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雨在下午時分停了, 簡單清理收拾完地面殘留,兩人上車準備回去。

仍然是來時的座位,祝時雨在駕駛位系好安全帶, 孟司意坐在旁邊, 手撐着額頭,形容莫名懶散,帶着微醺的酒意。

他喝酒了,祝時雨沒有, 陪他碰杯時用的是果汁代替。

車內安靜, 車子起步後,她随手點開了音響, 舒緩的音樂回蕩在周圍。

這條山中公路開起來是一種視覺上的享受, 再加上雨後, 空氣濕潤清新,蔥郁繁茂的景色從打開的車窗外一覽無餘投進來。

祝時雨欣賞着景,一旁的人卻漫不經心,手撐着臉,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臉上。

那道視線存在感太強,讓人難以忽視,祝時雨置之不理了大半程後,在車子沿着盤山公路下去時, 還是抽出空瞥他一眼。

“你為什麽一直看着我?”

孟司意動了動收起手, 坐直身體, 卻仍舊模樣懶散:“想看。”

“酒鬼。”祝時雨收回視線,低聲譴責了句。

“我沒喝醉。”孟司意笑了, 見她不做聲, 望着她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先前親你也是因為喝醉了。”

“嗯。”祝時雨專注開着車, 沒否認。

“沒有。”孟司意說。

“那是因為什麽?”她轉頭目光停頓一秒,又很快收回去。

車內又陷入短暫的安靜,然後孟司意聲音響起:“因為我們是夫妻。”

他這次帶了點笑意:“婚內合法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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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祝時雨沒再搭理他,手指随意按上音響,把舒緩的純音樂切換成了流行樂,開頭一陣嘈雜的鼓點回蕩在靜谧山間。

兩旁綠色山林在後退,山腳下城市輪廓漸漸顯露出來,灰白色鋼筋水泥構成龐大建築。

“這裏好美,有點舍不得回去。”孟司意伸了個懶腰,顯然還有點睡意困頓。

“我們下次有空再過來。”

“下次要收費了。”祝時雨頭也不回說。

“油費很貴的。”

“那下次開我的車。”孟司意無辜且正色。

“我來當司機,你只要負責享受就行了。”

祝時雨輕哼一聲,笑而不語。車子疾馳,山裏的風從車窗外灌進來,清新怡人。

兩人回到家中,都有一些疲憊。

換鞋放好東西,孟司意和她打過招呼便回房洗漱睡覺。

祝時雨原本有點困,洗完澡之後又清醒了,抱着電腦到客廳工作。

忙忙碌碌,日光不知不覺西斜,夜幕逐漸降臨時分,她拿起手機正準備點外賣,孟司意一下午毫無動靜的房門終于被拉開了。

“你醒了。”祝時雨窩在沙發上轉頭,沖他晃晃手機,“我正準備點菜,你看看要吃什麽?”

