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起點(三)
“潇潇!”
黎元初又驚喜又疑惑,驚喜的是沒想到能那麽巧合遇到老婆,簡直有種命運的感覺,疑惑的是她為什麽會在這裏——難道潇潇是來和她導師通氣的?
黎元初之所以來找虞潇潇的導師,是因為他是那位正在吃牢飯的王教授的學生。加上他恰好是虞潇潇的老師,所以才第一時間跑來了解情況。
因為黎元初多少算個名人,虞潇潇又是天才學生很受院方關注,故而教授和院長雖然沒見過黎元初,但也知道兩人的關系。
“黎小姐,你來啦,我正打算和原教授、潇潇說這事呢。”
原教授和虞潇潇顯然剛來不久,唐院長還沒來得及和兩人說黎元初要來拜訪的事。其實他也正驚訝虞潇潇的到來,後又以為兩人為的是同一件事——當然,也可能是為同一件事的兩個相反目的。
從唐院長的角度來說,他很希望虞潇潇能回學校,但黎元初就未必了。
兩人都如此驚訝,事先肯定沒溝通過,而之所以不溝通自然是因為黎元初想要阻止妻子回學校任教。
目前這樣的情況,唐院長也不好說什麽,只能笑着打哈哈,讓兩人自己解決。
“看來也不用我為你介紹原教授了,潇潇不正在這裏嘛。”
虞潇潇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逝,而後恢複了冷靜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黎元初是來查明“真相”的。她只不過沒想到會那麽湊巧,恰好就碰上了。
“原教授,容我為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的前妻黎元初黎小姐。”
她語氣平靜,神态如常,前妻兩個字卻讓唐院長驚疑不定。倒是原教授一副毫不關心的模樣,只是冷淡地沖着黎元初點了點頭。
他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男性,鬓角已經有些白發,面容相較于同齡人而言有些顯老,臉上還戴着一副顯眼的高度數眼鏡,一看就是典型的科研型人才。
黎元初的驚喜很快就被前妻兩個字沖淡,目光微惱地看向虞潇潇:“我們還沒離婚。”
虞潇潇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轉而問道:“你今天是來找原教授的?之前不是要我一塊兒來的嗎?”
黎元初因她的話顯出一絲尴尬:“我、我想先确定好,免得你白跑一趟。”
之前說要虞潇潇一起行動一是為了見她,二是為了當面駁回她的理由,讓她心服口服。
黎元初從不打無準備的仗,也很會未雨綢缪,當然要事先踩好點,保證事情萬無一失。
虞潇潇嘴角有絲玩味,語氣淡淡地聽不出情緒:“黎元初,你還是一樣狡猾。”
狡猾可不是什麽褒義詞,黎元初更希望虞潇潇用機智來形容她。
“你又為什麽來這?”
唐院長原本以為兩人只是意見有分歧,沒想到已經嚴重到需要談離婚的地步,頓時更不想摻和。倒是旁邊的原教授冷着一張臉,在虞潇潇回答之前硬聲硬氣地道:“潇潇要來給我當助手。”
他對黎元初有很大意見,因為虞潇潇是她帶過最優秀的學生。當初他千方百計想把她留下來,沒想到對方不僅剛畢業就結婚,而且被黎家要求放棄工作。
他因為太生氣,連虞潇潇的婚禮都沒去參加。
“你要來A大工作?”
黎元初問了一句,但很快覺得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連她都覺得可惜,潇潇一定更為不甘。
“哼,怎麽,你現在還想管她的事?”原教授新仇舊怨加一塊兒,毫不掩飾自己厭惡的态度,“別以為有點破錢就了不起,你們這幫吸血的資本家蠅營狗茍一輩子也沒潇潇能做出的貢獻大。”
他說着看向虞潇潇,臉部已帶上了慈愛和鼓勵:“潇潇,你做得對!像你這樣優秀的人才,怎麽能被這些膚淺又愚昧的人困住?雖然浪費了兩年時間,但我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馬上就能跟上實驗室的研究項目。”
黎元初越聽越不對勁:“原教授,你這話說得是不是有些過了?”
潇潇想回大學工作,她現在一定無條件支持,可如果是在這麽一個老頭的手下工作,那她和潇潇的婚不就離定了嗎?
