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四方總部最大的會議廳裏,緊張的談判正在進行着。

作為總經理特助秘書,在這場會議裏負責會議記錄的多歡,卻因為有了錄像機和錄音筆,閑的發慌,只能怔怔的看向臺上。

臺上的,正是這幾天讓她鴕鳥的跑到花都去的人——鳳玄墨。

他脫了西裝外套,只穿了一件挺直的白色襯衫,手袖松松挽起,露出了曬得黝黑的健壯手臂,向來清冷的黑瞳炯炯閃亮,專注目光環顧全場,好像在看到角落裏的她的時候頓了頓,但是話頭不停,繼續沉聲就剛才談判對方的提案發表着意見和看法。

多歡觸到他仿若帶着溫度的的目光一驚,鴕鳥地垂下頭去,默默聽着他低沉暗啞的聲音,聽了幾分鐘,秀眉卻越皺越緊。

他的聲音……很不對勁。

多歡又擡眼仔細看了看臺上的人,突然嚯的一聲站了起來,驚動了一室原本正凝神靜聽的與會人員,紛紛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

多歡匆匆鞠了個躬,立刻輕手輕腳地從會議廳裏走了出去。

她的心髒咚咚咚地跳的極快,目光焦急地梭巡,終于在公司銷售部裏抓住了正在人低聲談話的劉淺。

“劉、劉淺!”多歡跑得太急,抓着劉淺的手臂大口喘氣。

“歡小姐?怎麽了?”原本就憂心忡忡的劉淺看到大小姐這陣勢,被吓得手忙腳亂。旁邊的銷售部主管看樣子,識相地走開去,眼睛卻還是極為八卦地往這邊瞄。

多歡抓着他的手臂靠着,好不容易喘夠了氣,困難地吞了吞口水,才急忙低聲問道:

“他怎麽了?”

耶?

沒頭沒尾的話讓劉淺愣住。

“說話呀!”多歡緊皺着眉頭,着急地晃他:“他怎麽了?為什麽眼睛看起來那麽紅!”

以前他只要身體不舒服,表面上會硬撐着看不出來,但是眼眶會泛紅,那眉眼那情景,她在夢裏複習過千百遍,絕不會看錯!

“你怎麽知……”

劉淺一把捂緊差點闖禍的嘴巴,瞪了一下正遠遠圍觀着的人群,把多歡一直拉到了公司無人的角落,才開口小聲地說:

“墨少發燒了,三十九度八,但是不肯去醫院,公司裏誰都不讓知道。”

事實上,墨少從昨天開始就好像一直不舒服的樣子,今天就發起高燒來,燒得全身滾燙臉色蒼白,卻還是堅持不肯就醫,他苦口婆心好說歹說都沒說動他!

多歡眼神一凜,着急地一跺腳:“你這個特助室怎麽當的,他不肯去你也應該強拉着他去啊,怎麽可以讓他燒成這樣子去主持會議!”

而且還一開就是近三個鐘頭!

劉淺無奈地搓搓手,苦着臉說:“度假村那邊的案子出了差錯,建築工人在鬧呢,墨少堅持要開完這個會議再說,我也辦法。”

多歡聞言蹙眉,低頭想了想,輕聲問劉淺:“他吃了退燒藥了沒有?”

劉淺拉長了臉:“他不肯吃。”

他也沒辦法呀,墨少一個大男人,竟然連膠囊都不肯吃,他總不能動手灌吧?

也是,他讨厭苦味,從來都不肯乖乖吃藥的……

多歡斂眉,匆匆告別了劉淺,跑回了辦公室,打開櫃子,裏面靜靜地躺着一盒包裝完好的藥盒。

他不常生病,但是連續的下雨天的時候偶爾會感冒,而且很快就進化成重度發燒,又死活不肯吃藥,以前常常急得她跳腳。

幸好後來,她找了好久才找到這一款退燒藥,是針對不喜歡吃藥的兒童設計的,藥片可以溶在溫水裏,喝起來也甜甜的像橘子汽水,他才會勉為其難地喝下。

自那以後,她到任何地方都會習慣性地買了一盒備着……

搖搖頭甩開那些回憶,多歡稍一凝神,默默地用溫水将藥片沖開,重新來到會議室門外,捏了捏微汗的手心,才輕輕打開大門走了進去。

緊張的會議還在繼續,鳳玄墨正坐在那裏專注地聽着下屬彙報情況。黑瞳深深隐隐帶着血絲,兩頰如塗了上好胭脂般微紅,給原本清冷的眉眼染上了一層妖美的豔色。

多歡低着頭輕輕走了過去,把裝了藥的水杯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然後輕輕轉身正準備轉身離開,手腕卻突然被一只滾燙的手抓住!

