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宋朝的大臣們還是比較務實的,在範仲淹連上了三條奏陳後,仁宗以及其它諸臣終是達成了統一,範仲淹領欽差禦史之職,親去淮南負責赈災事物,到了地方後,他立刻就開始開倉濟民組織赈災,并且因為手中有《殺蟲十則》是以做起事情來,往往是事半而功倍,于是很快地他的行動就得到了回報,淮南等地的蝗災被有效遏制住了,沒有讓它們繼續南下,造成更大的損失。
仁宗知曉之後,果然大為高興,親贊範仲淹乃治世之能臣。
範仲淹聲望越隆,而與之相随的則是呂夷簡等人越發尖銳的對立,這也為日後的兩黨之争埋下了禍根。
“六哥覺得如何?”福寧殿裏,苗娘子滿心歡喜的問道。
正在品嘗楊枝甘露的趙祯聞言則擡起頭來,整個人頗有些心不在焉地說了句:“還不錯。”
雖然只得了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但苗娘子看上去卻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這是皇後教你的?”
“是。”心中歡喜地苗娘子表示,自己聽說趙祯頗喜皇後宮中的一道甜食後,便主動跑過去求着皇後娘娘将這道方子教給了自己。事實上,她也的确是日夜不歇的練了好久,方才與皇後做的一模一樣。
她倒是大方!
趙祯輕輕地哼了一聲,不知為何,心裏卻有一種頗為不舒服的感覺。
于是便說道:“杧果出于南海,運到汴京何其不易,豈可為區區口腹之欲而如此勞民傷財日後不可再做了。”苗娘子聞言一愣,随即便有些眼圈發紅,但她極力忍住了,只掩飾性地低下頭顱,俯身道:“官家教訓的是,柔兒記住了。”
似是也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點重了,趙祯忙對女孩找補起來,他說道:“皇後那邊,朕同樣也會讓人告知的。”
苗娘子:“……”。
趙祯:“罷了,你先回去吧!”
“是,柔兒告退。”
看着小姑娘那委委屈屈消失的背影,趙祯頗為頭痛的按了按自己的額頭,心想:都是這楊枝甘露,不!都是皇後的錯!
曹恩英可不知道自己無辜被冤,此時此刻,她正一臉憂慮地看着太醫。就在幾分鐘前,楊太後突然暈厥過去且嘴角處流出了黃色的涎液,再交代完速去請官家後,她就只能束手無策的站在床邊,看着太醫施為了。
然而——
太醫起身,對着皇後搖了搖頭。
終是挺不過這個夏天嗎?
曹恩英無聲一嘆。
當大宋官家匆匆趕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滿屋子通紅的眼睛。
于是他的心裏當下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在聽到太醫說的那句:太後大限已到時,他還是忍不住的晃悠了幾下身子。
“小娘!”趙祯悲痛的大叫一聲,撲過去緊緊握住了太後的雙手。似是感覺到了什麽,本來昏迷不醒的太後此時卻顫顫巍巍地睜開了渾濁的雙眼,她艱難地說道:“六哥莫哭,小娘這是要去地下見先帝和姐姐了。”早已默默跪在一旁的曹恩英知道,楊太後口中的姐姐,指的應該是明肅太後劉娥相傳這對後妃的感情十分不錯,如今看來果不是如此。
“小娘……”
“六哥,做個造福百姓的好皇帝。”
“是,兒臣記下了。”
趙祯本就仁孝,見養母彌留,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然而,命數這種東西并不因為你有多少痛苦而延長,楊太後在黃昏時分,就徹底停止了呼吸,享年五十二歲。
太後崩世,舉國皆哀。
按祖制,前朝後宮,都要服孝,且民間三個月之內,不得嫁娶,官員們不得狎妓不得設宴享樂。
總而言之,要哀傷,要肅穆。
曹恩英身為後宮之主,在這種時刻極好的完成了自己肩上應該擔負的任務,她帶領嫔妃們守孝協同禮部治喪,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讓人挑不出絲毫錯誤,無論是趙祯還是朝臣都對她的工作能力給予了高度的肯定。最關鍵的是她還很孝義,太後病中她日夜服侍,太後去世她數度于靈前哭的暈厥過去,這樣的行為無疑是為人盛贊的。
一道“孝”的光圈就這樣罩在了她的腦袋上,一掃大婚之夜被“抛棄”的難堪,助其在後宮之中徹底站穩了腳跟。
時間流逝,太後的事情塵埃落定後,轉眼間便又過去了兩個多月,汴京的天氣也終于從酷暑中走出變得涼爽了下來,而剛剛遭逢喪母之痛的宋仁宗卻又迎來了一件糟心事那就是——立嗣。
是的!大臣們又開始舊事重提逼着官家“收養兒子”了。而且最關鍵的是,這一次,他們都很齊心,即便如範仲淹,歐陽修這樣的大臣也對此表示了默認的态度。
其實認真說起來,他們倒是沒什麽私心,完全是為了國家着想。要知道,他們老趙家一向子嗣單薄,特別是上一代的真宗,就得了趙祯這一個兒子,差一點點就絕了子嗣。而趙祯呢,今年都二十四了,別說生出兒子了,宮裏面甚至連一個有孕的都沒有,這讓很多人都在暗地裏懷疑官家是不是沒有讓女人生育的能力啊!
