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慕襄拉着師禾的衣袖,穿梭在洶湧的人群中,身旁都是歡聲笑語,他們不說話倒也沒什麽妨礙,一時間竟有些難得的只屬于他們倆的靜谧,像是将人群都隔絕開來,自成一方天地。

??旁邊的小鋪子有很多有意思的活動,例如每年都玩的猜字謎送花燈,還有很多各色各樣的面具,更有小販做出了栀子花樣的糖畫在賣,還有隔出了一個圈子的雜技團。

??“大爺,拿一支糖畫。”師禾停下腳步,反手拉住了還在繼續向前走的慕襄。

??“……”慕襄心情本還在不痛快中,卻被師禾這麽一拉,心情好了不止一點。

??慕襄低着頭緊盯着師禾和自己交握的手,而師禾在等待着糖畫的制作,并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

??老大爺看着十分熟練,一拉一卷,再通過極細的木條固定,往複多來幾次,一支漂亮的糖味栀子花便做好了。

??師禾将糖畫遞給慕襄:“小心木條。”

??慕襄微不可見地嗯了聲:“你不要?”

??師禾:“不用。”

??他對很多事都沒有常人間的欲望,對待食物對待色欲都一樣,可拾可棄。

??慕襄沒說什麽,他主動松開了師禾的手,來到隔壁的鋪子裏,為師禾挑選了一個白色為主金色鑲邊的面具。

??慕襄瞥了一眼不遠處三番五次回頭偷看師禾的兩姐妹:“國師大人乃人間絕色,這樣貌要是再不遮遮,不知道會有多少女兒家為你傾倒。”

??師禾:“……”

??其實被偷看被注視的何止師禾,自然還有慕襄。

??慕襄一身黑金綢緞,面色雖帶着淡淡病态的蒼白,但奈何五官精致,絲毫沒有因為病色遜色多少。

??從他們出現為止,行人投放到他們身上的目光是越來越多,确實需要兩個面具遮遮了,雖然氣質依舊,可至少面容掩住了,更添了些神秘氛圍。

??師禾跟在慕襄身後付了銀子,看見他給自己挑了個黑色的帶着詭異花紋的面具,雙唇微啓,但卻沒說什麽。

??—

??大襄男女風氣還算開放,只要定過親,那麽未婚男女結伴游街也算不得什麽稀奇事,四處都是小販的吆喝聲,再往遠處看去,不少年輕男女都在河邊放着花燈。

??且河邊每隔二十米都有一個大大的圓壇,裏面栽種着一顆顆栀子樹,都有幾十年的高齡。

??而每顆栀子樹上,都被扔上去不少紅色布條,上面寫着各種名字,俱是對情意的訴說。

??“聽說這栀子樹,是雅帝為了取悅皇後栽種的?”慕襄将從小就聽到的傳聞說出了口。

??“是取悅——”師禾頓了頓,“也是為了紀念。”

??慕襄沒再繼續追問,那是屬于祖輩的風光時代,是他參與不了的過去。

??他對猜燈謎毫無興趣,他直接拿了兩個花燈,讓師禾付銀子。

??手中的糖畫還沒吃完,慕襄一邊走一邊咬,面具只遮到鼻梁,倒是不影響他進食。

??師禾就提着花燈跟在他身後,看他要買什麽東西然後随時準備付銀子。

??糖畫甜得有些膩,比蜜餞還過分,連向來喜歡甜食的慕襄都有點受不了了,可一想到是師禾買的,他到底是沒舍得扔。

??“膩了就別吃了。”師禾從他手上拿過糖畫,“先去喝點茶解解膩。”

??“……別扔。”慕襄擔心師禾随手就扔了。

??“不扔。”師禾應道,“我拿着。”

??不過這會兒茶館可沒什麽位置可坐,有人都買不到,慕襄只好随意找了個小茶攤,讓攤主給自己調了杯清茶。

??但喝的時候他卻猶豫了好久,看着身邊好幾位和他一樣端着茶杯的人,有老人有青年還有看上去十分邋遢的老大爺。

??攤主笑眯眯道:“這位客官,您放心不髒的,咱家每送完一個茶客都會将杯子往熱水裏過一遍。”

??慕襄:“……”

??瞧這意思,是洗都不洗了。

??他剛想說不喝了,一轉身卻發現師禾又不見了。

??好在多看了兩眼,便在對面的攤子上看見了師禾,他微跳的心緩緩放松。

??師禾正在買茶缸,還是那種白色外表,印着紅花的茶缸。

??他給了些銅錢,對茶攤攤主道:“麻煩幫我們清理一下,用這個裝。”

??“好勒!”本來已經有些不悅的攤主立刻忙活起來,“茶缸好,還能邊走邊喝,這位客官實屬明智!”

??慕襄面色麻木:“……國師不覺着,這個茶缸跟孤的身份略微有些不符?”