鳳玄墨手上微微使力,她就被拉着跌坐到了他旁邊的位置上。他眼神依然盯視着前方,如烙鐵般火熱的手指卻在桌下悄悄地爬了上來,蓋住她微微冰涼的手掌,牢牢地十指交纏。

多歡下意識地目光掃向與會人員,卻是沒有人發現他們這邊的異狀,大家都在凝神靜聽着對方代表咄咄逼人的談話。

她皺了皺眉,動動手想要甩開他的,卻看到他嚴峻眉眼下微微揚起的嘴角弧線,不覺頓住動作。

以前一起上課的時候,他也總會這樣,眼睛認真盯着正高談闊論的教授,一手飛快地寫着筆記,一手在桌面下牢牢緊握住她的……

不要跟不可理喻的病人一般見識。

多歡默默垂下眼,對自己說。

他們的十指在看不見的大理石桌面下牢牢交纏。手心裏如燒紅的烙鐵般越來越高的溫度,讓多歡的心也像被放在蒸籠裏一樣,越燒越漲,滿滿的情緒幾乎要溢出喉嚨。

經過了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的煎熬時光,會議終于在雙方和解,協商一致的完美結果下順利結束。在所有人都談笑着陸續散了以後,偌大的會議室只剩靜靜坐着的兩人。

應該……沒事了吧?

多歡由始至終不敢轉頭去看他,甩開他的手撐着桌子站起身,轉頭欲走,身邊的人卻也跟着站起身來,鐵臂一伸,就整個人牢牢地壓在了她的背上!

他的頭靠在她的肩窩上,耳邊頸邊,滿滿地都是他炙熱火燙的氣息。

“喂,鳳玄墨,你不可以再——”

多歡氣惱地嚷嚷,卻突然噤聲。

他的身體沉重,壓得她幾乎快倒地,只能撐着厚實的大理石桌面。

掌心的大理石冰冷,她的心更冷——

他,暈倒了!

多歡失神地坐在病床旁邊,看着靜靜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鳳玄墨。

他的黑眸輕輕閉,薄唇倔強地微微抿着,水墨般的濃眉在昏睡中都不安穩地越皺越緊,慢慢地打成了一個死結。

多手指動了動,似乎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撫上了他的眉頭,輕柔地按揉半響,他的眉心終于慢慢地不再令人心疼的緊繃,紊亂滾燙的呼吸也慢慢地均勻平穩下來。

“因發燒而轉化成的肺炎,身體極度勞損,需靜養。”

醫生的聲音還回蕩在耳邊。

他,已經昏睡了半天,現在窗外早已天黑。鳳老爺子和白朵朵他們都來看過,确認無大礙都已經走了,獨留她一個人堅持呆在這裏。

此時此刻,她腦袋裏一片空白,無法去細想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只是怔怔地看着昏睡中的男人。

正失神着,門突然嚯地一聲突然被打開,多歡還放在他額頭上的手立刻像觸電一樣地縮了回來。

站在門口,手還搭在病房門把上的林帼英面無表情地看看她,又看了看靜靜躺着的兒子,眼神高深莫測。

而她的身後,是一臉得色的方思思。

多歡慢慢站起身來,向林帼英行了個禮:“阿姨好。”

“嗯。”林帼英點了點頭,慢慢走到床邊,眼睛看着昏睡的鳳玄墨,嘴裏卻淡淡地對着她說:

“辛苦你了。”

話音一頓,看了站在一旁的方思思一眼,眼眸依舊低垂看着兒子,對多歡說:

“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接下來交給思思就好了。”

多歡手指緊了緊,咬咬牙,慢慢地說:

“我不累,我想……留在這裏。”

林帼英聞言擡眼,沒有說話,只是眼光如利劍般靜靜地審視着她。

方思思雙手抱胸,站在一旁,心裏不禁冷笑。

她還有臉留在這裏?沒見到人家媽媽都在趕她了麽!她輕蔑地暗笑了一聲,看好戲的目光掃到病床上的鳳玄墨,卻是一沉。

她捏在手裏的資料,看來對林帼英還是極其有效,但是對鳳玄墨卻不然。還記得那天,當她得意地向鳳玄墨展示她手裏有的資料後,他卻是一聲冷笑,眼利如刀:

“如果你真的有能力這樣做,我倒是求之不得。”

一句話,讓她的志在必得的心浸入涼水般冰冷。

他……當真不怕她真的那樣做?

