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明天好像會下雨。

我坐動車回去。

天氣預報,明天小雨。

還是一如既往地口是心非呢。

陳荔郁悶地發了消息,煩躁地撓了撓自己的頭發。

她這是在做什麽啊,怎麽又被郁淨晨牽着鼻子走了。

她猶豫着點擊撤回的消息,幹脆眼睛一閉把手機丢到了床上,托腮用指節敲擊着桌面。

聽着手指敲擊桌面發出的節奏,她煩亂的心才漸漸冷靜下來。

郁淨晨說他是坐飛機來的。

他是自虐狂嗎,連高樓都不敢靠近窗邊,怎麽敢去坐飛機啊。

真煩人,怎麽總是不由自主地想他啊。

綠桉城郊的軍事訓練基地。

最後一項訓練項目是,高空斷橋。

綁着安全帶爬上八米高的高架,站在獨木橋上跨越一米二的空隙,實現兩次往返跳躍才算完成。

文科班的排序在理科班前面,陳荔整個班級都完成了高空斷橋的項目後開始自由活動,等待年段所有班級完成項目後再集合。

陳荔小跑着跑到郁淨晨的班級,拍了拍他的後背。

他顫栗地回過神,目光呆滞地低頭看見站在他身後的陳荔。

他的臉色不好,眼神空洞洞的,額頭上布滿了細汗,仔細觀察,他的嘴唇在微微顫抖。

“你還好嗎?”

郁淨晨的喘息聲很明顯,裝作冷靜地點了點頭。

“你的額頭全都是汗,要是不行,你就和教官說一聲,他不會逼你的。”

陳荔班級裏女生偏多,也不乏有恐高的女生,教官體諒女生,鼓勵他們進行嘗試,如果實在不行,可以放棄,不會影響拿結業證書。

“我沒事。”

他過分緊張,聲線緊繃着從喉嚨扯出安慰她的話。

陳荔從小就知道他恐高,幼兒園春游去爬山,每次靠近山崖邊的地方,即使有圍欄,他也是緊緊靠着山體一側扶着牆走。

後來小學,家長們帶着他們去游樂園玩,郁淨晨幾乎每個項目都不敢玩,乖乖地站在下面幫她提包,陪她玩旋轉木馬。

上了初中,他們去同班同學家給同學過生日,他家住在十八樓,他更是連窗戶邊都不敢靠近。

高空斷橋這個項目,他就算是真的爬上去了,陳荔只覺得他會上面生生暈倒過去。

“不然我去幫你說。”

“別去。”

郁淨晨拽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去。

“郁淨晨,你幹嘛非要這麽倔強啊。”

陳荔不理解他到底為什麽非要逞強去完成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怎麽回事,我們的郁哥連個高空斷橋都走不了嗎?”

一個壞笑着的男生環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郁淨晨,眼神裏全都是看好戲的不懷好意。

年少時的善意很純粹,惡意也一樣。

可能僅僅是一件小事,就能讓人心生妒忌,生出惡意。

馬僑烽走近他,吊兒郎當地站定在他們面前,吹了一聲二流子的口哨。

“不行就算了,沒想到一個大男生還恐高啊。”啧啧了兩聲,嘲諷地伸手推了郁淨晨的肩膀,“跟個娘們兒似的,這張臉,也就适合當個小白臉吧。”

“怎麽的,你很厲害?”

陳荔冷笑着擋在郁淨晨面前,她的個子不高,但是氣勢很足。

“比臉你比不過他,你成績比他還要好嗎?你是有什麽優越感站在這裏冷嘲熱諷的?”

陳荔見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你是覺得,單純就因為你不怕高你就高人一等嗎?那你怎麽不上天呢?如果你真成了航天員。”陳荔停頓了一下,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繼續“教訓”他,“航天員我看你是當不了,哪怕你能當一個飛行員我也覺得你厲害。不過,還是等你上天了再來嘲笑別人吧。”

“郁淨晨你真有種別躲在女生後面,躲在女生後面算什麽東西。”

馬僑烽就是看不過他一副冷臉的樣子,還是有一堆女生上趕着去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就連他喜歡的女生,都一心一意地喜歡着郁淨晨,連個眼神都不舍得施舍給他。

郁淨晨不欲與他做口舌之争,只擡眼輕瞥了他一眼,沒有應聲。

“你無不無聊啊,無聊跑一千米去,別在這惹人礙眼。”

馬僑烽點了個啞炮,自覺無趣,瞪了一眼陳荔:“要不是看在你是女生的份上,看我……”

“教官!”

陳荔對着他身後的教官大喊了一聲,她這幾天表現很好,教官對她的印象也很不錯。

馬僑烽的狠話還沒有放完,只得蔫着走人。

是他先來惹起事端的,要真算起賬來,他不占理。

走前他還要惡狠狠地剜陳荔一眼:“小學生。”

小學生就愛告狀。

陳荔不以為意,兵不厭詐,更何況,武力值她打不過他,還怕老師和教官治不了他這種小混混嗎。

“郁淨晨,你以後可別招惹我。”

郁淨晨被她這麽一鬧騰,緊繃着的情緒才松懈了一些。

“為什麽?”

“你沒聽說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嗎?”

