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重要與不重要
寧枝玉的病半天都耽擱不得,燕鳶想到他咳一咳便嘔出那麽多血,整顆心都絞着痛。
隔日一早,玄龍去屏風後,用匕首在自己右胸口的位置剜了三十片龍鱗下來,那血如同漏了似的往下淌,頃刻就将衣服濕透了。
燕鳶在外面等得着急,玄龍勉強将衣襟理好,走出屏風,将已用法術清理幹淨的龍鱗遞于他。
“拿去吧。”
整整三十片,碼在掌心,泛着墨黑的光澤,再多些怕是一只手都握不住了。
燕鳶低頭看了一眼,沒接,玄龍表面上雖看不出什麽端倪,但他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以前不明白為何玄龍身上的冷香忽濃忽淡,後來知曉了——玄龍若是出汗,或流血,那味道就會變濃郁。
因為那冷香本就是他骨血裏的氣味。
“阿泊,你沒事兒吧?……”燕鳶盯着玄龍蒼白的臉,低聲道。
“無事。”玄龍搖頭,将龍鱗朝他遞近了些。
燕鳶擡手接過來,心底忽得有些酸漲,明明開口讨的時候什麽感覺都沒有,真拿到手了,仿佛有螞蟻在心間啃似的,細密的隐痛。
可那隐痛,與失去寧枝玉需要承受的巨大痛楚比,就顯得毫不重要了。
“謝謝你,阿泊……若不是有你在,我真不知該如何了。”
玄龍不自在地垂眸:“莫說謝。”
他們之間,若說謝,便顯得太生分了。
“好。”得了龍鱗,燕鳶心情舒暢了,也就不吝啬對玄龍笑了,上前一步扣住他的後腰,掀開額邊的發,在他額頭上親了親。“那我晚些時候來尋你。”
“嗯。”玄龍睫毛輕顫,在鋒利眼廓間灑下淡淡陰影,燕鳶看了他片刻,捏上他發白的耳垂,俯身在他唇上親了親,方才轉身離去。
Advertisement
燕鳶一走,玄龍便撐不住了,搖搖晃晃地走向床邊,扶着床肢坐下,躺下了身。
失血令他感到渾身發冷,頭暈目眩,腹中隐痛不止,看來那前輩話中無半點虛假,有孕之後,身子真是越來越不敵從前了。
修道者須歷七七四十九劫,方能得道飛升,他活了萬年,已歷大大小小四十八劫,其中有九天雷劫、萬劍穿靈、飛沙煉獄………天災人禍皆受過,這回倒像是格外難熬,天劫還未至,便已這般不中用了。
掌心幻出老頭給他的安胎藥,倒出吞了兩顆,蜷在床上昏沉睡去。
……
燕鳶到鸾鳳殿的時候,寧枝玉正起,宮女在床側伺候寧枝玉梳洗,見燕鳶來了,他雙眸一亮,清雅笑道:“阿鳶。”
寧枝玉身着白亵衣,黑發半束,垂在身前,那白色甚是襯他,寬寬松松地套在身上,活脫脫一個病美人。
燕鳶秉退宮女,幾步到床邊坐下,握起寧枝玉放在青鸾錦被上的手,低頭在他清瘦的手背上親了親:“朕的阿玉昨夜睡得可好?”
“甚好。”寧枝玉笑着點頭,臉色雖蒼白,眸子卻是亮的,看着燕鳶的時候裏頭裝着星火,他性子溫軟,說話也是輕輕的。“若有阿鳶在身側,便更好了。”
燕鳶知道寧枝玉是嫌自己沒陪他,但他慣會忍氣吞聲,想極了也是不鬧的,燕鳶格外心疼他這點,擡手捏了捏寧枝玉似雪的臉,有些心虛地解釋道:
“昨夜忙着批奏折,走得時候見你睡熟了,便沒同你說。”
“今夜不走了,朕要陪朕的阿玉。”
“嗯。”寧枝玉抓起燕鳶的大手貼在自己臉上,朝他笑。
燕鳶心頭微動,捧住寧枝玉的臉,俯身在他眼睑上憐惜地吻了吻。
面前的這個人與玄龍是不同的,這是他的至寶,碰起來也得小心翼翼,輕輕柔柔,生怕弄疼他半點。
溫存片刻,兩人分開,寧枝玉分明不舍,仍是問:“阿鳶不去上朝嗎?”
“去。”燕鳶笑容間藏着神秘。“給你送東西要緊。”
寧枝玉:“什麽東西?”
“陳岩。”燕鳶朝殿外高喚一聲。
不多時老太監就迤迤然進來了,懷裏抱着只玉雪漂亮的小團子。
待陳岩走近了,寧枝玉看清那東西是什麽後,驚訝道:“這是……”
“冰山雪狐。”燕鳶笑着從陳岩懷中抱過小玉團子,輕輕放到寧枝玉懷裏。“去年送你的那只不是走失了嘛,今年西域又進貢了一只,比之前那只還要漂亮,朕覺得阿玉一定會喜歡,便趕緊拿了來送你。”
“你看,這雪狐的雙瞳是冰藍色的。”
寧枝玉眼角眉梢染上喜氣,連帶着臉色好似都紅潤了不少,将幼狐抱起在眼前細細端詳着,最後愛憐地抱進懷裏,擡頭,溫聲細語道:“謝謝阿鳶,我很歡喜。”
燕鳶見他高興,心裏便也高興了,同寧枝玉一起,摸那小團子白絨絨的身子:“若我不在,有這小狐陪你,便沒那麽枯燥了。”
“我擔心你久病纏身,又不能出門,久了會心情不好。”
燕鳶原本是沒打算要這狐貍的,轉念一想,自己若不收,玄龍說不定還不高興,那自己便收了去,至于送與誰,便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就如各國進貢來的物品,進貢給他之後,他樂意賞賜誰便賞賜,一個道理。
寧枝玉原本還笑着,忽然間眼睛就紅了,将燕鳶吓了一跳,緊張地擡手抹他眼角:“怎麽了?可是朕哪裏做得不好,惹你不高興了?……”
寧枝玉搖頭,癡癡望着燕鳶,紅着眼笑:“這世上,阿鳶待我最好。”
“處處想着我,念着我。”
“我從前那般坎坷,或許就是因為要将好運攢起來,遇見你。”
燕鳶聞言松了口氣,指腹抹幹寧枝玉潮濕的眼眶,無奈道:“傻瓜,朕不待你好待誰好。”
“你是朕的心肝,是朕的寶貝,是要陪朕走完一輩子的皇後。”
“朕自然要待你好,朕不僅要待你好,還要将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
“只要你想,即便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朕都會拼命去摘來送于你。”
他說這些話,無半點假意,眉眼間盡是認真與溫柔,他待寧枝玉真是極好的,否則也不會身闖龍潭,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
“我不要那些,我只要阿鳶常在我身側。”寧枝玉傾身擁住燕鳶的腰,将臉靠在他肩頭,眼底洋着幸福的笑。
也就是這一瞬,鼻間忽得蹿進一股淡淡的冷香,令寧枝玉愣了愣。
燕鳶是從不用任何香料的……他對花粉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