方思思凝神,目光一冷——她才不會相信這種鬼話!

多歡咬着唇,手指在微微顫抖着。

她……也不知道此時此刻她在堅持着什麽,亂哄哄的腦袋裏只有一個念頭——

至少,至少不要是方思思!

林帼英終于沉聲開口:“多歡!”她吸了口氣,緩了緩過于緊繃的語調:“乖,先回家,讓思思——”

“給我個理由。”多歡終于冷聲開口,打斷了她的話,擡起頭目光與林帼英直視:“為什麽,要讓思思來照顧我的哥哥?嗯?她是他什麽人麽?”

林帼英被她異常的目光看得心裏一震。

但是她也的确無言以對。是沒錯,現在,方思思确實不是阿墨什麽人,而對她自己而言,如果不是被迫,她也不讓方思思這樣的女人靠近阿墨。

但讓她震驚的是,這丫頭,今天好像有些什麽不一樣了……

她一直以為,她是只被她捏在手裏的螞蟻,軟弱到不堪一擊。卻是沒有想到,她也有目光炯炯直視她的一天!

而她最沒有想到的,是她剛才叫了阿墨哥哥……

她……終于認了?

如此一想,林帼英也按下惴惴的心來。

看着林帼英低頭跟一臉不滿的方思思說了什麽,兩人相攜一起離開,門卡啦一聲關上,多歡立刻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氣,啪地一聲跌坐回冰冷的椅子裏。金屬椅角受力向後滑,“嘎”地一聲尖銳的聲音,在寂靜黑暗的夜裏格外刺耳。

她突然覺得極冷,忍不住把腳縮到了椅子上,緊緊抱住,蜷縮着發顫的身體,試圖暖和冰冷的自己。空洞的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緊閉雙眸,對一切一無所知的鳳玄墨。

腦海裏,又響起了醫生所說的話——

“理論上來說,O型血的人,是不可能生下AB血型的子女的。”

不可能……

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她的父親鳳均賢是O型血,而他,卻是AB型血?

眼前這一切……

都是在做夢對吧?

作者有話要說:雞血不足沒動力,卡文卡得我想撞牆ORZ…… 啊啊啊啊!!!!

☆、驚夢(二)

作者有話要說:修補錯字,看過的妹子不用再看啦。手賤去看了碧水上的記錄帖,發現我的點擊數與收藏留言完全不成正比……難不成看文的親都是小霸王來着?不要這樣子啦,卡文卡得想撞牆的孩子很需要溫柔撫慰的。。。。~~o(>_<)o ~~

鳳玄墨手指微微動了動,睜開了黑瞳,早晨刺眼的陽光又讓他微眯起眼來。眼前是光與影交割的一片純白,空氣中彌漫着熟悉的藥水味。

又是……醫院?

他皺了皺眉,慢慢坐起身來,垂眼看插着點滴的手,就看到趴睡在手側的多歡。

她柔軟的頭發披散在白色的床單上,側着臉趴睡在床邊,身體均勻起伏,微微可以感受到她氤氲溫熱的氣息。陽光穿進房裏來,在她白皙得透明的臉上投下了陰影,猶如睡夢中的天使一般。

她……昨晚一直在這裏陪他?

怪不得,昨晚他睡得格外安寧,已經好久,都沒有這樣安穩無夢地睡着過了。

鳳玄墨輕輕動了一下在她發側的手指,卻不敢觸碰上那渴望已久的柔軟秀發,只能微垂着眼眸,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緊繃着,連呼吸都不敢大力,靜靜地看着睡夢中的多歡,

他……

真的怕了。

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把好不容易回到他身邊的天使給驚走……

白曜臣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寧靜美好的畫卷。

發色如墨的男人,低頭專心致志地看着床側沉睡的女子。晃眼間,仿佛可以看到時光如流水般,從他們身旁靜靜繞路滑過。

此幅情景,一如他手頭上的那張照片。

他無框眼鏡後面的沉靜雙眸微微閃着光,悄無聲息地站在了門口。身後的小小人兒卻不配合,好奇地從他的長腿邊冒出毛茸茸的頭來,看到床上醒來的人立刻兩眼放光,嬌着嗓子飛撲了過去——

“玄墨哥哥!”

