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再次見到鄭樂,是一件很巧的事情,我選修了一門網絡設計的課,請羅笑野教我完成作業,我在他宿舍聽他倒裳索領的扯了一下午,總算摸到點邊,眼看快到晚飯時間,他打電話訂了兩份外賣。

我下去取外賣,順便付錢,想着也算謝謝羅笑野的幫忙。可一走下宿舍,我卻愣住了。

鄭樂也愣在我幾步之外,還是他先反應過來,“你訂的?”

我點點頭,又語無倫次地說:“是朋友訂的,我來付錢,我...”

他說“哦”點點頭,遞給我外賣,卻并不收我的錢。我呆呆的轉身打算上樓,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我回頭說:“喂”他還在原地。我說:“那個,等你有空了,我們談談吧。”

他說:“好。今天晚上就有空,到時我找你。”

我點點頭,逃一般跑上了樓。

晚上去見鄭樂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像已經被宣判死刑的死囚,在奔赴刑場。我也不知道這種悲觀從何而來。

也許,要是我爺爺還活着,我也不會為了和鄭樂在一起而去挑戰爺爺。不是說鄭樂沒有爺爺重要,而是在我心中,我自己沒有爺爺重要。

鄭樂站在路燈下的樣子看起來很寂寞。我走過去和他并排走在路上,于是一個人的寂寞變成了兩個人的寂寞。

我說:“你在送外賣?”

他說:“是,我組了個團隊,大家一起,算是創業吧,因為啓動資金不夠,所以就從送外賣開始做起。”

我點點頭。我問:“爺爺,他還好吧?”

鄭樂說:“還好...我爸說...總之現在爺爺還好。”

我覺得心裏難受,像有一顆種子,要在我心口破胸而出。我忍不住說:“我們分手吧。”

我希望他說“不!”可他只是沉默。

Advertisement

良久他說:“我希望爺爺能安度晚年。”他擡眼看我,“你能等我嗎。”

我看着他:“多少年?十年?二十年?”

他靜默不語。

我說:“怎樣個安度?看着你娶妻?生子?”

他眼中滿是哀求,仿佛只要我不說破,就一切都能解決。

我轉身背對着他,我看到不遠處的梧桐,在路燈下流出黑黢黢的影子,茫然一片。

梧桐不能回頭,他永遠只能看到前方的陰影。

我說:“我們都別再為難對方了。只要我們還在一起,鄭叔叔就不會讓你好過。”

鄭樂忍不住解釋:“只要我娶妻生子,我爸不會再說什麽!爺爺那裏他也會幫我們瞞住!”

我定住了,緩緩轉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別開了眼。

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像個傻逼。

再回想過去的二十年,我簡直忍不住想笑出來。

夠滑稽的。

我輕輕說:“這就是你的想法?”

他伸手來抓住我的手臂,看着我的眼,他說:“對不起,蕭禾,我在努力變得強大。對不起,我......”

我扳開了他的手,失魂落魄的轉身,我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待在這兒我會難受的想要死掉,每一片空氣都在張着大嘴嘲笑我,每一片樹葉都在發出戲谑的嘆息,我不能忍受!我不能忍受!

鄭樂還在身後想說什麽,我索性大跑起來,我要跑到一個無人的地方去,再也不想見任何人!

逃一般出了校門,攔住一輛出租,我想也沒想拉開車門躲進去。司機發動了車,問我:“去哪。”

我茫然了一瞬,看着後視鏡中,鄭樂孑然站在原地,他的面容随着距離漸漸模糊,最後消失不見。

我對司機說了地址。看着窗外的車水龍馬,無措的發呆。

塵世繁華,從窗外一一劃過,卻再也入不了我的眼。

難過的時候,酒才是最有利的武器。我躲在自己的房子,在陽臺上一杯接一杯的武裝自己。陽臺離地面很遠,離地面上的人很遠,離塵世也很遠。

離天空卻很近。

我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感激葉女士,讓我難過的時候,有個地方可以躲起來,可以不見任何人,可以肆意的露出自己的傷口。

人的本質就是孤獨。即使人多得彙成了海,每個人仍是一座孤島。

最後一瓶酒空掉的時候,我還想,我原來可以喝這麽多酒呢,可要告訴鄭樂,我的酒量也是很好的。

不對,我沒法告訴他了。

再也沒法告訴他了。

聽到驚呼聲,我迷迷糊糊的醒來,才發現自己在陽臺上睡着了。頭痛的不行,我勉強坐起來,眼前的身影忙過來扶住我,我以為是葉女士,後來一看,才發現是不認識的人。

大概是來打掃衛生的阿姨。

我想着陽臺被我弄的一片狼藉,挺不好意思的。那阿姨把我扶到一邊,就邊打電話,邊收拾着陽臺。

收拾完了,她給我倒了一杯水,就走了。關門聲剛不久,又響起了開門聲。這次換了葉女士。我還坐在阿姨把我扶起來的地方沒挪窩。

葉女士把手袋擱在桌上,從裏面掏出一瓶酸奶,頓在我面前,說:“喝掉!”

