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佛陀古寨02
走至車門處,黃芽等三名老乘客率先下車,其餘人緊随其後。
伍下久則不緊不慢地落在最後一個,他手按在胸口心髒的位置上,安撫一下因為快要面對未知的環境而驟然加快的跳動。
待全員下車,列車反方向駛離。
整個車體懸浮于地面不過兩公分左右,接着,就仿佛駛入濃霧一般被擦去蹤跡、逐漸消失不見。
伍下久将注視的眼神收回,就聽黃芽提議每人互相報一下代號,方便稱呼。
“我的代號你們已經都知道了,這是主管,這是老豆。”黃芽介紹道。
六名新乘客,除卻伍下久以外,有三男兩女。
——新潮年輕人叫米泰,一個面相老實寡言的人叫阿志,一個普通職員打扮,叫平安。
“取個吉利點的名字,希望能夠平平安安的度過……”這人緊張不安地笑了笑,臉色蒼白且僵硬,源于對未知的恐懼。
兩名女生,看樣子都很年輕。
先前提問的女生叫阿苗,另外一名女生的情況有些特殊,她有啞疾,發不出聲音、不能開口說話。
幸好她随身攜帶小本,在空白頁上寫道“李千千”。
黃芽皺眉:“費事。”
李千千指尖不由得捏皺紙頁一角,眉眼顯得黯淡不少。
這時,阿苗說:“我、我能夠看懂一部分手語,以前做過義工,學了幾天。”
李千千聞言,感激地對阿苗笑笑。
黃芽啧了一聲,轉頭看向伍下久,略微揚了揚下巴,問:“你呢?”
“觀主。”伍下久道。
這代號聽起來有點奇怪。
所以,阿苗忍不住好奇問:“觀主?是道觀的‘觀’嗎?”
伍下久嗯了聲。
米泰上下打量他:“你難不成是個道士?!不然為什麽取這個代號,家裏有道觀要繼承?”
伍下久抿了抿唇,略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遮蓋了眼中的神色,他表情淡淡道:“你猜。”
米泰一噎。
黃芽揮手不耐道:“好了,別廢話,前面應該就是古寨入口,跟我走。”
他們現在所處一片翠綠的山林裏,遠處山巒連綿、一疊接着一疊,籠罩在一層朦胧的晨光薄霧中。
近處景色則清晰濃烈,深淺搭配細膩。
兩廂看去,有種孤僻深沉到極致的美感,空氣清新冰涼,倒讓人緊繃的情緒有所松緩。
前方有條彎曲小徑。
從小徑上去再走過不久,映眼就是古寨的入口。
——高大的寨門矗立,古樸破舊的房屋好似要隐藏在翠綠的山間,在枝葉裏半遮半掩,寂靜幽深,悄無聲息。
離遠了看,房屋上的窗戶等處黑洞洞的一片,裏面像是藏着吃人的怪物。
看久了,令人無端感覺到心悸,有些許可怕。
伍下久的目光落在寨門上,頂端刻有在歲月裏淌過已盡顯斑駁、陳舊的三個字跡——這應該就是古寨的名字。
可惜,除卻最後一個“寨”字,前兩個字體只剩下零星斷裂的橫豎,無法辨認,瞧着似被人故意毀掉抹去一般。
再往下,支撐寨門的石柱表面居然刻有無數凸起的佛像、動物、僧人等浮雕,經多年風雨沖刷,整體呈現出破敗而又古怪的模樣。
“這裏、這裏真的有人居住嗎?我瘆得慌。”米泰搓了搓胳膊道。
伍下久蹙眉回神,對比一下兩根石柱表面的浮雕,又看了眼頂端字跡。
黃芽:“人?這裏可不止有人。”
短短一句話,被他說的陰恻恻又恐怖。
平安情緒崩潰,從瀕死被拉入輪回列車後直至此刻,他一直處于忐忑驚懼之中,內心不住發憷。
現下他戰戰兢兢問:“我可以不進去嗎?就、就留在古寨外面,等到最後一天列車……”
主管和老豆不禁皺眉。
黃芽嘴角挑起冷笑:“你想馬上死?”
平安被吓得噤聲。
距離通向寨子的房屋所在,還有一條向上蜿蜒、由青石築成的臺階小路。
登上去後才發現,那臺階兩旁零散立着不少的佛像雕塑,形态各異,有大有小。
但大部分都被雜草叢掩蓋,遮遮隐隐,看不真切。
主管疑惑:“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佛像存在?”
