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接到張氏要生的消息時, 曹嗯英只淡淡的哦了一聲,然後就去蠶室幹活了,等到幾個時辰後她再出來的時候, 琥珀就告訴她, 說寧華殿那邊傳來消息,張氏生了位小公主。
“幸是個女兒。”琥珀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着隐秘的放松與嘲諷。
既然孩子已經生下來了,身為嫡母, 不去看看也不好。
于是第二天, 曹恩英就抽了個空過去一趟。
她到的時候,趙祯恰巧也在, 而且從神情上來看似乎也挺平靜的, 就是不知道內心是不是掩藏了巨大的失望。
算起來, 趙祯也有三十了呢!
“參見陛下。”
“皇後來了。”趙祯對曹恩英有些疲憊的笑了下。
昨兒兵荒馬亂的,他一個晚上都沒能休息好。
曹恩英告訴他說,我來看看張娘子和小公主。
趙祯聽後就叫人把孩子抱了過來。
粉紅色的荷花金織薄被中,剛剛出生的小嬰兒,全身都是粉紅色的,有點像是沒毛的小老鼠,眉眼間看着也挺秀氣的,只是怎麽說呢……與趙祯其他剛出生的孩子一樣, 她看上去也有點孱弱啊。至于張娘子, 她生産的時候遇到了大出血, 雖然一條小命幸運的撿了回來,但至今都是昏迷的狀态, 沒有醒過來。
曹恩英低着頭看了那孩子兩眼, 沒去抱。看完之後, 留下些補品,她就告辭離開了。
張清姿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虛弱的睜開眼睛,而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她就問:“官家呢?”
賈氏聽後連忙表示,官家忙于國事,不過娘子您睡着的這幾天,官家幾乎每天都來探望過。
“孩子……”
“孩子很好。”
“是皇子嗎?”張清姿滿是期盼的問道。
結果,賈姑姑微微搖了搖頭:“是公主。”
此話一出,張清姿的臉上頓時湧起一片失望之色,她腦袋一扭,流下了行行淚水。賈姑姑見狀就勸她,說娘子還年輕,以後肯定還會有身孕的雲雲。張清姿這個時候也想起來自己是為什麽會突然動了胎氣,以至于提前生産的。但她還是不願意去怪罪心愛的官家,于是便把滿心的仇怨,全都算在了曹恩英的頭上。
“都是皇後的錯!”張清姿恨的牙根直癢癢:“那位李大人全都算準了,就是因為皇後與我腹中之子相沖,才會讓我命懸一線,若是它日,我女兒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那也全都是皇後的……”
“娘子!!!”不等張氏把話說完,那邊的賈姑姑就狠狠的叫了一聲,她皺着眉,用一種堪稱嚴厲的口吻道:“以後這樣的話,不能再說了,那個李德權就是個騙子,官家已經下旨,将其革職降罪并逐出京城,永不錄用了。”
張氏聽了這話後,本來就沒什麽血色的面龐一瞬間變得更加慘白起來。
“娘子,別再鬧了。”賈姑姑心疼的嘆了一口氣,她說道:“僅憑這點小伎倆是搬不倒皇後的。”當年皇帝要追封自己的生母并且還要将李氏挪棺與先帝合葬時,司天監裏也有人跳出來反對說什麽若是挪棺恐動了風水氣穴,于國家不利等等,但皇帝不還是一樣沒聽,一樣沒信。
天象這種東西說到底,還是要看它的結果符不符合統治者的心願,若是符合那就是算的準,若是不符合,那就是妖言惑衆。皇帝待皇後一向親厚,怎可能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預測,就置皇後于不顧呢?
