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很乖,嗯……就連打人的時候……
午後,微斜的陽光落在玻璃窗旁的芭蕉葉。
團成一團的小貓崽,正懶洋洋地趴在地上,眯着眼睛半睡半醒。
文棉就坐在陽光曝曬的綠植邊上。
雖然已經入秋,但南京的溫度依然有些高。
她已經坐在這裏二十分鐘零九秒了,很熱。
額上的汗珠沾在頭發上,黏黏的,有些不舒服。
咖啡剛到,是坐在她對面的男士點的,杯子很燙,有七十三度。
文棉抿抿嘴唇,指尖猶豫地碰在杯壁,又局促地縮了回去。
口很渴,但咖啡太燙了,她不想喝。
“聽說你沒有工作。雖然,這在其他男人心裏是減分項,但我覺得這樣可以更好地顧家。從這一點來看,我認為我們很合适。”
坐在她對面的男士說。
他叫陳俊,是媽媽的朋友介紹給她認識的。
剛剛,是他們見面之後,陳俊說的第三十四句話。
男人的聲音其實不大,但依舊讓她覺得煩躁。
而且,陳俊的眼神也讓她覺得不太舒服……
文棉小臂抵在桌沿,左手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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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垂得低低的,側面紮起的小辮子,乖順地蓋在耳朵邊上。
對面的人還在自顧自地說着:“聽阿姨說你很喜歡畫畫,一般喜歡畫畫的女生都比較文靜,應該對物質的要求也沒那麽高。正好,我對物質的要求也不高,關于這一點我覺得,我們也很合适。”
文棉不安地動動腳尖……
白色的小貓崽,感知到她的動作,四只小腳在她晃動的影子上踩了幾下,身子一歪就蹭到了她腿上。
溫軟的小團子落到褲腳,女生一直緊繃的唇線終于柔和下來。
她低頭看看,準備彎腰将小貓抱起來。
哪知,對面突然響起一聲刺耳的桌椅挪動。
陳俊一臉嫌惡:“快踢開!動物那麽髒,身上全是跳蚤寄生蟲!”
而後便在文棉滞住的目光裏,直直朝她走來,看起來像是要親自過來把貓踢走。
只是,還沒來得及動作,咖啡廳裏突然響起“啪”一聲。
坐在旁側的女生,起身便罵罵咧咧地往文棉他們這邊過來。
“我這暴脾氣,真是一刻也忍不住。”
女生說着,将貓撈進了懷裏。
“半個小時過去了,就聽你在這邊對着姑娘吹逼。說來說去,還不是想讓人家妹子給你生養孩子,自己又沒錢。說什麽沒工作比較顧家,噫,‘顧家’這個詞被你這麽用,你問人家‘顧家’的意願了嗎?還說自己對物質要求不高,也不讓人家要求物質,沒錢就直接說沒錢,虛僞。”
她一邊說着,手指搓在小貓的脖頸。
剛剛聲音不小,她罵人的時候完全沒想掖着。這會兒周圍顧客紛紛轉頭朝這邊看來,目光落在陳俊身上,滿是鄙夷。
陳俊覺出難堪,氣得臉都紅了:“我和朋友說話,和你有什麽關系?”
“是和我沒關系,但你動貓就和我有關系了。這是我養在店裏的貓,除過蟲也打過針,你瞎造什麽謠?欺負貓不會說話嗎。”
……
兩人的聲音越吵越大,落在文棉的耳朵裏卻越拉越遠。
因為她看到了,不遠處、日光陰影下的沙發裏,端着咖啡的男人。
那人穿着黑色的休閑衫,雙膝交疊着,指尖正捏着一支電子煙。
在文棉望過去的同時,男人也似有所感的,偏了目光朝她看來。
視線對上的瞬間,是一雙熟悉的眼。
文棉記得清楚,在四年前的這雙眼睛上,有三百六十二根睫毛,和一顆淺褐色的痣。
賀懷,她的師哥。
一個四年前遠渡重洋,去了英國,後來便再也沒了音訊的人。
文棉見賀懷看她,忙轉身回來。
然後,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到了桌面上。
好似這樣,就不會被認出來一樣。
可正和人吵架的陳俊,卻忽然握上她的手腕。猛一用力,便将她從椅子上拽了起來,氣急敗壞地說:“文棉,我們走,換一家咖啡廳,這一家真晦氣。”
文棉措不及防,踉跄出好幾步。
被擠到的桌椅,發出尖銳的噪聲。
好吵……
她本能地捂住耳朵。
還未站穩,一只幹燥的手掌,便穩穩地托上她的肘尖。
“當心。”
她聽見男人說。
四年未見,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又比之前更多了許多沉穩。
文棉連忙站好,手指不安地摸着衣擺,強迫症似的,不斷地整理着。
她心虛地朝賀懷偷瞄了一眼,見男人眉頭微微蹙着,又趕忙後退一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師哥。”她輕輕地叫了一聲。
之後又遲疑着權衡了好一會兒,才讷讷地補上一句:“謝謝。”
抱着貓的女生聞聲回頭,驚喜地朝她望來,說:“師哥?!你就是Doctor賀的小師妹?乖乖,原來是熟人啊!”
