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嘎嘣脆(一)

在聶昭的據理力争之下,黎幽終于勉為其難地讓了步,同意以仙試之事為先,與她一同去往鎮國公府。

鎮國公世子名叫金誠,據說取的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之意,自從去年一舉奪魁之後,便進入南天書院就讀。

作為培養未來仙官的重地,書院周圍設有辰星殿布置的結界,只有正門一條通道,擅闖難免會打草驚蛇。

有道是“趕早不如趕巧”,正巧就在今日,鎮國公府上選派了一批婢女小厮,前往南天書院為世子送新制的春裝,以及筆墨紙硯、玉帶熏香等各類用品,足足拉了幾大車,最适合作為藏身之所。

送去的貨品之中,也有貓兒、狗兒等溫馴可愛的靈寵,哈士奇和小桃紅用不着僞裝,就能完美混入其中。

聶昭讓黎幽在外等候,自己變成個削肩細腰的俏丫鬟,小身段一擰,蘭花指一掐,大搖大擺加入了婢女隊列,“姐姐”“妹妹”叫得好不歡快。

也不知是誰的品味,這些婢女一個個濃妝豔抹,上了妝親娘都認不出來,更看不出聶昭是不是府上姐妹,大家亂叫一氣,竟然真被她蒙混了過去。

到了南天書院門口,守衛們一見是鎮國公府的車隊,當即滿臉堆笑,點頭哈腰,恨不得親手将他們擡進門去,自然不會仔細檢查。

聶昭緊随着衆人一道邁過門檻,一路上暢通無阻,沒遇見半點波折。

她不禁有些疑惑:“這南天書院,就這麽松懈憊懶嗎?”

“可不是嘛。”

奶狗模樣的哈士奇在籠子裏打滾,假裝自己是一只人畜無害的寵物,“上一任辰星殿上神在時,震洲可不是這般模樣。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咯。”

聶昭:“上一代沒問題,那後來呢?”

哈士奇:“後來清玄上神繼任,任命了好幾個震洲出身的仙君,其中一位就是鎮國公的祖父。本以為他們辦事盡心,誰知卻越來越烏煙瘴氣……”

聶昭恍然道:“我說呢。原來是利益相關啊,在我們那邊,這種人都是必須回避的。”

如此說來,辰星殿這些仙君利用仙試,在凡間扶植心腹、排除異己,借此一手遮天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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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仙試的結果,并非由辰星殿一手把持,而是由五位随機選出的仙君決定。

就連太陰殿也認為,這是最公平的選拔之法。

——在這其中,當真有徇私舞弊的餘地嗎?

聶昭滿腹疑慮,面上卻沒有流露一絲一毫,照舊與“姐姐”“妹妹”們談笑風生。

她跟随着鎮國公府的隊伍,一路分花拂柳,繞了好幾個大圈,中途停下來行了無數次禮,笑得臉上發麻,終于找到了傳說中世子居住的宅院。

花團錦簇,芳草如茵,當真是個清新雅致的好所在。

聶昭暗嘆一聲“好家夥”,在學校裏都能擁有一座獨門獨院的宿舍,可見這位世子地位超凡。

考慮到他祖宗開國元勳的地位,倒也不算誇張。

俗話說“虎父無犬子”,她也很想見識見識,鎮國公世子究竟是怎樣一位威風八面的大人物。

可惜世子本人并未出面,一衆仆從也習以為常,個個目不斜視,将大箱小箱在院中一一放下,乖覺地轉身離開。

聶昭自然不會如此乖覺,假裝解手離開隊伍,繞到隐蔽處搖身一變,換上了一身書院侍女的行頭。

一路上她留心觀察,發現這書院中也有不少仆婢,個個穿紅着綠,花枝招展,看着十分賞心悅目。

聶昭挑選了一身色調淡雅的青衣,自覺裝扮完美,滿意地原地轉了一圈,正要潛入院中套話,忽然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肩膀。

“聶姑娘,稍待片刻。”

“……?!”

聶昭冷不防吃了一驚,猛然回轉頭去,一聲怪叫壓在嗓子眼裏,“黎公子?你怎麽會在這裏,而且還……還……”

——還穿着品如的衣服?!!

