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又忘 還請姑娘自重,我是有妻室的人
天光不知不覺亮了幾分,清晨的霜露凝結于葉,混着血腥味變成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四目相對,那雙愈漸赤紅的眸中同時浮現出痛苦的掙紮。溫若看懂了他眼底的掙紮,她知道她應該趁謝屹辭還能自控時趕緊跑才對,可雙腿綿軟無力,根本無法站起來......
“咣當——”
冰冷的刀被丢至溫若腳邊,刀刃上殘着的血殷紅一片,顫人心弦。謝屹辭盡力壓制着難以忍耐的癫狂殺意,開口時嗓音亦是沙啞:“動手。”
溫若愣住,面上滿是驚駭。她猜出了謝屹辭的意思,卻不願相信。于是謝屹辭便又補了一句,“教過你的四處位置,随意選一處。”
言罷,他平靜地合上眼。
溫若心中湧起一陣酸澀,她忽然很想知道謝屹辭身上究竟發生過何事,這些時隐時現的殺意又是從何而來?可饒是如此,他還能保持最後的一絲理智而不傷她。
甚至,寧可讓她殺了他。
眸光微動,溫若咬了咬唇,豁出去一般做了決定。她沒什麽力氣,只好使出渾身的勁握住刀柄以刀尖撐地站起來。待緩力站直後,她毫不猶豫地将刀丢開,然後走近謝屹辭......
刀尖觸地的劃聲傳震耳膜,謝屹辭欣慰地勾唇。還好,她果然不算太笨。在一片黑暗中,他沉默等待着死亡的降臨。隐在衣袖中的手顫抖得不受控制,若再拿着刀必定會失去理智......連自戕都不一定能夠做到。
然而下一瞬,冷刀落地,謝屹辭眉心一跳,還未反應過來掌心便被一只柔軟的手握住。他倏地睜開眼,對上一雙明燦霧眸。微紅的眼尾顯露出她的懼,可她的語氣卻透着前所未有的力量——
“謝屹辭,別放棄。”
纖弱的指穿過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扣。她牢牢握着他的手,那丁點兒自手心傳遞入心。他凝着她,聽她說:“跟我走。”
冷冷的寒風随着奔跑狠狠吹拂,樹林間的細沙混在風中将臉刮得生疼。可溫若不敢停歇,她要帶謝屹辭離開這片血海。憑着記憶,她飛快地向奚岫峰不遠處的一條小溪流跑去。
好在這回她沒有弄錯方向,潺潺小溪近在眼前。她不敢擡眸去看謝屹辭的神色,生怕心底那一點勇氣被他的殺意磋磨耗盡。她一鼓作氣拉着謝屹辭蹲在溪邊,牽過他的手浸入溪水中。
冬日溪水刺骨,溫若擰着眉細細将謝屹辭雙手沾染的黏膩血跡盡數洗去。這條小溪與那片屍海想個較遠,故而刺鼻的血腥味飄不到此處。溫若終于鼓起勇氣擡眸望向謝屹辭,只見他漆眸澄明,再無半分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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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着的心頓時落了地,她重重舒出一口氣。
方才凝着謝屹辭猩紅的眼,她迅速回憶起前兩次他起殺意時的情景。初次,是她劃破胳膊闖進他的屋子瑟縮哭泣;第二次,是她在吃糖葫蘆時被他撞破懷疑,然後又碰巧來了月事;第三次,便是這回遭遇殺手伏擊,血流成河。
溫若恍然,要說這三次有何共通之處,那便是——血。
她的心裏湧起一個猜想:如果說鮮血是激起謝屹辭嗜殺意念的話,那麽遠離濃重血腥是否能讓殺意再度消失?
沒有謝屹辭,她或許早就死了。殺了他來保全自己的性命确實是萬無一失的上上之策,可她斷然做不到。既然這樣,那倒不如賭一把。
還好,賭贏了。
溫若眨了眨眼,看見謝屹辭的外袍沾染了不少鮮血,雖已幹透,可仍有一絲絲血腥味。溫若微怔片刻,将手伸到謝屹辭腰間,解開了他的腰帶,将最外層的袍衫脫下,丢得遠遠的。最後她又捧起寒涼的溪水,将濺在他臉上的點滴血跡擦拭幹淨......
做完這一切,溫若疲累地再無力氣。而謝屹辭始終凝望着她,眸色不明。溫若以為經過一場激戰,他肯定也是累得說不出話。可一眨眼他忽然傾身将她抱住。
......?
溫若訝然呆愣,直到圈抱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緊,快要讓她喘不上氣來。她皺眉,正要開口提醒之時,暖熱的氣息輕拂頸上,随後觸到一點溫軟。
心跳停滞半息,她的臉頰騰地變熱——
那是.......吻嗎?
還未等溫若回過神,箍着她的手臂倏然一松,肩上随即一沉......謝屹辭竟在此刻昏了過去!
片刻的震驚後,溫若将謝屹辭平放于地,方才的些許喜悅瞬間消失,她的眼眶泛紅,無措至極。
“謝屹辭,你醒醒......”她低聲喚他,軟軟地推着他的胳膊。可昏睡的人毫無反應,似是昏死了過去。溫若的心涼了半截,好不容易将他的殺氣去了,一轉眼他又成了這副樣子。
天光漸亮,晨雪驟降,灑落人間。
溫若的心被恐懼包裹,她不住地環顧四周,生怕又有殺手跟過來。眼前的水霧漸次聚起,她茫然地拉扯謝屹辭的衣擺,哽聲:“你醒醒呀,我、我背不動你,嗚嗚嗚我要怎麽帶你回去......”
滿溢的淚珠簌簌滾落,溫若雙肩顫動,哭得一抽一抽的。她擡手擦淚,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要哭,可眼淚像斷了線一般,越擦越多。
“你是誰?”
長久的奔波和哭泣讓溫若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聽,待到清冽的聲音再度響起,溫若才驚愕地放下擦淚的手。隔着水光盈盈的眸她瞧見謝屹辭模糊的五官,眼淚瞬間止住,她趕緊将沾在眼睫上的殘淚拭去——
謝屹辭已然坐起,且臉上未見病倦。
短暫的大悲大喜讓溫若整個人都暈乎乎的,瞧見謝屹辭轉醒,她顧不得多想,下意識地抱住他的胳膊欣喜道:“你醒啦!有哪裏不舒服麽?”
謝屹辭未答話,只是漠然地掰開她的指,将手臂抽回。他警惕地凝着溫若,再度開口:“你是誰?”
溫若的眼底浮現幾許懵怔,神色茫茫不可置信。
他、他又忘記了?
見她不語,謝屹辭也不追問了,只是方才她輕浮的舉動令他有些不悅。
“還請姑娘自重,我是有妻室的人。”謝屹辭正色道。
腦海中空白一片,他什麽都想不起來,包括自己的名字。只有一件事清晰地镌刻在他的心底——
他有妻子,他的妻子名喚溫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