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Day 4

08

我離開CCG的那天,英來送我。

「吶,沒想到這麽快就要說再見了。」英的臉上是我所熟悉的笑容,他看起來對我的身份毫不知情,于是我也若無其事地笑笑,扮作一個要踏上遠征旅途的友人,甚至開起玩笑,「總會再見的,英,不過我可能無法給你帶什麽手信。」

對于不知我身份的人,官方給出的理由是我将進行秘密的長期任務,這或許是CCG給予我這個前人類最後的仁慈。

聞言,英大力拍了拍我的背,「笨蛋!你難道要給我帶一只喰種回來嗎?!」

他被他自己的想象逗樂了,自顧自笑了一陣,哥倆好地摟住我的肩,神色忽然陰郁下來,「要活着回來啊,金木。」

「嗯。」

我微笑着,應和般點了點頭,英卻狠狠地抱住我,低聲說,「只要活着,不回來也沒關系,不再聯系也沒關系的。」

「……啊,我知道的。」

英,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吧?我回抱住我的朋友,我知道的,英是為了我才加入CCG,他是如此地敏銳,怎麽會覺察不到『我』和我的異常呢?從有馬處得到的資料不過證實了我的想法。

無論金木研的人生有多少苦難,有多麽悲劇,至少有永近英良這個朋友,他并不虧。

……可是啊,為什麽我還會覺得悲傷呢?

因為作為人類的金木研有永近英良這個朋友,哪怕他變成喰種也不離不棄,而作為喰種的我,不過是侵占了永近英良友人的怪物,我不曾期望過自己存在,但我的存在,卻導致了金木研的悲劇。

如果當初在事故中死掉就好了。

如果被喰種器官完全吞噬掉理智就好了。

如果在戰鬥中被有馬徹底殺死,而不是以如此令人絕望的希望重新站在了英的面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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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人類的金木研早就死了,英。

我想這樣說,想甚至希望英能唾棄我,咒罵我,把我當做怪物般厭棄,這樣我至少能好過些,也不會再抱有虛假的期待存活下去,一顆柔軟的心支撐不了這具怪物的軀體,我不需要那些溫軟的東西,這一切我都知道,但我只是拍了拍英的背,像過去他安慰我時安慰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用『金木研』的表情給我的朋友留下最後一個純然無害的笑容。

「當喰種搜查官太危險了,英。」

我說,用關心摯友的表情,「早點退役吧,這裏,有我就夠了。」

聰明的英啊,請你變笨一些吧。

至少,再晚一點了解這個世界殘酷的真相。

我們生活在同樣的世界中,可有些人只能看到光,有些人只能看到暗,我希望你是前者,生于光明,長于光明,永遠凝視着微薄的光明。不要看我,不要看被黑暗包裹的我,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已經追到這裏就足夠了,不要再向前了。

……求你,回到你的世界去吧。

「金木——?!」

「再見了,英。」松開手,我後退一步,向我最親密的友人告別,大腦中的記憶如此短暫,但對我已經夠了。

像是察覺了什麽,英的臉色驀然蒼白起來,他總是聰明敏銳到甚至讓我懼怕。所以偶爾,我會想,英他究竟是以什麽眼光來看待我的呢?只是此刻的我沒有了探知的欲望,任何答案都沒有意義。

「再見了,金木。」

英最終沒有在說什麽,我想他一定知道CCG實際不适合我生存,所以才判定喰種的世界更适合我。英總是那麽體貼,就像我一直呼喚他的名字,因為我渴求用這樣親密的稱謂來從他那裏獲取溫暖,而同時,我卻畏懼他人靠近,不願讓人窺探自己的內心,于是英順從地選擇了呼喚我為『金木』。

有那麽一瞬間,我希望英叫我『研』,但我很快放棄了這不切實際的想法,轉身一步步離開CCG總部。

我們都知道不是嗎,我啊,已經沒有歸處了。

虛假的幻想不該再存在。

09

我很快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走過一條又一條陰暗的小巷,穿越一個又一個人煙稀少的街道,我失去了前行的目的,遇到喰種便戰鬥,遇到人類便避開,我開始如CCG的高層們預想地去獵食喰種。

