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聽天由命

玄龍是生生疼醒的,腹中痛楚竟比昨夜還要劇烈,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往下墜似的,他唇色慘白,捂着肚子徐徐坐起身,發現房中只剩自己,床側冰涼。

“阿鳶。”

以為燕鳶或許在院中,沙啞喚道,然而并無人回應,就連本該守在門外的宮人都不在了。

許是嫌他睡得太久,便先走了。

阿鳶日日都要上早朝,自是耽擱不得的。

玄龍掀開床帳,挪動身子下了床,腳步虛浮地往外走去,每走一步地上便留下一個血紅的腳印。

衣擺下滴滴落紅,砸在深色地板上。

打開房門望去,燕鳶果然不在了,院落靜谧,小雨未歇。

玄龍低頭看了看腳下的血跡,他本以為近日屢次腹痛,是因天劫将近,法力減弱的緣故,便沒當一回事,可如今看來并不是如此。

為何流這樣多的血……

昨夜他與阿鳶,分明并無行到最後……

若這樣貿然回去,定會吓到燕鳶,玄龍思索片刻,化出原形,飛向天空。

半個時辰後,龍族地界。

山谷幽暗,通體玄黑的巨龍在半空盤旋幾圈,忽得疾沖向地面化成一個玄衣男人,天上暴雨如注,濕了男人的衣發,他跌跌撞撞走在雨中,仿佛下一秒便會跌倒。

龍族喜水,這暴雨的天氣正是适合他們玩樂戲耍的時候,谷中有不少半大不小的龍男龍女化成原形在空中飛來飛去,嬉笑聲不斷。

見有外龍闖入,頓時警覺起來,立馬讓年齡最小的龍去通報族長,其餘的則躲在不遠處的竹林裏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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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龍少女:“他是誰啊……”

銀龍少年:“不知道,沒見過。”

他們都還未成年,自然不可能見過幼時就離開龍族的玄龍,此時一位年齡看起來略大些的的白龍姑娘望着那邊道:

“我以前聽娘親說過,族長家有條龍生來便醜陋可怖,性格也是格外的孤僻不讨喜,都沒有龍願意和他玩兒……”

“後來連族長都容不下來他了,就把他給驅逐了,好像還斬斷了他一只角呢。”

“真的嗎?”青龍少女驚訝地瞪大水靈的雙眼。

“嗯。”

“那也太可憐了吧……龍角可是我們龍族求偶必不可少的,有一對好看的龍角比容貌美麗還要重要,況且族長可是他的親娘啊。”青龍少女摸了摸自己的龍角,感到隐隐作痛……生生砍掉,那該有多疼。

尋常的龍在化成人形的時候都是保留着龍角的,因為他們向來以擁有一對漂亮的龍角驕傲自豪。

銀龍少年冷哼:“我看是他活該,我們龍族生來容貌出色,從來沒有長得醜的,他肯定是上輩子做了什麽錯事,才會落得如此下場,生來就不吉利。”

……

說是竊竊私語,實際上那音量并沒有刻意壓低,龍族生來五感敏銳,玄龍将那些話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他晦暗的綠眸虛虛地看着泥濘的地面,沒有任何反應,模糊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雨裏。

雅致的小竹院之內,頭發花白的老頭坐在小石桌邊喝茶,分明天上下着暴雨,他身上卻未濕半分,茶碗上方甚至冒着袅袅熱氣。

玄龍推開半人高的竹欄栅,靜靜走到他面前。

“看診。”

老頭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慢悠悠地品了口熱茶,才擡起細長的眼睛看了玄龍一眼。

“收你百年道行。”

玄龍點頭。

老頭将手中茶碗放在桌上,擡了擡下颚。

“坐吧。”

玄龍正要坐下,老頭忽然急道:“欸,等等,別坐。”

“好濃郁的血腥味,別弄髒我的石凳子。”

玄龍便又站直身子,安靜地朝他伸出右手。

老頭極有儀式感地将雙手在自己嵌寶石的藍錦袍上蹭了兩下,方才将兩指搭上玄龍的手腕,用靈息探他體內。

寡淡的眉微微一挑,道。

“你有孕了。”

天上嘩嘩落雨,玄龍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本是雌雄同體,再與男人茍合,精元成結,便有了。”

“好在胎息不穩,快沒了。”

“天劫将近,靈息漸弱,這胎兒需汲取你的靈力生長,對你極為不利,若想做幹淨,老夫給你熬碗除仙草,喝下便沒了。”

玄龍嘴唇顫抖,已是連說話都很吃力,他勉強站直身體,不太敢去碰自己的腹部,腳下血與雨水已彙成了一小灘:“…若要留下呢。”

老頭看了他腳下一眼,嫌棄地‘啧’了一聲:“早知道就不讓你進來了,将老夫的地都弄髒了。”

随後拿起桌上茶碗喝了一口:“你可想清楚了,這是人族子嗣,你一介妖獸,人家能容?”

“生出來不知是個什麽鬼東西。”

“若要留下……該如何。”玄龍垂着眸,雨水淌過他濃黑的睫毛。

“丢人,為個人族将自己弄成這樣,丢人,屬實丢人。”老頭仿佛對人族有偏見,罵罵咧咧地将茶咕嚕咕嚕喝了個精光。

“……”玄龍沉默不言。

他從前長居古潭,對四處都不熟悉,唯記得龍族中有位聖醫,不論妖魔鬼怪,來者不拒,只需付了足夠的報酬,便能得到醫治。

除此之外,他尋不到別的能幫他的生靈。

“保胎收千年道行,見你如今不易,看診那一百便免了吧。”老頭放下茶碗,站了起來。“跟我進來。”

“多謝。”玄龍吃力地擡步跟上。

老頭進屋轉了一圈,在一個五鬥櫃前翻箱倒櫃地尋起了什麽:“你身上不幹淨,就躺地上吧,免得弄髒老夫的床還要清理。”

“嗯。”玄龍應了一聲,扶着門框,跨過門檻,就不再往裏走了,靠着門框無力地滑坐在地上,垂着眸低低地喘。

“疼得厲害?”老頭問了句。

玄龍搖頭,已無力開口了。

“活該。”老頭罵了一句,拿着一個泛着銀光的白玉瓶走了過來,遞給他。“喝了。”

玄龍垂在地上的手動了動,沒能擡起來,老頭皺眉,拔開蓋子送到他唇邊:“補靈止血的。”

“老夫花了七七四十九日才熬出這麽一小罐,你來得太遲,喝了之後再由我施法,保不保得住,就聽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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