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走丢”的人(1)◎

陳丞從沙發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的事。

他按了按太陽穴,身上已經感覺不到痛了。腰上還蓋着一張厚厚的棉毯,上面殘留着一些陳喬一身上的山茶花香氣。

陳丞雙手捧着棉毯,将它放到鼻尖下,跟小狗一樣嗅了嗅,然後側過頭,打量起整個公寓。

陳喬一又不在。

挂鐘的時針在這個時候剛好指向“四”,在以往這個時間點,陳喬一應該就快要到食肆了。

一陣食物香味忽然飄進陳丞的鼻子裏,他起身走到餐桌邊,不出意外的,餐桌上擺放着一個食盒,裏面裝滿了脆皮炸雞。

食盒邊緣還夾着張小紙條——“吃完,記得洗碗。”

陳丞捏着紙條,沉吟片刻。

這次,魔女好像沒有讓他不要亂跑?

今天陳喬一準備做的是各式各樣的七彩蓮白煲。

先将雞爪洗淨,剪去指甲,沸水煮過之後,再用涼水浸泡。期間陳喬一引了些窗外的雪花進來,對雞爪進行硬核降溫,再貼着趾骨剪開,做去骨處理。

往熱鍋裏倒少量油,加入蔥段、姜以及醬汁,炒出香味,再将無骨雞爪倒進去,翻炒均勻後,倒入清水沒過雞爪,蓋上蓋子焖煮。一刻鐘後,加入少量小米椒、辣椒醬、料酒,大火燒至湯汁黏稠。

至于米飯是早就備好了的,用的是紫米,實實在在地壓了半碗,燒好的雞爪挨個放在飯上,留下最中央的空位。

再拿出一顆新鮮白菜,從中間切開,放進沸水裏煮上一刻鐘,放涼後,沿着葉瓣層層剝開,分成七片區域,分別加上辣椒醬、蟹黃醬、檸檬汁、芥末、青果醬、蝶豆花汁、洋蔥片,再擺到雞爪煲正中。

陳喬一的指尖在煲上悠悠地畫起圈,被剝開的白菜就又神奇般地重新閉合上,形成花苞的形狀,一道七彩蓮白雞爪煲就算是做好了。

接下來則是肉蟹煲。先将土豆、玉米洗淨切塊,芝士年糕留作備用。青蟹洗淨,用工具敲出裂痕,開蟹蓋,去掉蟹腸、蟹胃以及蟹腮,再将蟹身砍成兩半。

燒熱鍋下油,給蟹身和蟹殼裹上生粉,下鍋炸至金黃,盛出蟹膏備用。配菜除了土豆和玉米外,還有新鮮的基圍蝦。去掉蝦線,放入油鍋煎炸至蝦身變紅,再盛到碗裏備用。

重新倒油,加入八角、香葉、花椒等香料,炒香後倒入辣醬炒出紅油,将備用食材全部倒進鍋中,摻水焖煮上半刻鐘,出鍋放在米飯上,同樣在正中擺上一顆七彩蓮白。

羊肉煲、酥肉煲、排骨煲的制作方式則是大同小異。

今天陳丞不在,端菜的任務就又重新回到了葉歲身上。

葉歲前來端菜的時候沒忍住,隔着簾布喊了聲“喬一姐”。

陳喬一撩起簾布,手上還戴着裹生粉的手套:“嗯?”

葉歲問:“那個,喬一姐,陳丞他今天不來食肆麽?”

