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試鏡
半透明女人正是曼珊。
“執念未消,無法往生啊。”她幽怨地說。
“殺害您的兇手已經伏法,您還有什麽執念?”樂祈年問。
曼珊從池中升起,猶如一只巨大的白色水母飄浮在樂祈年頭頂。
“我只是想親眼看看我的作品被搬上大熒幕。”她嘆氣,“活着的時候一部電影版權也沒賣出去,死了之後反而版權賣得挺火。不親眼看到《你所不知道的死亡》上映,我不甘心!”
樂祈年覺得有些好笑,不過曼珊的心情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等電影上映了,我燒一盤藍光給您好不好?”
“不行!”曼珊握緊拳頭,鬥志滿滿,“你知道嗎,現在好多影視公司都喜歡魔改原作,把劇本改得親媽都不認識,我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在自己的作品上!我要全程監督!他們要是敢亂改劇情,我就天天去他們家作祟!”
看來辭職的導演編劇擔心被曼珊亡靈報複,不是無的放矢。
“可是劇本已經改了啊。”樂祈年說,“還增加了兩個原創新角色,我今天就是來試鏡新角色乙的。”
曼珊發出一聲尖叫,聽起來像水燒開了。“他們怎麽敢……!”
樂祈年沒想到她反應這麽大,立刻安慰道:“這兩個角色究竟是幹什麽的,現在還沒人知道呢,沒準只是兩個龍套,對劇情影響不大的。”
曼珊稍微冷靜了一些。“也是,電影跟小說不一樣,多多少少得修改一點,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我還要監督選角!拒絕只會瞪眼張嘴的流量!都有誰來試鏡?我想去看看,但是我只能待在陰氣比較重的地方,別的地方去不了。”
陰靈本就喜陰懼陽,何況曼珊被鎮壓已久,已經相當虛弱。廁所陰氣重,難怪她要待在這兒。
樂祈年摸出一張符紙,伸出兩指比作剪刀,在符紙上虛虛剪了一圈。符紙就像被真的剪刀剪過似的,變成一個紙人形狀。
他念了幾句咒語,紙人身上浮現出紅色文字,在他掌上站立起來。
這是讓亡魂附于傀儡的法術。樂祈年手頭沒有傀儡,只好用紙人代替。這樣曼珊就不必害怕被太陽一曬就魂飛魄散了。
将紙人揣進袖中,他施施然返回練舞室。
“喏,他們都是來試鏡的。”他低聲對紙人說。
演員們都在喃喃念誦臺詞,練舞室中充斥着嗡嗡聲,因此樂祈年對着空氣說話也不怎麽奇怪。
紙人從袖中探出頭,挨個打量演員們:“這個不行,太胖。連體型管理都做不到嗎?這個臉一看就整過,整容怪,略!這個怎麽連臺詞都說不利索,把舌頭捋直了再說話。”
挑肥揀瘦了一番,曼珊最後轉向白勝:“看來看去,也就他還行。”
白勝正低頭看劇本,壓根不知道他剛剛獲得了原作者的認可。
見樂祈年回來,他興奮地問:“怎麽樣,你看見那個女人了嗎?”
“什麽也沒有,你的錯覺罷了。”樂祈年在白勝身旁坐下。
白勝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
樂祈年覺得好笑。“待會兒你試鏡的時候,一定要好好表現。曼珊老師的在天之靈看到你來演她的作品會非常開心的。”
“你怎麽知道?”白勝詭秘地東張西望,低聲問,“難道你能和……”他指了指天上,“溝通?”
樂祈年把小紙人往袖子深處塞了塞:“呃,算是吧。”
對于白勝這樣比較迷信的人,沒必要跟他解釋那麽多,一句“大師我掐指一算”一般就能讓他言聽計從。
“哦!”白勝露出欽佩的表情,“Chinese不騙Chinese,我信你!”
下一個試鏡的正是樂祈年。他揣着紙人走進隔壁的攝影棚。
攝影棚不大,幾平米而已,一張桌子後坐着三個人,想來就是劇組選角人員。正對桌子的方向擺着一張椅子。有點兒像面試,只不過試鏡片段會被全程拍下來,供劇組斟酌考量。
樂祈年一進門,目光就落在了位居中間的男子身上。他是那麽引人矚目,根本沒辦法将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明明還很年輕,卻有着一頭白發,眉目淩厲,坐着輪椅,顯然不良于行,可他散發出的強大冷冽的氣場足以将兩邊的健全人比下去。
霜雪刀鋒。這就是樂祈年對他的第一印象。
坐在那個位置,想必他就是導演閻煜了吧。
難怪唐哥說他不好惹,他身上……好重的煞氣。
和閻煜四目相接的剎那,樂祈年的心髒猛地一抽。閻煜也一挑眉,微微驚異地望着他。
“樂祈年是吧?”副導演說,“開始吧。”
副導看着樂祈年乖乖巧巧地坐好,心裏有些納悶。這個樂祈年臉蛋雖然漂亮,但聽說實力并不太行。選秀出身的偶像,還只演過幾部默默無聞的小網劇,演技能好到哪兒去?
跟其他經驗豐富的演員相比,樂祈年的資歷簡直淺得可憐。閻導到底看中他哪兒?莫非是因為害怕曼珊作祟,所以叫樂祈年來鎮鎮場子?
他看了看坐在最中央的閻煜,後者一言不發。
只是因為這樣,就将重要的角色交給一個沒什麽經驗的小演員,未免也太輕率了吧?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閻煜嗎?
樂祈年默念《淨神咒》,排除雜亂的思緒,集中注意力在表演上。
試鏡劇本給的只有一個短短的片段,幾句臺詞——先是神秘角色乙和神秘角色甲的對話,甲指責乙,乙上一秒還哭得涕泗橫流,下一秒鐘便瞬間變臉,止住哭泣,露出陰暗的笑容,說:“沒錯,就是我。”
沒頭沒尾,讓人完全搞不清這個片段在全劇中有何作用,更不明白“神秘角色乙”是個什麽樣的人物。表演課老師分析過,甲和乙有可能是朋友,乙是個反派,這段說的是甲和乙撕破臉的故事。但這畢竟只是猜測,樂祈年只能憑自己的感覺去表演。
首先要擠出眼淚。眼淚收放自如是演員的基本功,他可從沒練過這種基本功,只能硬憋。他耷拉着腦袋,努力回憶着人生中最悲傷的片段:天人永隔的師父師弟,消失無蹤的鬼媳婦兒,失之交臂的車厘子自由……
袖中的紙人還非常用力地掐他胳膊,沒幾秒鐘樂祈年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輕點兒啊曼珊老師,孩子手要廢了……
副導演對臺詞:“我終于明白為什麽他知道我的弱點了。起初我以為他滲透了我身邊的人。但不是那樣的。我只把那件事告訴過一個人,也就是你。換言之……”
接下來就該是瞬間變臉了。這個樂祈年熟。他從前驅鬼時遇到過很多瘋狂的鬼怪,一個賽一個的神經病,從它們中随便挑一個模仿就好。
樂祈年止住眼淚,緩慢地擡起頭。淚水仍不斷地滾落臉頰,但他的唇角已經揚了起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形成一個譏諷又驕傲的笑容。
“沒錯,就是我。”他沙啞地說。
一股沒來由的惡寒突然爬上了副導演的脊背。面前的青年笑得那麽陰鸷張狂。那種瘋狂好像根本不是演出來的,而是來自他的內心。
副導演本應該和他對下一句臺詞,但是面對那個壓迫感十足的笑容,他舌頭打結,聲音卡在了嗓子裏,半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