黎元初心頭惱怒,語氣也冷了不少,只是出于對長輩的尊重,到底沒有把話說得太重。
其實她很想說一句,別人沒資格管她和潇潇的事。
“哪裏過了?你們家不讓潇潇出來工作的時候怎麽不說過了?虧你還和她一樣是女性呢,竟然會要求那麽優秀的妻子去當一個可笑的花瓶。”原教授越說越激動,聲音也大了不少,“同性伴侶能夠結婚、在大衆眼中也越來越正常化,很大一部分要歸功于同性能夠擁有自己的孩子,你以為這些是誰的功勞?是你們這幫資本家的嗎?啊,即便能慢慢消除對同性伴侶的歧視,對性別的歧視,階級的壓迫依然存在,即便是在婚姻裏!你不就是仗着——”
就在黎元初聽得目瞪口呆,以為這位教授當場要寫出一篇論文來的時候,虞潇潇打斷了他的話。
“教授,我們今天不是來說這些的,還是不要和她浪費時間了。”
唐院長這時也覺得原教授說得有些太過了,不敢再置身事外,連忙打起圓場:“好了好了,老原你別激動,你申請的事我知道了,學校審查過後會給你答複的。”
原教授偏開臉“哼”了一聲:“院長,你可不要受人影響,以潇潇的履歷,學校就算特聘她也不過分。”
他怕黎元初給學校壓力,阻止虞潇潇回來。
唐院長看了一眼黎元初:“我明白,你就放心吧,學校是不會放過優秀人才的。”
黎元初直到此時才慢慢有些回過神來,錯過了惱怒和反駁的時機,再回想起對方的話,心頭漸漸湧上了一陣羞愧。
她知道原教授說得沒錯,過去的她或許能以這是虞潇潇做出的選擇來為自己開脫,那麽現在的她只能無地自容。
潇潇父母早逝,幾乎算得上無依無靠,而她在母親和妻子之間選擇中立,實際上就是剝奪了潇潇的選擇權。
就如原教授所言一樣,這就是一種壓迫。
黎元初臉色通紅,雖然有一小部分是因為被陌生人當面罵了的羞恥感,但更多的還是來自慚愧之心。
過去的她不想在家庭中浪費太多精力,覺得能保證虞潇潇的生活,能對她保持忠誠就已經是一名合格的妻子。她因此心安理得地忽視潇潇的寂寞與需求,自私自利地只讓自己過得輕松。
這樣的她,現在又如何能大言不慚地說愛呢?
“潇潇……”
黎元初半天沒說出話來,目光也不敢看向虞潇潇,直到虞潇潇要和原教授一塊兒離開,她才弱弱叫了一聲。
她打扮得如此成熟體面,長得又是如此美麗動人,此時的表情卻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帶着忐忑與不安。
虞潇潇心情看起來相當不錯,臉上帶着清淺的笑容,因為黎元初的呼喚促狹地看向了她:“怎麽,資本家黎小姐還有什麽話想說嗎?”
黎元初固然讨厭,但能看她吃癟着實讓人心情愉悅,為此虞潇潇不介意多看她兩眼。
畢竟曾經的黎元初猶如高嶺之花般遙不可及,在外的形象也一直是美麗與智慧的化身,誰能想到這只豬頭還有這麽遜的表現呢?
真是活該!
“我……”黎元初想着應該和妻子道個歉,可又注意到周圍還有兩個陌生人,其中有一個就在剛才怼了自己,一時又拉不下臉來,支支吾吾地道,“我今天是來找原教授的……”
“我和你無話可說。”
原教授根本懶得搭理她,一口回絕。
虞潇潇攤了攤手,嘴角有絲壞笑,搭着清隽五官顯出一絲痞氣。
“你聽到了,還是請回吧。”
說實話,黎元初從小到大都那麽難堪那麽丢臉過,偏偏對方說的話句句在理,她根本無從反駁。
“那我們之前的約定還有效嗎?”
虞潇潇一臉無所謂:“你找得到的話,我随時奉陪。”
她說完就轉身和原教授一塊兒離開,剩下黎元初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
“咳咳,黎小姐,我不知道原教授今天會來和我說這件事。他這個人一心撲在研究上,對行政方面的事不太熟,所以沒提前和我報備過。哎呀,我要是知道肯定提前支會你一聲了。”
與耿直的原教授不同,唐院長非常社會人,第一件事就是解釋情況,撇清關系。
黎元初臉上的紅暈未退,畢竟剛才發生的事幾乎讓她顏面盡失。但虞潇潇離開後她慢慢恢複了冷靜,神情也平靜了一些。
“我明白的。”
“那……”
“我會和校長說受到了唐院長很多幫助。”黎元初可不是什麽天真的小姑娘,自然知道唐院長在意的是什麽,“還有,我想追加一筆捐款。”
唐院長還以為黎元初這就要拿錢砸人來進行影響了,沒想到面前已經恢複如常的美麗女性神情堅定地道:“我想給原教授的項目一些資金援助,以表達對他的感謝。”
不管原教授說得多有道理,黎元初還是沒辦法喜歡他。畢竟他不僅罵了她,還想拆散她和潇潇。
不過比起報複,她更希望做點讓對方改變看法的事:譬如捐款。
原教授不是說她對人類沒有貢獻嗎?不是說她不夠支持潇潇嗎?那她只能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并非全然是那樣的人——至少她肯改變了。
既然被罵資本家,那她也只能用“資本家”的方式來挽回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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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是個豬頭也很遜,但其實并不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