對不起,說錯了。

重來一次。

——還穿着侍女的衣服?!!

“聶姑娘獨自潛入,我實在放心不下,便和你一起進來了。”

黎幽本就生了一副如花似玉、雌雄莫辨的漂亮面孔,身段又纖細苗條,這會兒塗脂抹粉,描眉點唇,還披着一身薄如蟬翼的桃粉色紗衣,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位颠倒衆生的絕世美人。

就連他眼角那點淚痣,都細細描成了一朵灼灼盛放的桃花。

聶昭:“…………”

她一時間無言以對,直勾勾瞪着他沉默良久,才勉強将扭曲的五官複位,滿懷敬意地開口道:

“黎公子,為了查明真相,你……你犧牲也太大了吧!!”

“哪裏,算不得什麽犧牲。”

黎幽好聲好氣地向她解釋道,“我本就喜歡這顏色,但男子穿着,總覺得少了幾分韻味。你瞧,我現在不是很好看嗎?”

聶昭:“……”

……聽上去更怪了!!!

先是黑暗料理,再是泥塑自己,你到底還有多少奇怪的人設啊?!!

好好一個美男子,偏偏要有自己的想法!!!

“…………”

聶昭與粉紅色的美男子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艱難地開口擠出字句:

“既……然如此,黎公子,我們就一起進去探探吧。”

“好。”

黎幽沖她粲然一笑,這一笑當真是有百媚生,聶昭心裏的草也跟着生了出來。

草,她居然被一個穿女裝的男人撩到了,一瞬間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彎!

……

聶昭與黎幽一個青一個粉,一個純一個媚,俨然一對平分秋色的姐妹花,在書院中迤迤然結伴而行,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這其中不乏善意的欣賞,也摻雜了一些不大和諧的聲音。

“咦,書院幾時有了這麽漂亮的侍女?我還是第一次見。”

“如此天姿國色,着實難得。差人去打探打探,看看是哪裏的丫鬟,最好能安排到我院中伺候。”

“何必這麽麻煩?鄧兄若是喜歡,我将她們買下,今夜送去你房中便是了。左不過兩個丫頭,就當我送鄧兄一份薄禮,還望鄧兄不要嫌棄。”

“當真?如此甚好!”

“……”

聶昭一字不落地聽在耳中,暗自好笑,被人攔住時依舊氣定神閑,“這位公子,請問有何吩咐?”

“哪裏,也沒什麽。不過是有樁好事,說與兩位姑娘聽。”

攔路那兩人通身錦繡,粉面油頭,一看就是毫無新意、複制粘貼一般的纨绔形象。

聶昭一邊嫌他們煩膩,一邊又覺得有些糟心。

人人夢寐以求的頂尖學府,未來仙官的生源基地,竟然已經淪落成了這副熊樣。

全國考生懸梁刺股,十年刷題,就是為了送這些人間油物上天嗎?

第一眼看見他們,聶昭就确信——仙試中必然有舞弊之舉,只是手段不明。

琉璃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對考生下手,或許就是為了獲知這一“手段”。她與仙試之間,一定還存在着某種不為人知的聯系。

“我身邊這位鄧兄,你二人可識得?”

對面那油物絲毫沒察覺聶昭的冷淡,自顧自誇誇其談,“他便是定遠伯府上的公子。定遠伯祖上追随鎮國公南征北戰,縱觀整個震洲,也是排得上號的名門世家。”

聶昭:“哦……”

那人以為她懾服,越發鼻孔朝天:“鄧兄看上你們,是你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們在哪裏當差?還不快收拾一下,搬去鄧兄院裏。”

聶昭:“嚯……”

好,明白了。

三天之內撒了你,骨灰都給你揚了。

“這位公子。”

不等她開口,黎幽便已上前一步,笑盈盈地向那兩人福了福身,“奴家蒲柳之質,蒙貴人垂憐,不勝惶恐感激。只是,奴家和這位妹妹已被指派去鎮國公世子身邊伺候,怕是要讓貴人失望了。”

聶昭:“……???”

不是,你為什麽這麽熟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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