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翌日,陳祁禦傳信讓陳願去選兵器。

推門而出的時候蕭雲硯看見了她,說閑着也沒事,要跟着過去看看。

和夜間不同,白天看陳祁禦的院子才知道裏面有多大,四進的合院粉牆黛瓦,房屋鱗次栉比,全用來陳列他的藏品。

陳願知道兄長有錢,但不知道這麽奢靡,他幾乎收藏了所有感興趣的東西,琴棋書畫,瓷器刀劍,數以千計的珍寶,任何一件單拎出來都能在城裏買套房。

她開始相信陳祁禦說的了,這世間确實沒有他想要的東西了,都擁有了,所以他想開了,出家了。

陳願實在佩服他經商的能力,也驚嘆他的審美,難怪會有那麽多貴女前赴後繼,愣是想把他從佛祖身邊搶回來。

她跟在皇兄身後,輕輕彈了彈博古架上的天青釉筆洗,聲音脆而圓潤,是難得的孤品。

陳祁禦挑了挑眉:“想要?”

陳願笑而不語,她想拿來送人,又問身後的少年:“你覺得好看嗎?”

蕭雲硯怔了一瞬,點頭。

陳祁禦引他們上樓,去看收藏的兵器,木質樓梯傳來沙啞的響聲,他不輕不重道:“老規矩。”

陳願沒有意見,從小到大她看上了皇兄手裏的東西都要跟他打一架,贏了就歸她,輸了就沒有,反正她一窮二白,兢兢業業當假太子那麽多年,也沒撈到個好。

說起和陳祁禦打架這事,陳願還是相當自信的,皇兄十賭九輸,不少好東西落她手裏了。

她随陳祁禦來到閣樓,他先上去,把手撐在了低矮的房梁上。

陳願果然中招了,閣樓光線黯淡,空間低矮,她從前總碰頭,後來皇兄發現了,她就只會碰到他柔軟的手掌了。

“一點長勁也沒有。”僧人挪開手,唇角勾起嫌棄的弧度。

Advertisement

陳願笑笑,對跟在她身後的蕭雲硯說:“你慢點,小心頭。”

這話讓陳祁禦更加不是滋味,他索性往裏走,先取出了答應賣給蕭綏的禪意劍,再對陳願說:“剩下的這些,你随便挑。”

“最便宜的就行。”陳願清冷答道,她沒那麽多講究。

陳祁禦一聽,不依不饒起來:“從前不是什麽都只要最好的嗎?轉性了?”

陳願随意撿了把輕巧的劍,伸手推開蕭雲硯後比劃起來,說:“反正最喜歡的沒了,其他不都一樣?都是将就。”

陳祁禦知道她是想念陪她上戰場的長|槍了,可惜“濯纓”在北陳的太子府,在她胞弟陳祁年手裏,陳祁禦也沒有任何立場幫她拿回,哪怕這原是他所贈。

濯纓在戰場上陪陳願闖出了名頭,已經不僅僅是武器,更是一種象征和身份的證明了。

明明一切都是陳願以血肉之軀打下來的疆土和殊榮,卻被沈皇後奪走,反倒成了她是見不得光的那個,就因為她是女子。

陳祁禦嘴唇翕動,念起經來。

他煩躁的時候就會念經。

陳願倒是早就接受了這種不公,她轉身問蕭雲硯:“你有沒有喜歡的?”

少年安靜乖巧,搖頭說:“無法習武之人,配不上名劍。”

陳願卻說:“是它們無緣,錯過了你,你不用難過,反正會有人執劍保護你。”

她左手甩了個劍花,率先往下走,出了藏品閣,來到院子裏的空地,桃花紛飛,樹下早有人在等。

陳願一眼就認出是莫驚春,他還是用黑布蒙眼,穿着竹青色的勁裝,腰間佩的銀鈴铛不會響,手上握的竹劍是玉做的,瞧不出苗族的痕跡,只知道他站在滿園春色中還顯得寂寥。

陳願不打算驚動他,反倒是這位劍客一言不合就飛身上前,陳願學乖了,往陳祁禦身後一躲,順帶扯着蕭雲硯離開了戰場。

他們認識,讓他們打。

她和少年就坐在青石板上,随手扯了根草,開始賭誰贏。

蕭雲硯仔細觀察了一會,說平局,他又盯着陳願的眼睛,說:“你熬夜了。”

“那還不是……”少女話說一半,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扔了草道:“我也平局。”就陳祁禦和莫驚春那纏纏綿綿的打法,打到天黑也難分勝負。

蕭雲硯又說:“如果你和二皇子打,我賭你贏。”他說這話時唇邊有一抹極小的弧度,仿佛看透了什麽。

陳願沒瞧見,只道:“把你小鈴铛給我看看。”

少年輕擡眉梢:“不行。這是家傳的,只給我未來夫人。”

陳願:“……”當我沒說過,她起身轉了轉手中劍,對場中僵持不下的二人說:“要不歇會?”