我擡眼巴巴的看着她,她眉毛一豎,說:“看你那傻樣,還學會酗酒了啊!”說着利索的扯開酸奶吸管,插/進去,塞在我手裏。

我腦子就像一團漿糊,我說:“葉女士你好兇啊。”

葉女士板着臉:“你再喝那麽多酒試試,還有更兇的!”說着她提着手袋進了廚房。

我坐在外面呆呆的喝完酸奶。摸摸肚子,還有點餓了。一看時間,已經下午兩點了。

葉女士不知道在廚房搗鼓什麽,過了半個小時,她端出一碗湯來,擺在我面前,看犯人一般看着我:“喝了它!”

我一看,哎喲這一碗亂七八糟的啥玩意兒,跟潲水桶裏舀出來似的。我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真能喝?”

“能不能喝你也得喝!”葉女士橫眉冷對千夫指的表情,我覺得我再不喝就要被她強灌了。

我捧起碗,喝一小口,看葉女士還盯着我,我又喝一小口,再看葉女士一眼,她說:“看什麽看,一口都別想剩!”

我憋着氣,捏着鼻子一口氣喝完,最後一口咽下去時,臉都皺成一團。

終于喝完了,我把幹幹淨淨的碗讨好的擺回葉女士面前,

葉女士嘆了一口氣,把碗收回廚房,出來坐在我面前,她直視着我,我也直視着她。

她順手扯了張紙給我擦擦嘴,說:“遇到什麽麻煩還是不開心的事?”

我搖搖頭,葉女士仍是關切的看着我,我又搖了搖頭。

忽然想到什麽,我跑回房間拿出錢包,把那張卡遞給她。她驚訝的擡頭看我,我說:“他留給你的。”

葉女士愣了愣,盯着那張卡沒反應過來。

我說:“密碼是你的生日,我也不知道他怎麽存的錢。”說完才想起五萬對葉女士來說算不了什麽,于是我說:“雖然錢不多。”

葉女士怔怔的接過那張卡,攥在手心,精致的指甲都要被掐變形。我坐了下來,說:“你要是想哭,就哭吧。”

葉女士目光一顫,垂下長長的眼睫,牽了牽嘴角,自嘲一笑:“倒不至于。”

她站起來,把那張卡塞回我手裏:“我做主,這算是他欠你的。”她又恢複了以往的女王氣場。

那張卡躺在我手心,靜靜看着它,我說:“可是,他不欠我錢。”

葉女士僵硬了一瞬,倏的伸手抱住我,她輕輕說:“都是我的錯,一開始就是我的錯。”聲音帶着微微的顫抖,一滴接一滴的液體滴在我頭頂,滲透進我早已缺失的靈魂,

我靠着她,感受着某種陌生的溫暖,我說:“都過去了。”

她低下頭捧着我的臉,眼眸裏倒映出我的面無表情,我能夠看出她臉上複雜的情緒,後悔,心痛,和失望。

可我不能感同身受。

面試如我所願的成功,我不知道葉女士有沒有遵守和我的約定,讓我完全憑實力去競争。但無論怎樣,我認為我是有能力勝任財務部助理的職位的。畢竟被葉女士親手培養了那麽多天,而我自己也能拿出一份漂亮的簡歷。

我感覺我就要迎來美好的新生活。或許我漏掉了什麽,但我現在覺得,我是喜歡這種生活的,它讓我覺得無比充實,還無比踏實。

因為實習的緣故,待在學校的時間就變少了,有一次去圖書館還書,好不容易遇到了周易和于靈菲,我朝他們招招手:“好久不見,你們去哪?”

周易驚喜的說:“你小子丢下我們跑哪兒去了啊!”

我說:“我現在開始實習了。你們去吃飯嗎,等我一會兒,一起去。”

我還了書,和周易他們一塊去食堂,周易問:“在哪兒實習?”

我說:“在艾美,做財務助理。”

于靈菲來了興趣“哎,你怎麽想着去幹這一塊。話說,以後找你買化妝品是不是有員工價呀?”

