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加10萬,她的畫我要了
文棉是過了兩天之後,才知道自己weibo上熱搜的。
這天,她照例在自己房裏,對着高高的畫架塗塗抹抹。
畫紙上,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站在貝殼堆成的沙灘上,背後是綿延無邊的大海。
浪花沖上岸,沒過了他的棕色的皮鞋。
文棉手上托着顏料盤,望着畫裏的人,眼睛一眨不眨。
直到眼裏覆上一層蒙蒙的水霧,才終于有了下一步動作。
筆刷沾上深藍色的顏料,而後……筆尖從男人的胸口抹過。
接着便是大刀闊斧地塗改。
深藍的塗料,在人像上塗了一層又一層。
待房門敲響的時候,淺白的海灘,已經被她硬生生地塗成了浩瀚的深海。
“棉棉,你前兩天放weibo的鬼畜狐貍上熱搜了!你要火了!”
鹿小小歡天喜地地推門進來,一邊說着一邊擺弄着手機。
“我今天收好幾封郵件了,有好多家廣告商想和你合作!還有兩家出版社,說喜歡你的畫,希望詳談!”
說完,半蹲下身子,湊到文棉面前。
小丫頭朝着她雙手攥拳,目光無比真誠:“棉棉,你要火了!”
一邊說着,還一邊自己點頭:“等咱們的漫畫出版了,各大書店都上了,就拎着何沐過來,謝謝她的吉言!氣死她,氣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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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棉手上還拿着畫筆和托盤,白色的圍裙沾滿了花花綠綠的顏料。
她對鹿小小連珠炮一樣的那串話,消化了不少時間。
之後才恍然理解,跟着她抿着唇笑起來。
“又要出版了嗎?上次也有編輯聯系你。”
她伸長了脖子,往鹿小小的手機上看。
文棉記得今年早些時候,鹿小小也和她說過可能要出版的話。但後來小小似乎和對方談的不是很愉快,最後變得不了了之。
不過鹿小小顯然很樂觀,她笑着拍拍文棉的肩,說:“哎呀,先接觸一下試試嘛!再說,你現在的人氣本就比上半年高了不少,再加上這回熱搜加成,早就不可同日而語了。這一次我們贏的面還是很大的!”
文棉平靜地點點頭,又回頭觀察自己手頭的作品。
說是畫,但已經被她塗成了一片深深淺淺的藍。
厚薄不一的顏料覆在畫布,在陽光的照射下,更像是一幅抽象的災難。
鹿小小看得新奇,想戳戳這幅畫。只是,指尖還沒碰到,就被文棉攔住了。
“不能動。”文棉嚴肅地說。
鹿小小灰溜溜地把手縮回來:“知道了知道了。你之前畫的那一幅呢?畫了好多貝殼的那個……特別漂亮,和馬爾代夫似的。嗯,雖然我沒去過馬爾代夫……哦對,中間還站了人來着。”
文棉輕緩地眨眨眼,而後不以為然地指指面前的畫架:“在裏面。”
鹿小小……緩緩打出幾個:???
整個人都滞住。
一秒,兩秒……
三秒過後,小丫頭雙手拖住自己肉嘟嘟的臉蛋,一臉驚恐。
“你,又!把!畫,給塗了?!你塗了多少回你自己算過嗎?你想畫個什麽,不能重新再搞一幅嗎?非得把舊的塗了才能再畫,什麽毛病!棉棉?!這都是錢,這都是錢啊!我的棉棉!”
她要哭了……
一幅就是好幾萬呢……
就這麽嘩啦啦幾筆,好幾萬,啪,沒了……
悲傷好大。
而始作俑者,卻沒有絲毫愧疚的樣子。
小姑娘脫了滿是顏料的圍裙,露出鵝黃色的睡衣。而後抱起巨大的畫,踮起腳尖挂上牆壁的最高處。
回身,見鹿小小還仰頭望着牆壁上的挂畫,一臉錯失幾個億的表情,忍不住出聲提醒:“小小,要準備出門了。”
今天下午三點有一場拍賣會。
是一個公益組織和南京藝術協會合作舉辦的,所有拍賣所得的款項,都将用于貧困山區的建設。
文棉這兩年先後向藝術中心輸送了好幾幅畫,去年還參加了一項國家級的青年油畫創作大賽,拿到了前三名的好成績,在圈子裏也有了一定的名聲。所以本次拍賣會,她也接到了邀請。
這一次要拍賣的,是她早在兩年前就畫好的一幅。
名字叫《這一晚的黃昏,孤雁與你共南歸》
是一張……看起來除了精致、漂亮一點,再沒有任何特點的山水畫。
當時她背着工具和材料去泸沽湖寫生,在那裏住了足足一整個秋天,經歷了所有的陰雨晴天,才把這幅畫畫完。
下午三點,文棉和鹿小小坐到主辦方安排的VIP席位。
因為今天要拍賣的都是圈子裏有些名氣的畫作,所以文棉難得沒有拿着她的pad畫畫,而是對着手裏的宣傳冊子一頁頁地認真閱讀着。
正中央的拍賣臺上,第一幅畫作已經挂了上去。主持人笑着介紹:“我們的首幅畫作,是一位新銳畫家的作品。相信大家看到這樣的筆觸和風格,已經大致猜出這位畫家的名字了。就是這兩年幾乎包攬了全國大小獎項,甚至在國際賽事上都已經有了一席之地的,卞水河,卞先生。”
而後便是對畫作的介紹。
所有的畫,按照順序一張張地往下走,不知不覺就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前半部分的拍賣過的比較快,畢竟都是一些名氣不太響亮的,競争的人少,成交價格定的也比較快。
文棉的是第六幅。
在畫作展出的剎那,主持人明顯神情一頓。
他先是看了一下手卡,而後又用目光詢問了後臺的工作人員,才不确定地報出畫作的名字。
“這是新銳畫家,文棉小姐的作品。作品的名字叫《這一晚的黃昏,孤雁與你共南歸》”
名字報出的剎那,臺下也是一片嘩然。
無他……
這幅精致得近乎完美,完美到近乎空洞的畫,既不是黃昏,也沒有孤雁,更別提那個虛無缥缈的“你”了。
在藝術這個圈子裏,難免有人刻意賣弄,也時常有人故作噱頭。
在座的衆人看看這幅畫,又看看宣傳冊上文棉的介紹,都不免搖頭。顯然,大家都覺得她在刻意搞吸引人的噱頭。
臺下衆人大部分興致缺缺,主持人也不免覺得尴尬。
他額頭上已經滲出細汗來,卻還是刻意維持着職業微笑:“那麽,文小姐的這幅畫的競拍,我們就開始了。起價兩萬塊,請問有沒有人出價?”
