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雷老大是故意的,在感應到冉夜出現的一瞬,問出這麽一句話。

果然,時鳴側頭看過去,雷息一手拍在他的肩頭,擠眉弄眼地對着他笑,時鳴無奈地搖搖頭。

遠遠看過去,藍天白雲的背景,兩個人并肩倚在欄杆旁,姿态悠閑,年長向導的肩頭離時鳴很近,缥缈的煙霧都纏在了一起。

冉夜握緊拳頭又散開,看似鎮定地走過來。

“小夥子跟得挺緊啊。”這是生怕自己的向導被人勾走?呵,年輕人。

雷息揮揮手,很知趣地掐了煙往回走。

日頭照在平臺上暖暖地,讓昨晚的落雪寒氣漸漸消弭。時鳴徑自仰着頭望天,白雲一朵朵地飄過去,沒有目的地。指尖的煙火仍舊徐徐燃着,微風漸起,吹散了煙。

冉夜站定在幾步開外的位置,開口直白,“你幫我做精神疏導,是早就打算好的?”

是不是即使沒有這個誘餌計劃,時鳴也打算和他分開行動?他還以為昨晚,哪怕只是一瞬間,時鳴有将他作為依靠。

“你是我的助理,要服從命令。”

呼吸間,時鳴終于将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眼眸裏帶着笑,深邃地讓人看不明白。

他的聲音帶着點笑意,好像是在提醒他,這個助理的位置原本就是他用不正當手段得來的,現在自食惡果。

“我不想和你分開行動。”

猊羅踱步上來,撒嬌地拿腦袋去蹭時鳴的大腿,毛茸茸的鬃毛隔着衣物都能感覺到柔軟。時鳴幫它順毛,一下又一下地。

“想像和現實是不一樣的,我們能做的,是把想像變為現實。”時鳴擡頭看他,“比如向導,未必就需要哨兵的保護。”

“我知道,你很強。”冉夜又走近了兩步,幾乎将時鳴圈在自己和欄杆之間,“但我想要保護你,這是我想做而且一定會做的。”

Advertisement

呵,這是将他說的話又還給他?

時鳴笑出了聲,笑得越來越大聲,身體抖得不行,連帶發絲都晃動起來。冉夜倒是鎮定地很,徑自摘下脖子上的平安玉,翠綠通透,也不問時鳴,環過他的脖子,扣了上去。

“是護身符,不要拒絕。”

“我可沒護身符送你。”時鳴沒動,任由他湊近,鼻尖都是他的味道。

“是我要送你的。”

冉夜沉着目光,眼前是時鳴柔軟的發絲和白皙的脖頸,系扣的指尖微微碰觸到他的一點皮膚,就和玉一樣。

一塊無事牌,雕了些簡單的圖案,時鳴一下子分辨不出是什麽紋路,但摸在手上暖暖地,他知道,這是冉夜的體溫。

“好玉啊。”時鳴低頭把玩。

冉夜看着他,“能答應我貼身戴着嗎?”

“裏面不會裝了GPS吧?”

時鳴輕笑着抽了口煙,冉夜沒回答,只動手将玉牌塞進他的黑色毛衣裏,這動作顯然親密過了頭,衣領被拉開,透進一股冷意。冉夜也沒客氣,下一刻就更親昵地将人抱在了懷裏,寬大的手掌按在肩頭,五指一點點地陷進來。

“時鳴。”

說話的熱氣鋪灑在耳邊,有點癢,但是很暖。

“進去吧,你的身體很冷。”

冉夜拉着時鳴的手往裏走,時鳴甚至有點搞不懂這個哨兵在想什麽。親親抱抱舉高高?一會貼過來,逾過界限,一會又徑自撤了回去,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挺會玩的。

********* ********* *********

一根煙正好抽完,兩個人走過大樓的回廊,就看見古晨急急地跑過來,神色焦急地喊道:“時少将!不好了!”

“出了什麽事?”