鳳玄墨始料未及地回神,胸前就撞進來了一只綿綿的軟軟的小東西,經不住震動地嗆咳幾聲,床邊的人就已經被驚醒。

多歡直起身來,揉揉睡得迷茫的眼睛,看看盯着自己一臉僵硬的他,再看看他懷裏的軟嫩小人兒,又看了看站在門口的高大男人和一臉老氣橫秋的小男孩,驀然醒了過來,站起身來。

“小木!”看到多歡臉上莫測的表情,鳳玄墨一手摟緊白唐心,下意識地想抓住她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

他心裏一空,卻感覺到那只微涼的手,撫上了他的額頭。

“嗯,退燒了。”多歡淡淡地說,面無表情地放下手來,轉身在床頭櫃上倒了杯水,遞給他:

“喝一點潤潤嗓子吧。”

“小木……”

鳳玄墨盯着她,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水杯,心裏卻隐隐地惴惴不安。為什麽總覺得……她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空氣凝滞,仿佛停止了流動。

窩在鳳玄墨懷裏的白唐心小腦袋轉來轉去,烏溜溜地大眼睛看看這邊,再看看那邊,正奇怪着的時候突然覺得腦後衣領一重,卻是被自家爸爸從鳳玄墨懷裏給提了起來,放到臨近的椅子上。

“唐心,坐好。”

父親大人沉聲一句話,白唐心立刻乖乖的閉上欲開口的嘴巴,但一雙撲閃的明亮大眼睛,還是偷偷地往那對氣氛詭異的男女方向瞄。

他們兩個……好奇怪哦!

玄墨哥哥一直看着多歡姐姐,而多歡姐姐一直看着地板……地上有什麽好看的?

她也跟着看看地板,也沒有看到有什麽花樣值得多歡姐姐那樣認真研究的啊!

身後的哥哥拍了拍她的肩,慢條斯理地低聲說:“白唐心,如果你不想回去又被打屁股,最好眼睛安分點。”

她聞言,眼睛再也不敢亂瞧,坐在椅子上的小小屁股一繃,好像還可以感覺到辛辣的痛感。

嗚嗚嗚,就是因為爸爸打屁股很痛,所以媽媽才會跑路的對吧?

肯定是的!

多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頭盯着地板上的木質花紋。

眼前的花紋漸漸的變成了讓人目眩的漩渦,有種似乎要把她卷進去的窒息感。

她知道,他黝黯的目光在一刻不離地追随着她,所以她只能咬緊牙關,拼命讓自己看起來十分平靜。

但她的心,卻是隐藏不住地在劇烈的顫抖。

此時此刻,她有千言萬語要問,那麽多那麽多的問題,讓她昨晚呆坐了整晚,都想不出答案的問題。

但是,當着這麽多人面,她此刻無法問出口。

多歡擡眼看向進門後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語卻存在感十足的白曜臣,用力從幹澀的喉嚨擠出一句:

“我出去走走,你們慢慢聊。”

多歡也不知道,她在醫院院子裏的長凳上坐了多久,她看着院子裏三三兩兩散步聊天的人看得出神,直到白唐心蹦蹦跳跳地跑來找她:

“多歡姐姐,爸爸和我們要走啦,叫我來叫你回去~”

她猶如還在夢裏一樣的恍惚,腳下的地板如同踩着棉花一樣的虛無,整個人仿佛漂浮在空中,任由白唐心軟嫩溫暖的小手牽着她,一步一步走回了病房。

白曜臣已經站在了病房門口,後面跟着看着多歡若有所思的小小少年白唐睿。

“多歡小姐,”白曜臣溫言對着她說:“如果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随時找我。”

他伸手遞過名片,多歡低着頭接住,卻始終不敢擡頭,看向他平靜無波的眼睛。

這個男人,看起來溫文無害,卻讓她直覺害怕。

白曜臣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默默帶着白唐睿和猶自嚷嚷着的白唐心離去。

多歡站在門外半響,才終于扭開仿佛有千斤重的門把,走了進去。床上的人靠着枕頭閉着雙眸,似乎又睡了過去。

多歡慢慢踱到鳳玄墨的床前,看着閉着眼睛的他,手指頭微微動了動,卻始終沒有觸到他臉上。

她覺得,此時此刻她就像站在萬丈懸崖邊上,明知道往前一步萬劫不複,卻還是想去探究崖下究竟是如何的風景。明明只差一步,她卻不敢真的親手去揭開謎底,說她逃避也好,說她鴕鳥也好,她還是沒有想出來究竟,該如何面對面前的狀況?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

“小木!”