臺下安靜了一瞬,還是有人舉起了“2”的牌子,意思是加兩千。
這牌子舉起來,也有人跟着舉了“2”的牌子。
能來參加這拍賣會的,都是對所有參與畫家深入了解過的圈內大佬。眼睛一個個都毒辣的很,文棉的畫雖然加了個名字上的噱頭,但根據大熒幕上一桢桢走過的細節部位,也能看出這幅畫的價值,絕不只兩萬。
這個時候,拍到還是可以賺到的。
各家陸陸續續地舉着牌子,等到價格升到四萬,主持人的倒數也開始加長。
“八、七、六,還有人要加價嗎?五、四、三,如果沒有人加價的話,我們文棉小姐的話就要以四萬四千的價格成交了。二……一!”
眼看錘子馬上就要敲下去,剛剛已經把價格提到四萬四的人,忽然又舉了個“1”的牌子。
“抱歉抱歉,四萬四千有點兒不吉利,我再加一千。”那人一臉尴尬地說,“我以為還會有人加價呢。”
頓時會場哄堂大笑。
主持人也忍不住跟着笑起來:“文小姐的畫作平日在藝術展裏,價格都是六萬打底的。這一幅才拍出四萬四,确實是沒想到。”
臺下立刻有人接話:“主要是這名字起的吧……也不知道是我這能力不夠還是怎麽的,單看這幅畫是真理解不了。一般起名的時候,加‘你’字,還可能是個虛拟的寓意。但是……黃昏?孤雁?這我就不能理解了。要是文小姐能站出來給大家解釋一下,這個畫的價格就能翻上去了。我說的對吧。”
這話說完,下頭也有人摸着下颌評論起來:“要說這水平,論功底、論細節,都不錯。而且,也是文小姐一貫的風格。用色明亮又大膽,放哪都有那麽一股勁兒。換個名字,就是十萬我都買了。”
有人若有所思地跟着點頭。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就開始議論這幅畫應該取的名字。
衆人頭腦風暴、集思廣益,還真起出幾個文藝又有深意的。
正讨論的熱火朝天,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這個名字給換掉,VIP席位忽然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
“名字不能換。”
那個聲音說,微弱卻也堅定。
大家順着聲音看,才發覺,這幅畫的作者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
怕大家聽不到,她又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一遍:“名字不可以換。”
小姑娘才大學畢業沒幾年,本就單純,又因為常年在畫室浸淫,身上帶着一股子不谙世事的清高味。
她望着展臺上的畫,目光卻看得深遠。
仿佛透過這幅畫,看着後面的、另一個,虛無缥缈的東西。
“是黃昏和孤雁,但是他們都沒有南歸。”她說,“所以,很假。”
這番話說出來,堪稱是颠三倒四。
整個會場有一瞬的安靜。
而後,便有人又舉起了牌子。
這一次,牌子上寫的是:10。
“來吧,我出五萬五。”那人說:“就沖那句,很假。”
同時舉牌的,還有坐嘉賓席的另一位。
而他舉的牌子上,寫着:100。
兩人幾乎同時舉的牌子,主持人愣了一下,又回看了一遍監控才确定地看向坐在第五排最邊上的男士,說:“看來文小姐的解釋起了作用,不過,還是這位先生出手更快一些。”
文棉也随着主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
措不及防,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那人指尖無聲地敲着桌面,斜斜倚在靠背,目光直直地望着熒幕上的畫。
從側面,能清楚地望見,他蹙起的眉峰。
似乎是感知到文棉的目光,男人也側頭朝着她的方向看來。
“加十萬。”
他望着她,一字字地說。
聽起來,像是勢在必得。
文棉回身望着展出的那幅畫,不由得……捏緊了身下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