??師禾淡道:“既然入了民間,自然要多感受人間煙火。”

??“……”慕襄垂死掙紮,“你就告訴我,可還有其它樣式?”

??“沒了。”師禾和慕襄對視着。

??攤主遞來滿滿一缸茶的茶缸時,慕襄差點想要打翻它,但一想到自己帶了面具也沒人認得出,便妥協地接了過來。

??清茶是冷卻過的,極為解熱,捧着也不會燙。不過泡茶的水應是提前用過栀子花浸泡,聞着非常清香。

??慕襄藏在面具後面的臉面無表情:“它比我手還大。”

??師禾漫不經心地嗯了聲:“正好,夠殿下喝很久。”

??慕襄:“……”

??茶缸确實太醜了,特別與慕襄這一身矜貴的穿着完全不符,原來有如一個矜貴的神秘來客,卻偏生被這茶缸襯托出了些許鄉土氣息。

??慕襄一路走一路低着頭,生怕在路上遇見哪個朝臣,這要是被認出來,那他的臉往哪兒擱?

??可天不如人願,他竟然在河邊看見之前那個,在他登基之日獻曲的溫英軟,此刻正一臉羞澀地和身旁男子并排走着。

??慕襄一眼認出這名男子便是禮部尚書陳絡家弟,那種風流不要臉的氣質幾乎是一脈相承。

??兩人時不時交頭接耳:“英軟,我們去猜燈謎罷?”

??溫英軟耳根紅了些:“好的。”

??陳家公子朗聲一笑:“不過猜燈謎怕是難不倒英軟,英軟才女之名我已聞數年,今日可算能見識一番了。”

??溫英軟一副謙虛姿态:“是世人謬贊了。”

??陳家公子捧道:“英軟不必自謙,這皇城中誰人不知溫家小女三歲便可熟讀所有詩賦?”

??兩人旁若無人地交談着,女兒家時不時腼腆一笑,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樣。

??他們雖沒看見慕襄和師禾,但是慕襄還是心口微跳。

??他連忙握住師禾的手拉着人就要往回走,結果步子還沒邁開,就聽見了一道男聲:“國師大人……陛下?”

??是溫英卓。

??慕襄面無表情地回頭:“你認錯人了。”

??師禾對着溫英卓微微颔首。

??溫英卓此刻戴着一個獠牙面具,将整張臉都遮上了,眼裏的殺意還未散去,就和因為看見慕襄與師禾産生的驚訝融在一起,顯得有些滑稽。

??“陛下這……”溫英卓看着慕襄手中的大茶缸,在慕襄冰冷的視線中憋了半晌才道,“陛下好眼光!這茶缸正是京城當下最流行的樣式,每家每戶之必備!”

??慕襄:“……”

??他現在正考慮着,弄死這位擁護自己上位的功臣需要多少時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慕襄覺着師禾唇角微微揚了一秒。可有面具的遮擋,他看不清對方具體神色,但還是按捺住心中殺意,問道:“溫卿在這鬼鬼祟祟的做什麽?”

??鬼鬼祟祟的溫英卓一拍大腿,慌忙地朝四周張望着,一臉悲痛:“完了,跟丢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該來的總會來的,溫卿可別成了執念。”

??“……”溫英卓視線下移,看着自家陛下和國師握在一起的手,陷入了沉思。

??這是什麽新型君臣友好的表達形式嗎?

??以及他家陛下一定是和國師大人在一起待走了,否則昔日裏說着“定要逆命”之言的陛下怎會說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種通透之言語?

??“陛下說得是,只是這陳刻着實不是什麽好東西,風流成性不說,還經常流連煙花雪月之地,在那紅樓裏就不知有多少紅顏知己……軟軟倘若真跟了他,怕是沒有好日子……”

??溫英卓越說越激動,恨不得立刻就把陳刻拉過來揍一頓。

??“……”慕襄注意到溫英卓的目光後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松開了師禾的手,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既然這樣,溫卿便要多操心些了。”

??“陛下說得是,臣先告退了。”溫英卓拘了一禮,眼中殺意如有實質,“臣得去看着他們。”

??溫英卓說罷也朝師禾行了一禮,氣勢洶洶地走了兩步,最後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眼慕襄的大茶缸。

??違和,太違和了。

??慕襄氣得把茶缸往師禾手上一放,還好師禾臂力夠強,在他用了內力的情況下依舊穩如泰山,茶水都沒撒出一滴。

??“孤要吃糖畫。”慕襄找了一個理直氣壯把茶缸放到師禾手上的理由。

??師禾沒發表意見,淡定地把糖畫遞給了他。

??慕襄走了兩步又回過頭,本想看看宛若谪仙的師禾端着茶缸的怪異形象,卻不曾想師禾的氣質半分沒變,竟覺不出多少違和。

??……

??一定是因為他穿的白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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