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初初(二)
沒有。
工人挖了整整一天,把黎元初老家那漂亮的後院挖了個巨大的坑,卻還是沒能找到貓的屍體。
兩個月的時間還不足以讓動物的屍體完全白骨化,可別說片骨頭了,一群人找了半天連根貓毛都沒見着。
虞潇潇只能寄希望于黎元初那邊,從早上到中午,從中午到傍晚,依然沒傳來什麽好消息。
天眼見着就要完全黑了,虞潇潇雖然覺得難過與不甘,但想到黎元初走時說的那句話,猶豫再三後還是給她打去了電話。
開始時,她确實一心想找到初初的屍體,可在看到這樣勞師動衆之後,她又開始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
這樣的她和那種任性又不知人間疾苦的無良二世祖有什麽差別呢?
不管埋在哪裏初初都不過是回歸了自然而已,只要她心裏一直記得初初,那就足夠了。
“黎元初——”
黎元初一大早出門,到現在已經八九個小時,不知道她腰有沒有好點,午飯又吃了什麽。
“潇潇,對不起,我還沒找到。”黎元初有點疲憊與歉疚的聲音從對面傳來,“不過只剩下一個地方,我們現在已經到了。”
綠植公司的基地租的是赫胥莊園的幾座山,離這裏雖然不遠,交通也方便,但虞潇潇還是能想象在土堆裏找幾塊骨頭的艱難。
她想對黎元初說不用找了,事情就到這裏為止吧,可是喉嚨裏卻像是有什麽堵着一般,又酸澀又苦楚。
她和大家都已經努力過了,初初會原諒她的。
“你不要擔心,肯定能找到的。”大概是虞潇潇太久沒出聲,黎元初還以為她是擔心找不到貓貓,柔聲安慰道,“今天要是找不到我就雇人把這裏的土都篩一遍,那總能找到的吧?”
神經病啊,這就是有錢人的想法嗎?花那個冤枉錢幹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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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
虞潇潇努力壓抑着喉嚨裏的哽咽,一邊忍不住吐槽黎元初的點子,一邊又覺得自己和她沒什麽兩樣,情緒就這樣在悲和喜之間搖擺,讓她有點想哭又有點想笑。
“要的要的,我們一定把初初找回來。”
虞潇潇無聲地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算了,我突然不想找它了,可能回山裏它會更開心,初初一直是只很愛自由的貓貓。”
黎元初沉默了一會兒:“潇潇,你是不是很難過?”
虞潇潇輕笑了一聲:“我不難過,黎元初你回來吧。”
黎元初的聲音有些遲疑:“那……我待會兒就回去,這裏是最後的一個土堆了,我們來都來了,找完再回去吧。”
虞潇潇嘆了口氣:“天都快黑了,別找了,都回吧。”
“這……那好吧,我啊啊啊啊啊——”
黎元初的回答突然被一聲尖叫以及各種嘈雜的聲音取代。
虞潇潇怔了一下,腦袋像是宕機般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再次能聽到對面紛亂的聲音。
“黎元初?”
她的聲音有點呆愣愣的,因為手腳瞬間冰涼,她甚至有些拿不住手機。
那邊隐約傳來的聲音似乎是在喊黎元初,伴随着砂石滾落的聲音,混亂得讓人恐懼。
“黎元初?黎元初?”
她除了一遍遍呼喚電話那頭的黎元初以外,什麽都做不了,甚至什麽都想不了。
不期然的,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場雷雨之夜的記憶。
狂風驟雨、電閃雷鳴之中,她看到那棵大樹天罰般地砸向了黎元初。看到黎元初那張素來冷淡自持的臉上露出的驚慌與恐懼,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
那一夜發生的所有所有好像都是她的失望、悲傷與憤怒的具現,是她對黎元初、對黎元初妻子的身份、對那時生活的厭倦與痛恨。
初初死了,她也好像死去了一般。生活中唯一的一點兒樂趣與寄托,兩人之間為數不多的一點兒聯系,也都仿佛随着初初的離開而消逝。
父母離世時,她知道了生命的逝去比起創造要容易那麽多那麽多。天地之間突然就只剩下了她一人般,即便身邊有那麽多人,可都與她無關。
只有黎元初,只有她的未婚妻注定會成為她的家人。
可直到黎元初說出那句“算了,這件事不重要”時,她才徹底認清所有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美夢而已。
黎元初從未接受過她,無論她如何改變,無論她如何乖巧、如何符合她的期望,黎元初都不會愛她,就像她根本不在意初初一樣。
她沒有撒謊,虞潇潇在那一刻起就已經死了,或許更早的時候就該死去。
所以當那棵大樹砸下黎元初時,她毫不猶豫地撲了過去。
她是想救黎元初嗎?
不,虞潇潇覺得自己當時只是不想活了而已。
黎元初對她不差,甚至算得上救過她,還給她花了不少錢,所以這就當作是她對黎元初的回報。
“黎元初、黎元初!”