老豆:“可能寨子裏有寺廟吧。”
說話間,他們已進入寨民居住的房屋範圍。
——這裏擺放的佛像雕塑竟更多,目光所及,盡是與佛有關的木雕、石雕、刻在房屋牆壁上面的浮雕等。
甚至,一些房屋門前還專門放有用來供奉佛像的佛龛、香爐、蓮花燈……
佛像的表情悲天憫人,仿佛無時無刻不在哀嘆時世艱難,憐惜人們的痛苦。
但那一雙雙佛眼本該慈眉善目,不知是不是歷經歲月的緣故,佛像臉部、身體留下不少髒污黑漬。
尤其眼睛位置,乍一看,好似佛流下淚水,突顯幾分怪異和不适。
“這寨子到底怎麽回事?”米泰暗自嘀咕。
他走到一棟房屋門前,彎腰去看擺放在那裏的佛龛。
正觀察仔細時,餘光驀地瞥見房屋緊閉的破舊門板悄然向內拉開一道縫隙,露出裏面一雙縫滿補丁的舊布鞋……
米泰慢慢擡首望去——深藍色的棉麻褲腿、灰色對襟上衣,再就是一張微微垂下、布滿皺紋的蒼老臉龐,渾濁無神的眼珠眨也不眨地正盯着他看。
端的是吓人的厲害。
米泰當即被吓得後仰,跌坐在地上,手掌不小心碰倒旁邊立着的石雕佛像,發出不小的響動。
那破門板“咯吱”一聲,縫隙打開更大。
老人從房屋裏走出,聲音暗啞,像是許久沒有同人說話一樣。
“你們是、哪裏來的?”
“啊,是這樣的……”主管一愣,随即趕緊上前交談。
與此同時,大概是因為米泰沒留意弄倒佛像的緣故,聲音打破古寨的寂靜,陸續引出來不少其他的寨民。
古寨猶如死水中突然注入活性。
寨民聚攏過來。
伍下久環顧四周,發現這些寨民竟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其中沒有一個青壯年、甚至沒有一個小孩子。
這裏,似乎是一個老人寨。
很快,主管和老人交談完。
他們被安排住進一個空置的房屋裏,兩層小樓,有五間房,下面兩個和廚房,上面三個。
黃芽看了看,房間都不大。
他道:“兩個人住一間房。”
他們一行九人,就必然有一個人要單出去住。
——恐懼源自于未知。
在車下世界,尤其是晚上,誰都不想落單。
先前黃芽的話還言猶在耳,萬一獨自一人時發生什麽意外、或遇見什麽,到時候……
因此,在黃芽說完後,其餘人半晌沒有出聲,都有躲閃的意味,想讓別人先開這個口。
平安:“我、我不想一個人住,我不能……”
米泰“切”了一聲,暗自撇嘴咕哝道:“難道別人就能了,我還不想落單呢,我就是害怕,反正別想落下我。”
伍下久收回打量廚房的眼神,轉頭,目光掃視了一圈各自想推擋的人,尤其是黃芽的表情,随後他道:“我可以一個人住,但是,要在樓上。”
說完,他直接登樓梯走去二樓挑選房間。
黃芽還本想安排一番,确認他的威信,沒想到伍下久竟選擇一個人住,倒讓他本來已經快要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黃芽看着伍下久的背影,心裏冷笑,有人想主動找死,他又何必阻止,不然,他的确也想這麽分配來着,倒省得浪費口舌了。
随後,黃芽等八人分配好房間。
平安和阿志一間,老豆和米泰一間,住在樓下。
黃芽和主管一間,阿苗和李千千一間,住在樓上。
伍下久則單獨住在二樓最靠右邊的一間房。
不多時,有四名老人抱來被褥、水和食物。
其中一名老人道:“寨子裏很久沒有來外人了,還是你們這麽年輕的……住處簡陋,千萬別嫌棄。”
說着便熱情萬分地将手裏東西轉交給站在近處的阿苗和伍下久。
阿苗略顯局促地接過。
伍下久則抱着東西,似不經意詢問:“寨子裏沒有年輕人嗎?”
老人嘆氣道:“是啊,沒啦。”
伍下久:“沒啦是都死了,還是外出打工?”
老人渾濁的眼球看向伍下久,咧開嘴露出半參差的牙齒笑了笑,沒回答。
房屋裏一下子寂靜許多。
阿苗尴尬又不安地開口:“應該、應該是外出打工……吧。”
依舊沒人回答。
過會兒,老豆道:“老伯,寨子裏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佛像?”
老人:“寨裏有座萬新寺,從前香火鼎盛,很多人都會去拜一拜。”
“寺廟裏經常會送出些木雕、石雕佛像,還有佛香、佛畫之類的東西,我們有時也會自己制作……”
“久而久之,寨子裏有關佛的東西就這樣多起來了,遍地都是,随處可見。”
“你們要是喜歡,可以拿一兩個,別客氣。”
伍下久将手中抱着的被褥放在桌上,聽黃芽詢問萬新寺的位置在哪裏。
一番交談後,老人離開,臨走前道:“對了,再過四天,寨子裏會舉行涅磐節,歡迎你們來參加,一定要來啊。”
四名老人俱都笑呵呵的模樣。
要在古寨裏生存七天,黃芽等人自然答應下來。
主管順勢疑惑道:“還沒問這寨子叫什麽名字?”
話音剛落,四名老人臉上的笑容便逐漸淡了下去,直至消失,雙眼陰陰,面無表情地注視他們。
不知這句話觸犯到什麽,阿苗、米泰等人咽了咽唾沫。
四個身材瘦弱、且駝背佝偻的老人沉默地伫立在門邊,猶如四具暮氣沉沉、快要沒有生機的屍體。
光影被遮擋一半,落入這破舊簡陋的房屋裏,倒反襯出幾分陰森。
就在這時,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響起。
“佛陀寨……是叫這個名字吧。”伍下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