這句話恍若及時雨,讓交鋒了數個回合的僧人和劍客同時收手,歸劍入鞘。陳願見狀順勢道:“大師,咱兩打。”

她是女子,不在乎勝之不武。

陳祁禦倒也由着她,只說:“老規矩,不許用刀劍。”

陳願上前:“肉搏就肉搏。”

她看着僧人清朗的桃花眼,還是心軟了:“你先擦擦汗,喝口水。”

陳祁禦随手用袈裟袖子拂了拂汗,音色微啞道:“還是老規矩,我讓你先動手。”說完雙手合十,行佛禮後做了個請的動作。

陳願從不跟他客氣,她運氣出掌,直襲對方胸口,陳祁禦腳下步伐微動,僧袍劃出翩然弧度時已側身躲開,他避而不攻,甚至有意無意讓她一只手。

少女是局中人,窺不清,坐在青石板上的蕭雲硯倒是瞧了個分明,只見陳祁禦單手背在身後,打的也用心,卻處處避開陳願身上的要害。

蕭雲硯聽說北陳的二皇子招女人喜歡,是個極有風度的人,但從沒聽說過他和女子打架時這般相讓,處處小心。

他先前就覺得這位得道僧人看阿願姑娘的目光有些難以言喻的感覺,如今再想,那些小細節倒有跡可循了。

能讓一個男人心甘情願認輸的,恐怕只有真心的喜歡了。

蕭雲硯彎唇,這種犧牲他可學不會,比起虛無缥缈的感情,握在手心裏的東西才是自己的。

喜歡有什麽好呢?

他輕擡眼皮,遙遙望向桃花樹下的莫驚春,雖然還不知道他的底細,但如果可以給他下蠱為自己所用的話,就再好不過。

這時的蕭雲硯還沒有發現,他對所有想要的人第一反應是下蠱操控,對陳願卻不是。

他老跟着她,一方面是想探清她的身份,一方面是因為熟悉。

他喜歡她身上的氣息。

在死牢七年裏,在那總有黴味的地下室裏,是信鴿枝枝身上的清氣提醒他,不能溺死在這永無天日的黑暗裏。

他要活着,他要出去。

少年輕輕撥動腰間的小鈴铛,心想找個合适的機會搞定莫驚春,微風拂動,鈴铛清脆的聲音徐徐漾開,那樹下的盲眼劍客忽然就回過頭來。

莫驚春下意識握緊了手中劍。

他等的人到了。

·

不知不覺,已至中午。

陳願索性留在了陳祁禦這裏用膳,陪他吃素食,莫驚春說要去寺中齋堂,蕭雲硯也扯了個借口跟着去了,院子裏只剩兄妹二人。

陳願有些好奇,便問道:“皇兄,莫公子是何來路?”

陳祁禦也不瞞她,說:“他是蕭梁帝麾下的死士,藏在暗處不為人知,來空隐寺是為了将一份秘密的東西交給你師父。”

陳願皺眉:“什麽東西?”

陳祁禦:“天機不可洩露。”他小聲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只有師父知道。”

陳願剛想說我去問師父,又聽陳祁禦道:“阿願,知道的少反而快樂些,尤其是皇室秘辛,你不知道才安全。”

陳願放下碗筷:“所以皇兄才不告訴我你的秘密,對嗎?”

陳祁禦還是不敢看她幹淨認真的眼睛,側過頭說:“蕭雲硯并不簡單,你多小心。”

他再次避而不談,她只好欲言又止,換了個話題。

“皇兄,能借點錢嗎?”

陳願沒有忘記秦樓裏的安若,她是真心想在清明節那天替她贖身的,至少幫她逃離蕭遇之那個混蛋。

陳祁禦問:“借多少?”

陳願有些不好意思,她取出系在頸間的銅錢吊墜,小聲說:“借的有點多,可以算第二個願望嗎?”

這枚孤幣銅錢上有皇兄許給她的三個承諾,第一個已經用了,她讓陳祁禦幫助她離開北陳王宮,第二個就是想要真金白銀。

她深吸一口氣:“五千兩。”

陳願扮舞姬時打聽過秦樓的行情,一般花魁都要三千兩,她覺得安若姑娘要值更多,甚至是無價的,但沒辦法,在這個時代,女子就如同貨物一般。

陳願讨厭這種制度,卻又不得不按規矩辦事。

陳祁禦沒問她要做什麽,只說:“明日我拿給你。”

陳願放下心來:“謝謝皇兄。”

“不必。”陳祁禦勾勾唇角:“你哥哥我命苦,窮的只剩下錢了。”

陳願不想說話。

她兢兢業業在綏王府當影衛,幾個月下來也只攢了五十兩,就這樣物價還瘋漲。

她抱起從皇兄這兒坑蒙拐騙得來的新劍和筆洗,一時有着劫富濟貧的成就感。

以後她就佩這把劍,皇兄給的她也用着安心,筆洗就拿來送給姜昭,她作畫多,換的勤。

原著裏姜昭一直想要一個淺色的筆洗,但姜家給她的永遠是深色,那樣的世家規矩森嚴,覺得淺色輕浮,承載不起書香門第的厚重。

好在這種規矩只留存在書房,不然姜昭只能穿深色衣服了。

陳願野慣了,最沒這些規矩,她就要給那小姑娘她喜歡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