虞潇潇死了,所以她成為了T-2000,所以她不會再愛黎元初。
“黎元初,你回答我啊!”
虞潇潇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除了對着電話歇斯底裏地吼叫以外。可現在她無法像那天一樣再撲向黎元初,現在的她什麽都做不了。
“黎元初——”
她只是叫着這個曾經很喜歡,如今卻讨厭死了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潇、潇潇,”不知過了多久,虞潇潇覺得可能有一輩子那麽長,那邊終于傳來了黎元初有些變調的聲音,“我沒事、咳咳、就是摔了下……”
她咳嗽着,吃疼般嘶氣,聲音卻帶着驚喜:“潇潇,我找到了,我找到初初了!”
虞潇潇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像被抽光了一樣,一下跌坐到了沙發上。
“是初初的挂牌,太好了,它肯定在這!”
虞潇潇不停地流着眼淚,不知道是開心還是難過,只是用帶着鼻音的哭腔喃喃道:“嗯,太好了。”
黎元初似乎沉浸在喜悅裏,沒有聽出虞潇潇的情緒,語氣高昂地道:“你再等我一會兒,我們再找一找。”
虞潇潇輕輕地嘆氣:“已經夠了,你回來吧。”
黎元初回來了,無比狼狽與落魄。離開時還打扮得光鮮亮麗、光彩照人,短短一個白天就變得灰頭土臉、一瘸一拐。
只看身上衣物的破損就能知道她不止是跌了一跤,而很可能是從什麽坡上滾下去了。
“潇潇,我回來了。”
不過她并未在意自己的形象,獻寶一樣把一直緊攥在手裏的貓牌遞給了虞潇潇。
虞潇潇與她相比可以說是幹淨整潔,但雙眼通紅,神情看起來很是憔悴。
在接過貓牌時,虞潇潇的指尖微微顫抖着,黎元初看着她的臉,試探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別難過,我們明天再去找。”
這是一個心形的吊牌,正面刻着黎字和一串電話號碼,背面刻着貓咪的名字。
初初是只很高冷的貓,平日裏除了虞潇潇幾乎不親近任何人。它很向往自由,幸虧老宅的後院夠大,足夠它撒歡奔跑。
只是那一天園丁剛對草坪做了殺蟲處理,虞潇潇怕它出去誤食殺蟲劑,把它關在了家裏。
可是黎家老宅是沒有紗窗的,能夠被大樹輕易砸穿屋頂的古色古香建築,自然不會裝紗窗這種東西。
新來的傭人打開了頂樓的窗戶,初初就那麽一躍而下。
虞潇潇是在樹下找到它的,循着血跡。她無數遍想,自己如果能及時發現初初,它或許還有救。
不是都說貓有九條命嗎?五樓對貓咪來說也不算特別高,不是嗎?
可是初初在那之後拖着傷爬了好遠,又誤食了殺蟲劑,虞潇潇發現的時候它的身體都已經不再溫暖。
就和她父母去世時一樣,她突然地、毫無征兆地又失去了最珍視的東西。
“不用找了,這樣就好。”
比起執念,她并不比黎元初少。
“潇潇……”
黎元初擔憂地看着她,虞潇潇手裏捏緊貓牌,用餘光狀似随意地上下掃視了她一眼。
“你這是去當土撥鼠了嗎?搞成這樣還坐沙發,不趕緊去洗澡?”
她的語氣似乎恢複了正常,黎元初讪讪一笑:“我待會兒就去,但你……”
“我怎麽了?搞成這樣的是你又不是我。”
黎元初是很想洗澡,可她更怕虞潇潇不告而別。畢竟現在車有了,司機也有了,虞潇潇想走沒人敢攔。
“我馬上就去……”
她身上疼得要命,還沒查看過到底傷得怎麽樣了。但想到虞潇潇為貓貓的事那麽難過,黎元初就不敢表現出來讓她擔心。
“潇潇,你等我洗完澡再走好不好?”
虞潇潇盯着黎元初看了片刻:“你腳是不是又扭了?”
黎元初是想裝作沒事,但腳實在太疼了,走路非常明顯。
“就一點點。”
虞潇潇冷笑了一聲:“你這時候不是該賣慘嗎?”
黎元初幽幽地看着她:“但你現在好像很難過。”
黎元初有一雙孩童般漆黑的瞳仁,明明和初初的眸色完全不一樣,虞潇潇卻總覺得他們很像。
初初雖然是一只很高冷的貓,但總是能很快察覺到她的心情。它會假裝不經意地靠近它,會幫她舔臉上的淚水。
“就你廢話多。”
虞潇潇突然拉住黎元初的手臂,幫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潇潇?”
“去洗澡,髒死了還到處坐,你知不知道這是在增加傭人的工作量?”
黎元初滿臉驚訝:“你、你和我一起去嗎?”
虞潇潇翻她白眼:“你有什麽不滿嗎?”
黎元初哪裏有什麽不滿?她開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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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勇敢初初不怕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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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來自:龍鳳互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