而後,一腳就插到了文棉和陳俊的中間,将她擋到了身後。
“Doctor賀的師妹,就是我師妹,那我可得再橫叉一杠了。我們家師妹,年輕好看有能力,憑什麽要便宜你這個猥瑣的普信男!”
陳俊被他罵了也不惱,反倒一聲嗤笑,斜着眼睛看向只露了半顆蝴蝶結的姑娘:“有能力?你們這位Doctor賀,可別是認錯人了吧。人家介紹人和我說的可是,她畢業三年都沒找到工作。”
說完,挑釁地看向男生和賀懷:“啧啧,介紹人還跟我說,她自閉,有病那種。和她說話,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我願意接盤管她吃喝就不錯了。不信你們現在就去大街上抓人問問,就這樣的女的,誰願意要?”
陳俊語氣輕蔑又桀骜。
文棉下意識地又往後退一步。
這個人聲音越來越大了,她覺得很吵。
偏偏陳俊占據了道德高點,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這回不說話了?不是挺正義的嗎?要不也別去大街上問了,就直接問問在座咖啡廳的各位吧!就這女的,你們問問,誰願意要?”
擋在文棉面前的女生,忽然驚詫地回頭。
目光落文棉微微走神的眸間。
一時間,整個咖啡廳裏安靜地落針可聞。
陳俊得意地揚起下巴:“看吧,誰都不願意接手。現在還好意思過來對我指指點點嗎?我好歹看在她這張臉和足夠聽話的份上,願意玩……”
只是,話沒說完,就被賀懷一聲突兀卻果決的“我要”打斷。
而後,怕陳俊沒聽清楚,他又一字字地重複:“我說,我要。”
擋在文棉身前的女生,也因為賀懷這一聲回應回過神來。
胳膊往腰間一插,氣哼哼指着陳俊的臉:“聽見沒有?我們Doctor賀要!人家英國劍橋大學本碩博畢業,省引進的A類頂尖人才。學歷比你高,身價比你高,你算個什麽東西。趕緊帶着你的窮酸滾,別髒了我姐家的咖啡廳。”
陳俊不屑地一聲冷哼:“上下嘴皮一碰的事,誰不會說?再說,就算你真把人給帶回去了,誰知道是要幹什麽。可別怪我沒提醒,真弄出孩子來,自閉症可遺傳。”
接下來……
沒有人看清發生了什麽。
剛才還站在文棉身側,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忽然上前一步,對着陳俊的腮幫子就是一拳。
接着,便是尖銳的桌椅拖動聲。
周圍看熱鬧的顧客,連忙起身退讓。也有膽子小的,直接就出了咖啡廳。
有身強體壯的男人過來拉勸:“怎麽突然打起來了!哥們兒,冷靜!跟這種人計較,鬧到派出所,你仕途不要了?”
但賀懷只是在陳俊面前,冷冷地看着。
過了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嘴髒欠揍。”
文棉動作輕緩地眨眨眼,目光在陳俊的身上落了片刻,又轉回到賀懷那裏。
看見他因為用力過猛而泛紅的手背,目光有些愣怔。
“陳俊。”她忽然叫了一聲,而後看向他,問:“你要走了嗎?”
陳俊掙開箍着他的人,拍拍自己的袖子,說:“是要走了,怎麽,你想跟着我?”
文棉搖搖頭:“媽媽說,要和你呆夠一個小時,或者你先走掉之後,我才可以回家。不然她的朋友會不高興。”
她說着,看看手機上的時間:“距離一個小時還有六分五十三秒,如果你現在要走,我可以提前六分鐘回家。”
而後,清澈的眸子,便一眨不眨地望向他,認真地問:“所以,陳俊,你要走嗎?”
被人按在牆上、絲毫都動彈不得的陳俊,當即一張臉黑下來。
但這還不是全部……
因為接下來,文棉就提了她的小挎包,徑直走到了他面前。
然後……
一巴掌便甩到了他的臉上。
“啪”一聲響。
在安靜的咖啡廳裏,顯得尤其刺耳。
陳俊整個人都被打愣了。
偏偏出手打人的姑娘,看起來卻無比平靜,甚至還有一點乖巧。
她說:“媽媽還說,如果你對我動手動腳,就要對你做這個動作。剛剛你摸了我的手腕,但我把這件事忘記了,所以現在幫你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