我笑:“後半句才是你的重點吧。”

“喂,不夠意思啊你。”于靈菲說。

我無辜道:“哪敢,你要買敢不給員工價麽。”

周易無奈道:“現在大家都忙,難得見一次你倆還鬥嘴。”

我說:“對了,你們準備的怎麽樣了?”

周易說:“現在就按部就班地班準備呗,等過幾個月,我倆計劃着去報個班。”

我點點頭說:“你倆男女搭配,學習不累,一堆offer還不是手到擒來。”

于靈菲啧啧兩聲,上下打量我一圈:“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蕭禾嗎?”

看她那認真的樣子,我啞然失笑。

周易也說:“确實是變了,說明職場很鍛煉人吧。”

我想了想:“還好,确實都是新挑戰,但實際上也還在能力範圍之內。”

周易點點頭,想問什麽欲言又止的樣子,乘着于靈菲去買豆漿,周易問:“你和他還好吧?”

我疑問:“他?誰?”

周易愣了愣,轉臉看我一眼,立刻又道:“算了,沒什麽。”

我還沒反應過來,突然有人在我肩上狠狠一拍,吓的我手中的餐盤差點飛出去。轉臉一看,羅笑野大大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我把他的臉推開,他皺着臉扒拉開我的手:“喂,有沒有搞錯,用人家幫忙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用不着人家的時候就提起褲子不認人的說。”

我說:“出門又忘了吃藥?”

他攀着我的肩嬌嗔道:“你就是我的藥!”

周易在一旁“咳咳”兩聲,示意一下自己還是個活人。

羅笑野擡臉看着他,一個十萬電伏的媚眼甩過去:“這位哥哥怎麽稱呼?”

周易一下被嗆到,捂着嘴咳個不停。

羅笑野了然道:“原來是生病了啊。”

于靈菲剛回來,看着周易咳成那個樣,拍拍他的背,把豆漿遞過去給他喝。我馬上拉住羅笑野,說:“這是我朋友周易去,旁邊這位是他女朋友。”

故意咬重女朋友三個字。羅笑野有一點好,他雖然私生活挺爛,但絕對不會碰有主的人。

雖然嘴賤是無差別攻擊技能。

羅笑野興致缺缺,對我說:“最近可無聊,啥時候我們一塊出去玩呗。”

我說:“看我有時間吧,最近挺忙的。”

羅笑野扁嘴:“不陪我,哼,不告訴你新消息了。”

我問:“什麽消息?”說着吧啦了一口飯。

羅笑野翻個白眼:“吃吃吃,就知道吃!”說着邊拉我邊說:“走,陪我去吃燒烤。”

我只來得及讓周易幫我放盤子,就被羅笑野拽走了,走到校外一家燒烤店,羅笑野涎着臉點了一堆燒烤。

我說:“怎麽,最近禁欲?”

“管他呢!”羅笑野抽出兩雙筷子,塞一雙在我手裏,今兒個爺高興!”

我忍不住一笑,“菊花痛的時候可別再給我打電話哭鼻子。”

羅笑野瞪我一眼:“不許說。”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我面前:“來,看着這根手指,看着它,看着它。是的,你已經被催眠了,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是的,你吃了燒烤菊花痛給我打電話哭訴這種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我信誓旦旦的說。

羅笑野伸手來掐了我一把,我捂着手臂笑的不行。他正色說:“看你笑,待會有你哭的!”

正好燒烤端上來,他迫不及待的就開吃。

我說:“你要說什麽,別賣關子了。”

羅笑野把嘴裏的鱿魚咬的吧唧作響,他說:“還不就是那什麽鄭樂,我前幾天聚會又看到他了。”

我說:“哦。”

羅笑野去拿燒烤的手伸了回來,眨巴着眼看着我,又哀傷的搖搖頭,“感情淡了,你看,你現在對我說的話都不在乎了。”

我說:“先把你臉上的蔥擦掉再裝深沉好嗎。”

羅笑野自若的擦掉蔥,又開始吃,吃到一半:“不對”他擡頭看我:“你不在乎了?”

“在乎什麽”我問。

“你家鄭樂啊!”羅笑野理所當然的說。

我瞥他一眼:“關我什麽事。”

“不是”羅笑野急了,他草草的擦擦嘴“你們分啦?”

我召老板過來收錢,随意說:“可能吧。”

他呆楞在座位上,我看他那樣,幫他付過錢,說:“還不走?”

他如夢初醒,跟上來,暗戳戳的小聲說:“早知道,昨天就去勾搭下了。”

我看到路邊正好有一家奶吧,進去買了一大杯酸奶塞給羅笑野,免得這貨大大的時候又哭爹喊娘。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