趙祯對此自然是不悅、難堪、甚至是憤怒的,然而,大臣們這一次卻是鐵了心的要辦成此事,他們一口一口國家社稷,兩口一個列祖列宗,趙祯縱然滿心憤慨卻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這幫混賬東西,朕讓他們當官,是為了治理國家,而不是讓他們監視朕的私生活,他們難道就篤定了,朕日後沒有子嗣,生不出孩兒嗎?”趙祯氣的要死,瘋狂的直摔東西。
宦官張茂則跪在地上,聲音堅定地說道:“陛下春秋正盛,龍子早晚都會降生。”
趙祯滿目含淚哽咽不止,只覺得天上地下,所有人處處都在逼迫于他。
正兀自傷心流淚之時呢,外面有人禀告說:“皇後娘娘來了。”
趙祯聞言一怔,随即快速的撩起衣袖擦幹了自己的眼淚:“請皇後在花廳相見。”
一炷香後,夫妻二人便彼此見着了。
趙祯一臉正色,鎮定自如的詢問道:“皇後所來何事?”
曹恩英不答,只上下打量了幾眼趙祯,而後抿唇而笑:“陛下哭了?”
“沒有。”趙祯下意識的予以否定,并且臉上還出現了惱怒之色:“皇後來此,就是為了調侃朕的?”
曹恩英心知這人臉皮甚薄,并不扛逗,是以便順着他轉移了話題,說起了正事。她表示最近已有朝臣找到自己面前,希望其勸說官家應允收養皇子一事。
“皇後答應了?”趙祯寒聲問道。
“當然沒有。”曹恩英露出一臉小憤慨的模樣:“非但沒有,臣妾還狠狠的把他們批評了一頓臣妾說:你們太過分了,皇上剛剛失去母親,正是悲痛的時候,哪有心思考慮這種問題你們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果然,此話一出,趙祯強裝的冰冷面色瞬間好轉起來,看着曹恩英的目光也隐隐的露出幾分暖意。夫妻兩個又各自安靜了一會兒,最終,趙祯咬了咬牙,還是詢問道:“那皇後以為如何?朕是否應該收養宗室子弟入宮。”
曹恩英聞言做沉思狀,而後開口道:“民間有一種叫做接嬰的說法,不知官家聽說過沒有?”
趙祯搖頭。
于是曹恩英便解釋起來:原來有一些夫妻,常年不能有孕,這個時候他們往往會選擇先收養一個孩子在身邊,往往這麽做了以後,他們自己也很快就能懷上孩子。
“類似于,有了第一個,很塊就能帶來第二個……”
趙祯聽後沉默了下去,半晌後,他卻有些遲疑地說道:“皇家終是不同于民間,涉及皇位之争。”
曹恩英卻微笑着表示,先帝也曾收養過濮王啊!
趙祯聞言卻長嘆一口氣:“把一無辜稚兒當做備胎,終是對他不夠公平。”
“陛下好好教養就是。給他請最好的老師,教他最出色的學問,等到日後也讓他做八大王那般,賢明的王爺。”
“可這樣做。”趙祯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會不會很卑鄙?”
“瞧官家說的!”曹恩英哈哈一笑:“誰家辛苦打下的江山願意便宜外人啊!”
趙祯聞言抿抿嘴巴,大約是曹恩英的笑容太過歡樂的關系,于是他也忍不住咧開了嘴角,于是最後的結果就是,夫妻兩個全都笑出聲來。殿門外,聽見動靜的張茂則心中充滿了驚異之感。剛剛官家還是一副憤慨憂慮的樣子怎地轉瞬之間,就這麽開心了?
皇後娘娘究竟做了什麽啊?
人的思想是一種很有趣的東西,明明是同一件事情,但是換個角度,本來不能接受的東西立刻就變得可以接受起來。所以,數日之後,趙祯終于在百官面前松了口,做出了讓步。不過到底要選哪個孩子進宮,卻仍需要仔細考量。
衆臣各有心思,舉薦誰的都有,曹恩英私下裏覺得沒有個一年半載的,他們都扯不完這個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