古晨跑得氣喘籲籲地,一停下來反而有些說不出話,他弓着腰,打開了手上的通訊裝置,小型的光屏出現在他的手腕上,是一段視頻。

畫面中是公園溫室未爆炸前的樣子,青蔥綠植,羊腸小道,有五彩的蝴蝶,還有舒适的座椅。視頻中沒有人物,但是能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們很清楚,以暴制暴的行徑并不為所有人接受,但是我們只有用這種方式來向世界大多被蒙騙的民衆傳遞一個信息。所謂的民主、所謂的人權不過掌握在部分人的手中,對于某些人群來說,我們甚至連選擇的權力都沒有。”

“哨兵和向導享受的待遇,普通人享受的福利,是怎麽得到的?努力工作?還是踩踏着別人的屍骨?僅因為受害受難的人群為小衆人口,就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你,是不是幫兇。”

不是疑問,而是一句肯定。

屏幕上出現了一行紮眼的字,讓時鳴垂落的手指仿佛抽搐般地一抖,平整的指甲甚至掐進皮肉,有些痛。

冉夜發現了,目光瞥過去,不動聲色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們是一個由哨兵和向導組織起來的團隊,我們曾是國家的矛,也曾是國家的盾,可最終又被國家抛棄。”

“國家将我們定義為恐怖組織,他們已經為我們取了一個代號,S。我們并不喜歡這個稱呼,所以借此機會,我們要向全世界介紹我們自己。”

“天演。”

“我們名為天演。”

“不是颠覆,而是尋求演變,我們将改變這個世界的不公,改變命運。”

畫面定格在天演兩個字上,設計過的銀色字體,刺眼又銳利。

看完視頻,時鳴沒有發表想法,反而又完整地重看了一遍,凝神靜氣地聽着視頻裏面略帶沉啞的聲調。他的手不自覺地去摸煙,叼在嘴上沒有點。

“什麽感想?”

播放完第三遍,古晨已經被溫逐寧叫走,時鳴的身邊只剩下冉夜,年輕的哨兵沉靜地回道:“他們對國家非常不滿,這種說辭很能引導輿論。”

“是啊,他們有個不錯的公關人員,可是他們又不滿什麽呢?”時鳴思索着,“曾是國家的矛和盾,顯然是軍人一路,但最終又被國家抛棄。”

軍隊的人事制度還是非常完善的,傷亡、退伍都有相應的政策,四塔裏的管理人員幾乎就都是精神領域遭到創傷而不能在軍營服役的哨兵向導。他們有着不低的軍銜,也就能享受很好的待遇。

那麽這些人遭遇了什麽?

而抛開這一點疑問,時鳴和冉夜的想法相同,光是言論中關于國家的論述就足夠新聞媒體大肆地進行後續追蹤報導,甚至這方面的讨論很有可能會掩蓋掉對S暴力行徑的讨伐。

但是時鳴更在意的是那兩個詞。

天演。

時鳴低眉思考着,嘴裏含着一股耐人尋味的味道。

“時鳴?”

冉夜總覺得時鳴的情緒不對,在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看着視頻的時候,冉夜就察覺到了。一直挂在嘴角的淺淺笑意不見了,還有坦然自若的目光也染上了一層沉默。

就像那天他站在天臺上的樣子。

哀傷、沉默、了無生氣,感覺他就會那樣跳下去。

——撥開黑暗的曙光,迎來的未必是光明。

冉夜還記得時鳴那天的喃喃自語,當時他沒有仔細去琢磨,但是現在看來時鳴的心裏有一個窟窿。這個窟窿讓他睡不安穩,也讓他心有

他不知道這個窟窿到底有多大又藏着些什麽,但是冉夜想要幫時鳴補上,讓時鳴不再露出沉默凝思的表情。

他喜歡看時鳴笑的樣子,笑得随意而自由。

“對方既然出招了,我們也要有所回應才行。”時鳴關掉了視頻,将嘴裏的煙塞回煙盒,“走吧。”

天演。

天道中自然的演化。

但這種演化,到底是進化?還是毀滅?

時鳴對這個詞有很深的印象,早在七年前,他就聽過這個名稱。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時鳴和一些被選中的人齊齊地站在雨裏,任由雨水打在他們的身上,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他們的身體很冷,可是胸腔裏的血液卻無比炙熱。

站在前方的統帥,同樣身型筆直,目光肅穆,他嗓音嚴肅堅定地告訴他們。

“天演計劃,啓動。”

第一卷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