我餓了,我想變強,兩者目的不同,卻并不沖突。

理論上,喰種通過共喰能夠變強,尤其在混亂區,加之我一向行事隐秘,并不常在一個街區停留,所以我獵殺喰種的行為并沒有被其他喰種發現。除了不時将一些優質赫包交給該街區的CCG分部,我斷絕了一切與『人類』的聯系。

活着,捕獵,進食,變強,我輪回往複地重複着這樣單調的作息,不知道因何而活着。

機緣巧合之下,我阻止了一場共喰。

那僅僅是一場意外,我只是随便拐進一條沒去過的小巷,然後不小心目睹了一場以多欺少的所謂的共喰。說起來,雖然共喰在喰種間并不少見,但也不算光明正大,喰種們遵循着弱肉強食的定律,可除了道德敗壞的喰種,喰種一般不會主動共喰。

聽起來蠻可笑的,不過我大概算是『道德敗壞』的那類。

被幾只不入流的喰種圍攻的是一個衣衫褴褛的黑發男人,目測一米八五以上,從骨架看很健碩,至少曾經比較健碩。遙遙望着男人手臂上萎縮的肌肉,我想正是因為他曾經的強壯,才能忍耐到這種程度。

沒錯,這個男人正處于饑餓狀态。

長久的戰鬥生涯中,我不免培養了觀察喰種強弱的方法。如果不是處于饑餓狀态,這個男人絕不會如此軟弱可欺。

「喂!新來的,別在這裏礙事!趕緊有多遠滾多遠!」

「不覺得羞恥嗎。」

被威吓了,我不由發笑,在我看來他們不過是豎起毛發的幼犬,除了色厲內荏外沒有任何可取之處。哦,幼犬還有變強的可能,但這些家夥可連幼犬都不如,或許因為人類時的經歷,我一貫讨厭恃強淩弱,今天的閑事我管定了。

「欺負餓肚子的家夥有什麽本事,來跟我玩玩吧。」

六根巨大的赫子從後腰的部位伸展出來,像護衛般環繞在我身側,其實對付這幾只喰種不需要用赫子,但我想被他們擋在後面的奄奄一息的家夥恐怕等不了太久。

我深深明白,饑餓能讓人發瘋。

當然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也餓了。雖然這幾個家夥不入流,口感恐怕也不好,但在飲食方面,我一向不怎麽挑。策劃着吞噬別人的家夥,被更強的人吞噬,也不該有怨言才對,是吧?

稍稍吃了一點,我把現場僞裝成争鬥至死的模樣,想了想,我拿起一塊勉強看得上的肉塊走向坐在牆角的男人。

「喂,要麽?」

粘着血液的肉遞上去,我等待男人的反應,心中其實有點不耐煩。很長時間沒有反應,我稍稍靠近了一點,發現男人已經暈了過去。

我有些意興闌珊。

難道我看錯了?這個男人實際很弱雞,所以才會饑餓至此?否則,一只強大的喰種怎麽會沒有喰場或食源呢?看了看手上的肉塊,我嘆了口氣,不去深想另一種可能,世上有一個『我』就夠了,不可能有另一個。

撕下一條肉,我勉為其難地塞進男人嘴裏。

昏迷的人是不會吞咽的,所以我幹脆免了這道程序,直接往他喉嚨裏塞,至于會不會堵住喉管,就看他的運氣。

或許是我的動作太過粗暴了,只喂了三四次,男人便皺着眉醒轉過來,掙紮着推開我。然而看清我的模樣,他驀然瞪大了眼睛,被灰塵遮掩的臉孔看不清表情,驚訝的情緒倒無法掩飾。

「……眼罩……」

「……」

我同樣感到驚訝,當然不是因為他認識我,而是因為他鮮紅的右眼。

獨眼喰種。

腦中閃過這個名詞,我帶着研判的目光靠近這個男人,他一動不動地任由我打量,目光複雜地令我皺眉。清明的左眼,右邊是象征暴虐與瘋狂的赫眼,沒錯的,這個男人是獨眼喰種。

那麽他的赫子——

一把抱起昏過去的男人,未喂食完的肉塊被塞進随身的包裹,我扛着男人離開了這個小巷。

可能認識『我』,獨眼喰種,可能具有的強大赫子,這些都能成為我帶走他的理由。不過等到他醒來問清一切,我才能判定到底是殺,是放,還是挖掉赫包送到CCG分部。

或者,作為儲備糧也是不錯的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出場了啊亞門君,以未來儲備糧的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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