陳荔俏皮地歪着腦袋,挑眉。

“18號。”

號數叫到郁淨晨,陳荔反過來抓住他的手:“真要去?”

郁淨晨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腦袋,決意要去。

她就站在臺子下,郁淨晨爬梯子的速度很慢,幾乎每向上一步都要停一下。

陳荔握拳,撲通撲通的心髒跳動着,震動着她的耳膜和大腦。

爬高的人是郁淨晨,她比他還緊張。

周遭都很安靜,班級裏很多人都知道郁淨晨恐高,沒有人起哄也沒有人為他鼓勁。

現在他們能做的,就是保持安靜,讓他專心完成最後的訓練。

偏偏就在這一刻,一聲欠揍的哨聲劃破了這份寂靜。

陳荔偏過頭,是那個讨厭鬼,馬僑烽。

他一副我看你能拿我怎麽辦的态度,叉着腰對她搖頭晃腦。

陳荔徑直朝他走過去,他不怕陳荔,在他看來,陳荔不過就是一個女孩子。

陳荔踩着他的鞋,踮起腳,受力面積更小,小聲地在他耳邊竊竊私語。

“馬僑烽,你是不是忘了,我和白淼淼同班啊。”

馬僑烽的瞳孔頓時就瞪大了,只聽見陳荔的溫柔聲音在他耳朵邊劃刀子。

“你覺得,白淼淼如果知道你對郁淨晨這麽有敵意,還會對你有好感嗎?”

不出所料,馬僑烽嚣張的氣焰被她的小水滴澆滅得直冒黑煙。

白淼淼和陳荔關系不好,幾乎她們班所有人都知道,難免被有心人傳出去。

那麽喜歡白淼淼的馬僑烽也想替她欺負欺負陳荔。

只是陳荔是教師子女,其他老師對她都格外優待,他也沒辦法做出什麽太過分的事情。

白淼淼和陳荔關系不好是因為她和郁淨晨走得近。

這可是關系到郁淨晨的事情,白淼淼能對馬僑烽善罷甘休嗎?

別說好感了,只怕見到馬僑烽都會心生厭惡。

陳荔威脅完他之後又蹦又跳地回到了高臺下,忽略了自己身後充滿憤怒的眼神。

年輕就是好騙啊。

陳荔回到“最佳觀賞席”時,郁淨晨已經站在了獨木橋的一端。

一米二的長度,只需要他一鼓作氣跨過去就好了。

郁淨晨,加油。

陳荔在心裏為他加油打氣。

站在高處,耳邊的風聲呼呼作響,一小陣風都能輕易晃動他的身子。

郁淨晨深呼吸,一個閉眼垮了過去。

還有一次。

郁淨晨過去了。

陳荔吊着的一顆心才算是放心了一半。

陳荔突然意識到,從高臺上下來,是懸空着靠着安全繩降落。

郁淨晨壓根不敢往下看,心髒快要跳出胸腔,窒息感讓大腦一片空白,他的耳朵邊是一陣又一陣的轟鳴,胸口和胃部被擠壓,快要嘔吐出來。

下一秒,他只覺得一片暈眩,腿腳松軟,失去了意識。

幸虧控制升降的教官早就做好了下降的準備,在郁淨晨踩空整個人倒下的一瞬間拉緊了繩子,才把他慢慢降下來。

“郁淨晨!”

恐高是郁淨晨不可戰勝的軟肋,陳荔敲擊桌面的手指不再繼續“奏樂”。

她去日本,是非去不可的課程要求。

也是她為自己尋找的逃離睹物思人故地的一種借口。

果不其然,她兩年內都沒有見過他。

可現在,他居然在只需要四小時車程的前提下去坐了飛機。

他想向她表達什麽呢?

陳荔茫然不解。

霧裏探花,隐隐約約抓住了些什麽,又看不清摸不透。

付樰:我的好荔枝,你是不是該開始寫新書了。

付樰是陳荔的編輯。

陳荔已經一年多沒有開新坑了,還有一群讀者嗷嗷待哺,只怕再拖下去,讀者的流失會越來越嚴重。

陳荔本來就不是多麽出名的作者。

不過她的第一本小說也算是一鳴驚人,打響了第一炮,吸引了不少讀者。

陳荔從高三畢業就開始寫小說,寫了五本就沒了下話。

付樰知道她一邊忙着畢業論文一邊忙着劇本的編寫,行程忙碌,但她也隐隐約約感覺到了陳荔進入了瓶頸期。

甜荔枝:我準備開始寫了。

付樰:真的假的!

面對付樰的驚喜,陳荔心裏的那片海毫無波瀾。

她了解自己的情況,了然她确實是到了瓶頸期。

大四之後,她的靈感源泉開始枯竭,那片源泉缺乏靈氣與生機,她嘗試了好幾次,下筆始終不能讓自己滿意。

連自己都不能說服的文字,又怎麽能感動到讀者呢?

哪怕翻閱學習了其他作者的著作,進一步提升了自己的文學素養,可還是寫不出剛開始的靈動,缺乏和讀者之間的共情。

越是用力,越是弄巧成拙。

或許就如同那些人說的,她也成為了待價而沽的商品。

把自己的作品當成名利場上的賭注,顧着賺錢,漸漸忘記了本心。

現實與理想,到頭來還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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