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有可能喜歡……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最近有點不對勁。

自從那晚他意外察覺那雙眼睛在她身上, 遠比她頭頂遼遠的星河來得明亮後，他忽地發現了許多之前被他下意識忽略，此刻卻尤為感受清晰的細節。

譬如他喜歡酒、機車、搖滾樂, 但她偶爾在家寫稿。和她在一起的時候，聽聽鋼琴曲，看日落, 逛超市買東西下廚, 感覺也不壞。

她湊近他時，他會不自在, 他原本以為是兩人交換了身體的關系, 但她每次無意間觸碰到他時, 肌膚沾染的溫度都有些灼熱；她說話的語氣和他截然相反，她總是溫溫柔柔的，就算是意見不同, 也不會過于激烈地反駁，而是認真聽完, 才耐心地開解對方。這點他是在她裝着他的樣子面對那些部下時發現的, 她沒有和他吵過架, 西野瑞穗在他的事上, 會無條件聽他的。

他知道她不像西野家的老頭子認為的挑食, 她只是小孩子脾氣不喜歡一個人待着；她不愛運動，但挺聰明，射擊和機車都上手很快，他最近在教她基礎格鬥, 她學了幾次，就用工作忙或稿子沒完成當借口偷懶；對東西厭倦得很快，一直拿不到手的東西倒是能堅持很久。

細數下來他好像對她投入了過多的關注。

事情突然驚悚了起來。

“西野小姐, 西野小姐？”

部下連叫兩聲才把他喊醒，中原中也猛地回過神瞥向周圍，等看清所處環境，才反應過來野澤喊的是他，她不在這裏。

他長舒了口氣，遽然覺得奇怪地皺了皺眉，他有什麽好心虛的？

“貨物已經全部清點完畢，接下來只要等出航就行了。”

野澤恭敬地彙報。

他随意地應了聲，有點心不在焉。

此處是港口Mafia控制範圍內的一座碼頭。許多集裝箱和倉庫有規律地排布，巨大的貨輪停靠在港口，浪潮聲和汽笛的鳴叫時斷時續。

Mafia的生意如影子般根植橫濱的方方面面，銀行、商業貿易、賭場、走私等，只要涉及大量資金流動的地方，就有Mafia的身影。港口是這些生意往來的基礎，簡單來說就是走私、避稅等違法活動必需的場所。

雖然重要，倒也不是每批貨物都得上面的人親自盯着。

他是自己提出過來看看的。今早，在幹部辦公室，他在翻報告的時候，她說他頭發亂了，給他紮一下。她本來的頭發留得很長，又是卷發，并不好收拾，平時她看他弄不過來都會順手處理下。

中原中也原本不覺得有什麽，現在卻不同，他發覺了自己那點隐秘心思，她手指輕柔地梳理他攪起來的發絲，無論是隔着手套其實幾乎不可能感覺到的體溫，還是仿佛怕弄疼讓頭皮的溫柔力度，都讓他難以忍受了起來。

他合上報告書，飛快留下一句“碼頭有點事”，倉促離開。徒留西野瑞穗拿着還沒紮上去的橡皮筋一臉懵。

他從不屑于在任何戰場上逃跑，但他不得不承認，他“逃出來”的瞬間，松了口氣。

“西野小姐不舒服的話，要不要先回本部？這裏交給我們就行了。”連部下都一眼看出他的焦躁，野澤撓了撓頭，“難道說……小姐和中也先生又吵架了？”

什麽叫“又”？

他疑惑地看向對方。盡管知道針對他和西野瑞穗的事，Mafia私下有些傳聞，他倒沒有仔細求證過，是傳得多離譜？

他記得Mafia有個內部論壇，好像是情報部那邊在管，之後登錄浏覽下好了。

“問你一個問題，”中原中也表情複雜地說，“你有可能喜歡上自己嗎？”

他過去雖然對戀愛這種事沒什麽興趣，但也不至于情商低到沒想過自己對西野瑞穗特別的理由。

他會不由自主地在意她，保護她也不只因為兩人互換了。

問題她現在的臉和身體都是他自己的，他怎麽可能喜歡上！

“哈哈哈哈西野小姐在說什麽啊，喜歡上自己得多自戀？”野澤撓了撓後腦勺，爽朗地反問。

中原中也：“……”

他沉默了一會兒，不死心地補了句：“如果你知道對方其實是女人呢？”

野澤頓時詫異地看向他，試圖理解地翻譯：“你的意思是，有沒有可能喜歡上‘性轉’自己？說起來，最近的輕小說挺流行‘穿越到異世界主角性轉的設定’。”

“假如我變成了一個女人，一定性格又爛，品味奇差。而且既然是性轉的我，長相應該也差不多……總覺得有點可怕。”

野澤自認不屬于長相清秀的類型，想象了一下自己長頭發穿裙子的樣子，倏地瘆得慌。

中原中也神情冷淡地看了他一會兒，面對野澤稀裏糊塗的視線，他也不好說什麽，于是郁悶地別開臉，面無表情扔下句“回去了”，準備走了。

野澤多說了句：“關于您協助解決一批敢對Mafia的倉庫出手的‘小偷’這件事，報告書整理出來後，會交由您過目。”

“啊，不必了。”他這才想起來的時候，瞧見幾個國外偷渡客在倉庫附近鬼鬼祟祟，恐怕是剛來橫濱，還不熟悉這邊地盤劃分情況，順手處理了下，強調，“報告上別寫我的名字。”