兩人最終還是什麽都沒點。

孟司意皺着眉頭翻完點單頁面之後,把手機還給她,打開冰箱用裏頭僅剩的食材,做了一個黃焖雞和酸辣土豆絲。祝時雨吃了兩大碗米飯,覺得比起外賣簡直好吃太多。

是她也願意自己做。

祝時雨突然理解了孟司意。

飯後照例是她洗碗,大概收拾忙碌完,夜色已經徹底籠罩下來。

她洗完澡,看到孟司意在客廳看電影,祝時雨照例在他旁邊坐下,兩人一起在沙發上并肩看着。

這應該算是一種默契行為。

每一天結束前作為夫妻共同的相處時間。

通常祝時雨和他看一會就回房休息了,但是孟司意睡了一下午,現在精神格外好,他找了部評分很高的片子,邀請她一起看。

這部電影是關于二戰時期的故事,情節拍得很晦澀,前奏鋪墊漫長,祝時雨懷裏抱着抱枕,手撐着頭,窩在沙發裏昏昏欲睡。

她白天一點都沒休息,早上也很早就起來準備。客廳昏暗,投影儀在牆上變換着光影,祝時雨再度無聲打了個哈欠,淚眼朦胧中看着孟司意。

他此時倒是神采奕奕,眼睛專注望着屏幕,在男主角念出某句臺詞時,不忘轉頭和她讨論劇情。

祝時雨雖然看得有點乏味,但整體是投入進去的,兩人觀點很相合,在這方面少有分歧,話題也多。

雖然沒有刻意觀察過,但祝時雨發現她和孟司意三觀幾乎是一致的,他們不僅在影片讨論上,即便是生活中也很少會有意見不合的争吵。

簡單聊完天過後,孟司意心滿意足轉回頭,繼續觀看電影。因為剛才和他的一番交談,祝時雨睡意又驅散不少,重新坐直身體,睜着眼認真看着。

這部電影歷時漫長,足足三個小時,到尾聲時,祝時雨終于有點堅持不住,頭歪在沙發上剛閉上眼,意識就慢慢陷落下去。

耳邊隐約還能聽見電影對白,全英文的對話,讓人更加催眠。

孟司意是電影結尾後轉過身的,他正想開口,就看見了睡在那裏的祝時雨。

客廳沒有開燈,只有屏幕上殘餘的光映照周圍,她懷中抱着枕頭,身體窩在那,偏着頭睡得安穩。

影片裏明滅變化的光落在她臉上,映亮眉眼,秀美恬靜。

每一次,她在他身邊安穩睡去時,孟司意腦中都會想起美好兩個字。

他定定看了會,傾身過去,做了一件想做很久又不敢做的事情。

兩張臉逐漸重合,呼吸挨近,他睫毛輕動,顫抖着将唇印上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底下的祝時雨睜開了眼睛。

呼吸濕熱,糾纏在兩人之間。

孟司意輕輕拉開了一絲距離,彼此對視,祝時雨靜靜注視着他,聲音很輕。

“孟司意,你上次是不是就想這麽做了。”

長景旅游度假區,摩天輪下,一對情侶正在底下拍照親吻。

祝今宵連衣裙甜美,手裏拿着冰淇淋,在遠處不停擺着動作。

“小雨,小雨!你在發什麽呆。”連換了幾個姿勢發現對面拿着相機的人并沒有在拍而是在發呆之後,祝今宵忍不住停下叫道。

“啊。”祝時雨突然回神,目光不自然從對面那對情侶身上移開,重新拍祝今宵,彎腰專心找鏡頭角度。

“小雨,你剛才在想什麽?”中途休息,兩人坐在景區甜品站,祝今宵咬着嘴裏吸管,不禁問她。

這次過來,是接了這個度假區的推廣,只需要和祝今宵在這裏拍一期視頻,更新相關內容。

祝時雨的工作狀态很專注,連手機都少有看,更別說走神了。

“沒什麽。”她吸了口果汁,悶聲道。

祝時雨剛才的思緒停留在了和孟司意的那個晚上。

只剩電影無聲放映的客廳,在她問完那句話過後,氣氛凝滞了下,緊接着,他低聲道:“被你發現了。”

祝時雨還沒來得及反應,臉就被人擡起,孟司意再度低下頭來,手按在她腦後,柔軟有力地抵開了她的唇。

和前兩次的淺淺一碰截然不同。

這次是深入的、濡濕的、陌生洶湧的。

祝時雨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心潮起伏,讓人心髒狂跳,大腦空白缺氧。

他大概親了很久,力度由輕轉重,祝時雨已經暈沉沉的分不清時間,只記得分開時,兩人過重的喘息和緋紅的唇。

她一把推開了孟司意,逃似的回了房。

然後第二天,就臨時接到了這個推廣,一大早就帶着行李出了門,趕往高鐵站。

直到現在還沒回家。

祝時雨回想起那一幕,心跳加速,不自然的又喝了口果汁,不敢低頭看手機。

這兩天孟司意有給她發消息,仍然同往常一樣,簡短的關心和問候,昨天晚上,詢問她什麽時候回來。

祝時雨現在面對他有些不自然,不知為何,在那樣的親密接觸之後,她就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态度去和他相處了。

她含糊的把這個話題敷衍過去,說自己還不确定時間。

祝時雨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像是一只鴕鳥,埋在沙子裏能逃避一天是一天。

這個視頻的工作量沒有這麽大,把景區幾個關鍵的打卡點拍完,素材就差不多了。

拍攝的最後一天,祝時雨頻頻走神,明顯到祝今宵都看不下去,幹脆讓她放下休息。

這次是另一個卡通人物主題的甜品店,在她逼問之下,祝時雨猶豫片刻,還是把自己目前的現狀說了出來。

“所以...你是不知道該怎麽回去面對他?”聽完,祝今宵眉頭緊皺,一臉不解。

祝時雨趕緊點頭。

祝今宵想了一會,反應過來,擡頭問她:“你當年說你和陸戈在一起,最深入的程度也就是親個嘴是吧。”

她比劃示意:“就單純的碰一碰,啥也不幹的那種。”

“.........”祝時雨被迫點頭,現在回想起來,有點難以啓齒,“......嗯。”

“牽手抱抱呢?”