閉目休息的鳳玄墨睜開眼看到的,就是眼前她呆呆看着他出神的樣子。她眼底有着濃濃氤氲的霧氣,看不清楚一丁點思緒。

多歡對上他探究的黑瞳,如夢初醒,不自覺地退了一步,牽動了一下唇角,脫口而出:

“你餓了吧?我去叫人送飯來……”

說着轉身欲往外走。

“小木!”

鳳玄墨看到她不對勁的樣子,想到白曜臣剛才說的事情,對着她僵住的背影沉聲開口:

“我有事……要跟你說。”

“不要!”

多歡猛地轉過身來,才發現自己反應過大了,又勉強笑了笑:

“有什麽事……等吃完飯再說,好不好?”

不要,不要現在,求你了。

鳳玄墨看着她閃爍不定的眼神,心底一沉,半響,才輕輕點了點頭。

一頓午餐吃得食之無味,心不在焉。

鳳玄墨用紙巾拭了拭嘴角,黑眸緊緊噙着餐間一直沉默不語的多歡,心裏像破了一個洞的氣球,不安的感覺越擴越大,幾乎快要把他吞噬。

“我——”知道再也拖不過,多歡搶先開口,卻不知道要從何問起,暗暗捏了捏手心,才啞聲開口:

“我才知道,原來你是AB血型。”

鳳玄墨聞言,喉嚨一緊,黑眸裏是迅速凝聚的陰郁恐慌。

她果然知道了!

她知道了,在他開口告訴她之前!

“小木,我——”

“你不要說話!”多歡伸手擋住他的話頭,不用再解釋什麽,他此刻的反應,早已說明了一切。他知道的,原來他一直都知道着的……

多歡低頭深深吸了口氣,眼前黑了黑,才一字一頓艱難地問出口: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

“回答我啊!”多歡攥緊了拳頭,着急地開口。心底還是緊攥着最後的一絲微薄希望。

求你回答我,哪怕——

騙我,只要這個時候你說出我想聽的話,我都還可以假裝沒事下去……

鳳玄墨覺得自己嗓子幹涸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半響,他才勉強擠出幾個沙啞的字:

“四年前。”

看着眼前臉色一下子灰寂的她,鳳玄墨想解釋很多很多,想要動手抓住眼前蒼白得像随時要飄走的人兒,卻喉嚨發緊得無法擠出任何聲音,全身沒有一絲力氣,只能像冰塊一樣的僵硬着。

多歡閉了閉眼沉默了半響,突然嚯地一聲拉開椅子站起身來,轉身就往外走。

“小木!”鳳玄墨看到她拉開門疾步逃離的背影,立刻拔掉左手正在輸液的點滴想追上去,卻因在病中體力虛弱再加上腳步過急,身體一個踉跄,狼狽地重重摔倒在病床邊,舊傷不合時宜的發作,雙腿和後背像抽筋剝骨般的劇烈疼痛起來,讓他無論怎麽掙都無法扶着床沿再站起來。

小木,小木!

鳳玄墨着急欲狂,雙瞳血紅,心底是無止境蔓延地絕望……

他有種可怕的預感,錯失了這一刻,他……

将永遠失去她了!

☆、驚夢(三)

多歡沒有轉頭,所以她并不知道,在她走後發生了些什麽事情。

她只是像一縷游魂飄出了醫院,在陽光刺眼的街頭漫無目的的走着。

四年……

四年!

他知道他們不是兄妹,已經四年!

而他,卻殘忍地選擇不把事實真相告訴她。

那,她這四年多來在理智邊緣苦苦掙紮算什麽?

她四年來每次午夜夢回痛碎心腸算什麽?

她四年前在美國忍受着暴風雪,在機場裏毫無形象的絕望嚎啕大哭算什麽?

她四年前因為無法接受偷跑出去,藏到小旅館裏割腕自殺以求解脫算什麽?

這一切的一切,都算什麽?

