛上了紫。

緊接着又是一記抽到了背部,她整個人跌跌撞撞地扶上了一邊牆壁,眼淚不住的往下流。被拖把棍抽打過的地方開始火辣辣的泛着疼。王一驕咬住了下嘴唇,沒有再痛叫出聲,一張小臉白了大半。

王父越想越氣,越罵聲音越大,越罵話語越不堪入耳,那些肮髒的、下流的、龌龊的污言穢語在同一時間全部砸向王一驕,她只覺得一顆自己的心都被這些粗鄙的話揪緊了使勁揉捏着,像是不把它捏碎成渣就不甘心似的,透着一股狠勁。

王父一腳踹向了王一驕的肚子,女孩被踹出去兩三米遠,後腰磕在桌角邊,瞬間整個腰部麻了個遍,沒知覺了。她痛的張嘴都喊不出一句話,只覺得自己可能要被父親打死了。

“你這個掃把星,真是晦氣!你是哪裏的垃圾場才能裝下那麽多垃圾?直到現在從裏到外都透着一股惡心勁兒!王一驕,你讓我惡心!”

晴天霹靂!

王一驕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白,又一陣陣發黑,忽明忽暗的,腦子嗡嗡作響。身體上被打過的地方疼得她都不知道哪裏更疼一些,是該捂住手臂還是該揉揉後腰了。而精神上則被這些惡毒的話摧殘着,她只覺得整個世界都黑了。

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罵惡心是什麽樣的感覺?

——想去死。

那時王一驕真的想直接拿一把刀,手腕、頸部、腹部,或者随便哪裏劃一刀來個痛快,死了一了百了,眼不見為淨!

可她幾乎在瞬間又想到了那個她懷裏的女孩,她死了她該怎麽辦呢?

王一驕硬是咬緊了後槽牙才沒讓自己哭出聲。

當一個女孩被逼到絕境時,不哭,是她最後的驕傲。

那天要不是王母在王父舉起小板凳的時候正好回到家,王一驕覺得自己就活着出不了家門了,要出去也得是被120擡出去的。

但就算是沒挨那一版凳的重錘,她也在床上躺了一個上午,王母買回來了各種藥膏塗在淤青傷痕處,疼痛感這才緩緩蔓延上來。動一處而牽全身,哪裏都疼。

那頓“同意王一驕和胡雯交往”的飯被安排在了三天後。

王一驕不再動哪兒哪兒疼後,王母拽着王父走進她的卧室。彼時的王一嬌正好挂了和胡雯的電話,背靠在床頭坐着。

王母一臉平靜,眼裏卻布滿了心疼與不忍,道:“一驕啊,請你的……女朋友來家裏吃頓飯吧,我親自下廚。”

王一驕一時愣住了,不知作何反應。

王母身後的王父冷哼一聲,僵硬着身體,表情也是繃緊的,“我們不會把她怎麽樣,就是一起吃頓飯而已。”

話是對王一驕說的,眼睛卻看着牆壁。

“好。”王一驕扯了扯嘴角,答應下來。

王父沒有給她道歉的意思,或許讓他為打女兒這件事道歉可以,但只要是給“不懂事給家族蒙羞的同性戀”道歉,那鐵定沒門兒!

就自己父親以前的德性,王一驕就沒想過他會先認錯什麽的。總之不管怎麽樣,至少結果是好的,爸媽也對胡雯發出了邀請,算是成功了一半吧。

她也沒打算告訴胡雯自己悄咪咪挨了一頓打的事兒,那個女孩子溫柔到極致也柔弱到極致,這些尖銳而疼痛,實在不适合給她講。

等回宿舍吃完飯,王一驕的微信就發來了,是胡雯去她家裏吃飯那天的合影,看着挺和諧的一家人。

謝俞發了句恭喜,祝你們幸福。

王一驕很快回複:謝謝謝老師。然後又發來一家餐廳的地址,時間定在了後天的下午三點。

謝俞回頭去喊在浴室裏的賀朝:“朝哥!後天下午三點你有課沒?”

“後天?”賀朝的聲音傳來:“後天不是周六嗎?當然沒課了。”

“王一驕說請咱倆吃飯。”

賀朝擦着頭發走出浴室,一屁股坐在他旁邊,清香的沐浴露味兒瞬間充斥在空氣裏,謝俞把頭歪在賀朝肩膀上,鬓角被濕潤的頭發摩擦着,一陣癢意。

“她不認識我吧,”賀朝說:“為什麽是‘我們’?”

謝俞手摸着他的耳垂,軟軟的觸感,清香的氣息,溫暖的懷抱,慵懶的道:“她看見咱倆照片了,我就承認了,她還誇你帥來着。”

“是吧?”賀朝得意地挑眉:“朝哥的帥氣,是個人就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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