“手經常牽,每次基本是送他去車站分別的時候禮貌性抱一下。”祝時雨不由自主解釋,“穿得都很多。”

祝今宵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我管你們穿多少,只要不是都不穿就行。”

“.........”

“我已經大概明白你問題出在哪了。”她翻了翻白眼望天說。

“嗯?”祝時雨虛心求教。

“鐵樹開花,突如其來,不知所措,這邊建議你多親幾次适應一下,脫敏治療聽過嗎?保管第二次之後就習以為常自自在在了,說不定到時你兩只要單獨待在一起都忍不住親親抱抱膩膩歪歪——”

“.........”祝時雨忍無可忍打斷她。

“祝今宵,游樂場不是非法之地,請你注意你的言行舉止。”

“行了知道了,趕緊收拾東西訂票回家吧,陪你在這邊耗了這麽久我早想念我家裏那張大床了。”祝今宵一把拉開椅子站了起來,用手扇風。

“這鬼地方熱死本公主了。”

祝時雨倒是沒想到她早看出了自己的故意拖延,還不聲不響在這邊陪了自己這麽幾天。

她趕緊上去挽着她手臂,讨好道:“辛苦了,宵宵公主。”

今天拍的主題館是童話公主,因此她穿着打扮也是公主風,拍的這一天不少路人都在看她,還有一些認出來的粉絲上前要簽名合照。

視頻在回去高鐵上就剪得差不多了,車內播報即将到站的語音,睡了一路的祝今宵終于醒來,伸了個懶腰。

“你家那個待會來接你不?”

祝時雨放在電腦上的手頓住,緩慢點頭:“嗯。”

她有些不自然:“說是要來。”

孟司意确實提前就問了她到站時間,半個小時前還确定了位置,祝時雨慢吞吞開始收拾東西,聽到祝今宵懶意洋洋道。

“那我們待會就分開走吧,我可不想做那個閃亮的電燈泡。”

祝時雨收到孟司意消息,背着相機往停車場走時,腦海裏還在想着祝今宵的話,在心裏默默嫌棄她的小題大做。

視線裏看見那臺熟悉車輛,祝時雨剛走過去,門就從裏面打開,穿着襯衫長褲的孟司意下來,接過了她手裏東西。

“累嗎?要不要先去吃飯。”他神色自然,舉手投足間都和往常無異,祝時雨心裏那幾分不清不楚的別扭也随之消散。

“還好,我們先回去吧。”

車子駛出地下停車場,往一個方向開,祝時雨在低頭和祝今宵發消息,沒有注意到孟司意的欲言又止。

直到她擡起頭,看到這是前往醫院的方向。

“嗯?你是要先回去上班嗎?”她困惑發問,孟司意短暫猶豫了下,轉頭對她說。

“時雨,媽生病了,現在正在醫院住院治療,你要不要過去看一下?”

心頭突如其來的沉重,祝時雨當時愣神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媽”是說的周珍。

她怔了怔,無意識輕聲問:“嚴重嗎?”

“現在具體還沒确定。”孟司意手握了下方向盤又松開,才開口:“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好像是胰腺腫瘤,還沒确定惡性良性,正在做病理切片檢查,結果很快出來。”

這一瞬間,祝時雨腦中閃過很多東西。

回來她催促她結婚的迫切,不由分說把她留在本市,偏執又無法撼動的種種。

她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因為從很久之前起,她一直就都是那樣的。

祝時雨知道自己不能再按照這個假設想下去了,然而在聽到孟司意叫她的聲音時,她才發現自己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掉了出來。

“時雨,現在一切都沒有确定,你先別自己吓自己。”他語氣帶了慌亂,手忙腳亂在車裏翻出紙巾,朝她遞過來,安慰道。

只是其實兩人都清楚,作為最常見的惡性腫瘤之一,胰腺瘤良性率極低。

祝時雨從他手裏接過紙巾,擦幹淨臉,平靜點頭:“我知道。”

“別難過了。”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好。”祝時雨低下頭,努力說:“我不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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