他,是不是也一直在看她的笑話,冷眼看着她,這個以為自己愛上了親哥哥而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頭破血流的笨蛋一個。

還是,他根本不在乎,不關心她會痛,會絕望,會難過得想要死掉。

他在乎的,只是——

他的鳳家大少爺的位置吧……

如果他曝光了這一切,那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将會失去……

所以,名利與地位,對他而言,更重要是吧?

那她這個深陷所謂愛情漩渦的傻瓜,又算什麽呢……

相隔不過兩個小時車程的地方,青川太陽高照,雲都卻烏雲密布。多歡下車沒走沒多久,就有稀疏幾滴豆大的雨滴滴在她的頭上臉上,猶如淚珠一樣滑落。

她擡頭看看天,烏雲密布,黑壓壓地一片,象征着暴風雨的來臨。身旁來來往往的陌生人低着頭形色匆匆,都在躲避着即将來臨的大雨。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和你躲過雨的屋檐……”

她的腳步,在一家咖啡屋前定住。潺潺流出來的音樂,讓她混亂的心緒在一霎那都停擺。她怔怔站在熟悉的咖啡屋落地玻璃窗前,仿佛還能看見當初的畫面……

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讓來不及拿傘的她匆匆躲進了街邊的咖啡廳屋檐。紀小木正低頭在雜亂無章的大包裏面翻找着随身攜帶的折疊傘,就聽見身後的咖啡廳門口的風鈴叮鈴一聲,一個一身黑衣的少年從裏面走了出來,站在了一旁的屋檐下。

她瞄了一眼,立刻就認出他來。

那個班裏新來的帥哥交換生。

彼時,她的心裏滿滿的都還是遠赴英國留學的李沐西,像他這種長相精致的冰山美男,其實不是她會喜歡的類型,所以她也其實也沒有多大關注,只是因為死黨簡季怡是個十足的花癡,迷他迷得要死,天天拉着她看帥哥,所以她也大概記得了他的長相。

紀小木猶豫了一下,她知道他的人氣有多高,她也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但是,畢竟同學一場,這場暴雨一時半會沒有要停的意思,人家又沒傘的樣子,她也不好意思就這樣走掉啊……

掙紮了半響,她才終于怯怯的走上前,出聲問道:

“同學,你……需要我遮你一把麽?”

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沒有聽到她說的話,雙手插着口袋,長睫下的黑瞳只是直直盯着眼前的稠密雨簾出神。

紀小木皺了皺鼻子,伸出手輕輕地拉他的手袖,又說了一次:

“同學——”她話沒有說完,手就像觸電一樣地縮了回來。因為他回眸,用利劍一樣的冰涼眼光掃了她一眼。

紀小木扁扁嘴。什麽跟什麽嘛,她也不過是好心想撐他一程,對他可是完全沒有一丁點其他想法,他幹嘛用那種吓跑那些追他的女生一樣的冰冷眼神瞪她!

她心裏暗切了一聲,不再看他,打開傘欲離開,書包帶子卻被人一把抓住——

“等一下。”

她回頭,看向拉住她的那個男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雨産生的錯覺,一瞬間她覺得他一向清冷的黑瞳裏有水光在微微閃亮,倒映出她的影子來。

他目光在她的臉上仔細梭巡,像在尋找什麽東西一樣的微蹙着眉,聲音卻是跟外表不一樣的低沉:

“你……叫什麽名字?”

“你問我?”她不敢置信地指指自己的鼻子,才坑坑巴巴地說:

“呃,我,我叫紀小木。”

“小木……”他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話語的氤氲尾音卻讓她覺得耳朵癢癢的,忍不住伸手去弄耳朵。

“我叫鳳玄墨。”

哈?

正揉着耳朵的她楞楞地擡眼,就撞上他認真黝黯的深瞳……

噼裏啪啦氣勢洶洶來襲的大雨,打在了多歡的身上,渾身涼透,一直冷進骨子裏去。

“這位小姐……”咖啡廳裏年輕的服務生觀察店外那個失魂落魄的白裙女子在在大雨中站了很久,終于鼓起勇氣撐着傘出去,遮在她的頭頂,紅着臉對她說:

“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那個被大雨淋成落湯雞的美麗女子聞言,朝他的方向轉過頭來,眼神卻十分空洞,像走丢的孩子一樣迷惘,像在看他,又像在看很遠的地方。

“幫忙……”她輕蹙了一下眉頭,夢呓一樣的喃喃低語:

“你能幫我……找一個人麽?”