野澤面露困惑：“西野小姐在組織內的升職非常快，這也是履歷上精彩的一筆，為什麽反而要隐瞞下來？”

“我對升職沒興趣，”他淡淡地說，“何況，會給……帶來麻煩。”

他掩去的是她的名字。

中原中也對金錢和權利興趣不大，過去對“幹部一職”執拗，也只因為一個和身世有關的賭約。

他迫不得已用“西野瑞穗”的身份加入了Mafia，總得給她留條路，讓她以後能順利“逃脫”。現在升職，完全多餘。

不過想到總有一天得放她走，他的煩躁更加明顯，大步流星地離開。

機車就停在碼頭附近。

野澤目送茶發綠眸的女性潇灑地跨上機車，絕塵而去。他遲鈍地意識到，他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西野小姐看上去不怎麽高興。

等等，她剛才問，他有沒可能喜歡上“自己”，還着重表明“自己對方是女性”。

他當然不可能喜歡性轉的自己，他的理想型是大和撫子一樣的女性，對自己的性格很爛，性轉了也好不到哪裏去這件事非常有自知之明。

但西野小姐關心他幹什麽？

她要在意也是在意中也先生。

答案呼之欲出，她這是拐彎抹角想知道中也先生的想法！

是因為他們都是男人嗎？才選擇問他？

野澤忽然有種“能與幹部相提并論”的奇妙榮譽。但她問這個幹什麽？

他又深思了下。

話說回來，西野小姐的性格，和中也先生原本就很像……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野澤拿出手機登錄內部論壇發帖《我好像知道那位大人喜歡嫂子的理由了但把嫂子得罪了怎麽辦在線等急》。

另一邊，中原中也抽空登了下內部論壇，看見已經變成hot的這個帖子，他疑惑地點進去。

NO.0加班喝什麽咖啡比較好：如題，那位大人喜歡嫂子的理由好像是因為他們性格相似。你們不覺得嫂子有點像性轉版的那位大人嗎？難怪那麽飒爽。

中原中也：？

……

同樣看到帖子內容的，還有尾崎紅葉。

她和中原中也同屬Mafia五大幹部之一。

她雖然還很年輕，因為在Mafia裏資歷較老，中原中也算是她親自培養到能獨當一面的部下。

他對她很尊敬，出差的時候也會給她帶禮物。

但他最近完全不理她了。

幹部的工作就算忙，也不至于忙到招呼都不打一聲。

她百無聊賴浏覽內部論壇時，終于知道他在忙什麽，原來是“戀愛的煩惱”。

尾崎紅葉陡然有種“孩子長大了”的寂寞感。

她翻閱完相關帖，懶怠的神情漸漸變得嚴肅。

這樣不行啊。

這孩子這樣下去絕對會陷入“被甩”危機，作為幹部裏唯一的女性，也是他的半個監護人，尾崎紅葉一下子感受到身上沉甸甸的責任。

西野瑞穗接到尾崎紅葉的聯絡，前往她辦公室時，中原中也還沒有回來。

今天大早他忽然出了門且沒有帶她，她還疑惑自己難道不小心惹到他了？但她回憶了半天，也沒覺得今早和平日有無不同，思來想去，應該是港口那邊有什麽重要的事。

為了她不在“熟人”面前露馬腳，兩人互換後不久，中原中也就把自己的人際關系，簡單和她說過。

其中，“紅葉大姐”的角色，在她認知裏十分重要。

對方不但是他昔日上司，還是現任幹部之一，聽描述，似乎是一位雷厲風行且明智的女性，想來非常了解中也先生。

她的演技還沒有自信到能在所有人面前蒙混過關，才盡可能避免與其見面。

但現在顯然不是能找借口推脫的時候，不如說她試着拒絕了兩次，隔着手機被對面戳穿。

尾崎紅葉表示有極其重要的事找她。

西野瑞穗到了對方所在辦公室門口，敲響門，裏面很快傳來了悠揚的回應，她開門進入。

進門後，她發現Mafia本部大樓的風格還挺多變。

外表是現代化的摩天大樓，首領辦公室偏向法式，中也先生的辦公室偏英倫風格，某層過于華麗的彩窗又有哥特式建築的元素。

而尾崎紅葉的辦公室，是典型的和室風格。

建築內風格并不統一，每處設計卻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不顯突兀。

藤木桌後，坐着一位豔麗的和服女性，人如其名，她挽着簪花的長發，一如鮮紅的楓葉，此時正随意地撥弄着桌上玩意兒。

西野瑞穗：……這麽年輕美麗的姐姐，中也先生開口就是“大姐”真的不會被打嗎？

“中也，你來了。”

尾崎紅葉聽見腳步聲地擡起頭，袖口輕輕遮住朱唇，音色慵懶，眉眼彎彎。

“紅葉大姐。”她颔首。

“快過來看看，”尾崎紅葉熱情地招呼，“巧克力、玫瑰、香水、項鏈……你女朋友喜歡什麽類型的禮物？要不一起拿去吧。”

“她應該不喜歡這些，”西野瑞穗想了下把這些東西送給中也先生時對方的臉色，默默地說，“她喜歡機車和紅酒。”

尾崎紅葉：？

她神情微妙地看向西野瑞穗，嘆息。

“這是為了迎合你而說的愛好吧。你已經做到了對待女孩子基本的紳士風度，但在猜測女孩子真正的心意方面，看來還有得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