“可我除了這樣還有什麽別的辦法?”張清姿閉上了眼睛,神情間有着一種心如死灰般的茫然。她的愛情就像是手中之沙,攥的越緊,流的越快。張氏生了女兒,好處是:嫔妃們很快樂。壞處是:趙祯依然沒有兒子。不過現在這位大宋的官家也沒空想自己有沒有兒子的問題了,因為他最關心的前朝已經開始【亂】了起來。
範仲淹對于新政的改革,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整頓吏治。
因為一些歷史遺留的問題,宋朝的官僚體系是相當臃腫的,就這麽說吧,往往一個職缺就能幹的事情,非要用三個人來完成,而這樣做所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工作效率低下,遇到事情大家相互甩鍋推诿,最重要的是朝廷每年還要為此付出大量的工資。
針對這一問題,範仲淹沒有任何的心慈手軟,就兩個字:裁員。
然後——
風波就起來了。
哪個在公司裏養的好好的人,願意被裁掉啊!況且這麽多人呢,你憑啥裁我不裁他啊,是不是因為他是你們一夥的,所以你們就包庇他啊,這是典型的結黨營私,排除異己啊!那些被裁掉的官員們,瞬間就怒火中天了,于是他們一個個開始聯合起來攻擊新政。
首先開炮的是禦史臺,他們可是守舊派的急先鋒。
他們彈劾:範仲淹,歐陽修,富弼,韓琦,結黨營私,利用新政,排除異己。用他們的話來說這些人開啓新政根本就不是為了富國強民,而是為了自己的私心,他們要掌握朝政,控制官家,以達到其權利膨脹的最高目的。
這個言論一出,範仲淹還沒怎麽地呢,歐陽修立刻就跳了出來,他這個人的性格呢,說好聽點叫潇灑不羁,說難聽點就是頭腦容易發熱,沒啥政治情商。所以別人一激,他立刻就要出來反駁,歐陽修那文學素養多高,嘴巴多利索啊,當場就火力全開,跟個小鋼炮似的,突突突一頓狂噴。于是那一天的朝堂上,就如同菜市場打架,什麽斯文啊,什麽風度啊,全都消失不見了,兩邊就差沒有直接撸袖子開幹了。
那一天,趙祯的臉色黑沉的幾乎能夠滴出水來。
當然了,守舊派的那些話,對于他來說多少還是造成了一些影響,于是趙祯就在私下裏把範仲淹叫到了書房,然後開誠布公的直接問道:“君子也結黨嗎?”
如果一般人遇到這種問題,那肯定得指天對地的否認吧!
但是範仲淹這個奇葩居然直接承認了,而且非但承認,他還特別坦坦蕩蕩地表示:“朝中大臣有正有邪,若君子結黨是為朝廷做好事,這對國家有什麽壞處呢?”【注】對于範仲淹的答案,趙祯無疑是相當不滿的,但是他沒有當面說什麽,只淡淡的叫其退下。
結果當天晚上,他去正陽宮的時候,就把這件事情告訴給了皇後。
說這話的時候,趙祯看起來很沮喪也失望,似乎覺得他心中最信任的臣子,已經完全背叛了自己。
“臣妾倒是覺得範公不是那種人。”曹恩英思考了一下後,對趙祯柔聲說道:“當年劉太後主持朝政時,滿堂文武均攝于其威嚴,重太後而疏忽于官家。還是範公,凜然不懼,仗義執言,要太後還政于陛下。他對您的忠心,天地可禀,日月可鑒呢。”
曹恩英深知,勸一個人的時候,光講道理是不夠用的,還要講感情。特別是趙祯這種心腸柔軟的,就更應該多多勾起他的回憶才是。果然,她的話語一落,趙祯立刻就想起了範仲淹過去的種種好處。于是他就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怎不知範希文的為人,只是有時候,有時候……”
“……還是覺得他過于傲慢不把別人放在眼裏?”曹恩英試探性的接話道。
結果趙祯就點了點頭。
他表示:範仲淹等人樹敵極多,而且很多時候,一些人本可以被拉攏和争取的,但他們偏偏覺得人家沒有真才實學,直接就給拒之門外了。
“長此下去,新政的成果沒出來,他們就要先被人圍攻而死了!”趙祯嘆氣道。
作為範仲淹等人最大的政治後臺,很多時候,他也非常的無奈。
曹恩英想:這也是歷史上他們會失敗的原因之一吧,不懂得團結別人,整天只想着突出自己。但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優秀的人畢竟是少數,大部分人還真就是那種普普通通的庸才。
趙祯在曹恩英這裏嘚吧嘚吧地抱怨了一通,心情總算是好了很多。
他的心裏雖然對新政已經産生了一定的動搖,但身為皇帝,趙祯也知道,最忌諱的就是朝令夕改,所以他還是想要再等等看。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的過去,前朝依舊是吵吵嚷嚷的,不過後宮中倒是安靜了許多。
張娘子的女兒,被趙祯取名為:趙希玥,封了安壽公主。而張清姿本人也算是母憑女貴直接跳過才人和美人,晉為了修媛。安壽公主滿月禮那天,寧華殿裏辦了一場盛大的慶祝儀式,然而曹恩英只讓人送了禮物,人卻沒有出席。
皇後沒有出席,後宮衆人聞風而動,一個個的也全都以各種理由推脫不去。
結果完全可以想象,那場滿月宴辦的是有多尴尬,多冷清,多丢人現眼。
據說,張清姿已經完全氣瘋了,當場就大發雷霆,砸了不少好東西。
但是沒辦法,除了無能狂怒外……她也就只有無能狂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