“找一個人?長什麽樣子的?在我們店裏坐的麽?”服務生熱情地說。

“長什麽樣?”她眼神迷離:“我不知道……”

她痛苦的搖搖頭:“我都忘了,原本他是什麽模樣。”

至少,不是現在那陌生得可怕的男人。

她當初愛上的那個少年,她原來都忘了,他最初的模樣。

年輕的服務生看着眼前臉色蒼白到都透明的女子,她看起來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樣嚴重的打擊了,好像随時會崩潰的樣子,有些擔憂地問:“你……有沒有什麽親人,我打電話來讓他接你好不好?”

“親……人?”

她有什麽親人呢?

紀爸爸紀媽媽?他們遠在美國……

親生父母?已經長眠地下……

那個人?他根本就不是……

爺爺?她不能,不能這幅模樣見到他……

沐西?

……

看着眼前的清秀女子沉默了,服務生也覺得很棘手,他應該要趕快回到店裏去幫忙,但是眼前這人可憐兮兮的狀況實在讓愛多管閑事的他無法走開。

“要不,你身上有錢嗎?想去哪個地方?我幫你招輛的士?”

看到眼前的女子怔了半響,終于點點頭,他幾乎要感激涕零,趕緊幫她招了輛的士,看着她坐上車離開,卻還是放心不下,她的眼神,不像沒事了的樣子……

算了,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他也只能幫到這裏,他搖搖頭,轉身回到店裏。。

李沐西一出入戶電梯看到的,就是一個蜷縮在他家門口的狼狽白色身影。

“小木!”

在看清楚來人時,他的心猛地一跳,連忙走了過去蹲了下來,焦急地說:

“你怎麽了?怎麽淋成這樣?怎麽——”

話語因突然撲進他懷裏的冰冷身軀而頓住。

“沐西……沐西!”她埋在他胸口低低地喊,濕漉漉的身體還在止不住地顫抖。

李沐西茶色瞳孔一縮,沉下心來:

“嗯,我在。”

李沐西将嬌小無力的她抱了進屋放在沙發上,然後找了條幹淨的大毛巾出來,給她細細地擦拭濕漉漉的頭發和四肢,邊溫言問道:

“發生什麽事了嗎?”

是誰,又把她逼成這幅模樣?

剛才那一眼,他仿佛看到了四年前如同破碎娃娃七零八碎的小木,讓他的整個心都狠狠地揪了起來。

多歡安靜地任由他他輕輕地擦拭着自己的頭發,一直低着頭看着自己一直止不住顫抖的的手指。

李沐西也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把毛巾放在桌上,靜靜地坐在一旁,耐心地等待。

時光靜谧,良久,多歡擡眼看向他沉靜如玉的溫柔面容,空洞的眼神終于稍稍恢複神采。

她看了他良久,輕輕開口:

“沐西,我們……結婚吧。”

李沐西看着她喝下熱牛奶,沉沉睡着,才輕輕走出房間,帶上房門,腳下轉了個圈,往書房走去。

他打開書桌下的櫃子,拿出了一沓用牛皮紙封着的資料,瞳孔底是深深的暗沉思慮。

鳳玄墨,你……

終于還是開口告訴她了麽?

那,你是期待我怎麽做呢?

他沉默着把紙袋又放回了櫃子,牢牢鎖好,坐到了椅子上,疲倦地揉揉眉頭。

“我們……結婚吧。”她的話言猶在耳,一瞬間帶走了他全部的心跳。

結婚嗎?

我願意。

但是小木,你知道嗎?

如果這次你來到了我身邊,我……

不會再輕易放你走。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卡文厲害,更新沒法定時,寫好我就會發上來哈,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東窗事發(一)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不簽約不入V,所以沒有人工榜,而且還有四天這篇文就下新晉榜了哦,估計沒有機會上月榜,所以大家要收藏好不然到時候找不到本文……IE收藏也可以的,歡努力填完這個坑以後會封筆不寫文了,感謝大家一路以來的厚愛!鞠躬!PS:發現看文的親都好溫柔,歡卡了幾天的文都沒來催更,O(∩_∩)O其實有時候要催一下的,不然歡一懶散更新就更加難産啦。

“小木,到了。”

溫潤的聲音讓多歡回過神來,才發現沐西已經把車停在了鳳家大門口,走過來打開了她這邊的車門,低着身子看着失神的她。

多歡沖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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