陳喬一了然,神神秘秘地眨眨眼,道:“他昨晚太累了。”壓根沒覺得這話有哪裏不對。

葉歲的表情卻瞬間如遭雷擊。

她遲疑地打量陳喬一兩眼,不由得回想起陳丞那張雖然透着病态,但充滿野性、像頭兇獸的臉。但憑着她家小老板這攻氣十足、春光滿面的架勢,把陳丞累着的這種情況......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葉歲不自然地清清嗓子,語重心長地勸道:“雖然但是,喬一姐,年輕人氣盛有精力是好事,不過最好還是節制一點,對你和陳丞都好。”

“節制,什麽節制?”陳喬一揚起眉,随即不感興趣地在葉歲腦門上敲了下,“行了,哪來這麽多廢話,快去端菜,客人該等急了。”

“得嘞。”葉歲不敢再多說,忙不疊端起一盤雞爪煲轉身就走。

按照陳喬一的說法,葉歲将餐盤端到食客面前後,拿起旁邊的瓷酒壺,沿着白菜花苞的中央緩緩澆開。

炖過排骨、酥肉等的肉湯從壺口淋出,合攏的白菜花苞逐漸舒展開來,像朵含苞欲放的花按下了加速鍵,裏面包裹着的醬汁跟着流出,澆在雞爪上,如其名,七彩紛呈。

在場的食客們毫不掩飾眼中的驚豔之色,驚呼:“這這,這是怎麽做到的?”

“太神奇了吧,像是在看畫一樣。”

“這是七種味道的?”

“快快,先給大家夥兒嘗嘗味。”

點這份雞爪煲的食客連忙用筷子夾起澆了檸檬汁的雞爪放入口中,只一嚼,便立馬驚豔地瞪大了眼:“好吃!”

不知陳老板究竟是怎麽做到的,檸檬汁明明才剛剛淋上去,但味道嘗起來,卻像是汁水早已經浸滿過整只雞爪。雞爪經過焖煮後油潤亮澤,光是看着就讓人食欲大開。入口便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濃郁檸檬香,口感酸甜清新,後勁辣椒的辛辣味很快又迎上來,同檸檬味完美融合在一起,脫去骨的雞爪肉質鮮嫩又有嚼勁,吃起來極其過瘾。

食客很快依次品嘗完其他六種味道,明明每樣風味都截然不同,但在這樣嘗過一遍後,卻絲毫不覺得口感怪異。

葉歲去端第二鍋的時候,餘光正好看見食客的反應。她眨眨眼,小聲地同陳喬一說道:“喬一姐,看來今天的菜,食客們也很喜歡吃诶。”

表情頗有些自豪,哪怕菜根本不是她做的。

陳喬一翹起唇角,不置一詞。

在葉歲端着菜離開後,她似有所感地看了眼食肆門的方向,微眯了眯眼,然後放下簾布,悠閑地回到貴妃椅上躺下。

她還沒能小憩上一會兒,就感覺到門簾被人掀開。

在陳喬一變出小刀的前一秒,陳丞低沉微啞的聲音在後廚響起:“是我。”

“這次不偷摸看我了?”陳喬一從貴妃椅上坐起來,笑眼盈盈地盯着陳丞看,不等他回答,轉而又問,“怎麽不在家裏待着?”

陳丞将紙條遞給陳喬一:“你上面沒有說,我不能來食肆。”

所以他按照陳喬一的要求将那盒脆皮炸雞全部吃完,并将食盒洗得幹幹淨淨後,就憑着腦海裏的記憶找到了食肆來。

“黏人大狗狗,”陳喬一鼻息裏輕輕哼出一聲,丢下這句評價,就又無骨似地倒回到貴妃椅上,“來都來了,那就去幫幫葉歲的忙。”

陳丞想了想,站在原地沒走,壓低聲音提醒道:“外面有只鬼。”

游蕩在人間的鬼不計其數,雖說白日會給鬼添上一層限制,但在他來食肆的一路上,依舊看見了穿插在人群中形形色色的鬼。

陳丞口中的有鬼,自然不是普通的鬼。

那鬼是專門沖着食肆來的。

陳喬一從衣服口袋裏摸出手機來,指尖飛快地在上面敲打着什麽,同時懶洋洋地“嗯”了聲:“我知道。”

陳丞回想起那晚男鬼在她手下毫無反手之力的情景,覺得自己的擔心好像有點多餘,也就不再多說,轉身端菜去了。

挂鐘的指針緩緩走向十二點,葉歲和往常一樣打掃完食肆的衛生,向陳喬一和陳丞道了別。

陳丞本來想直接去開陰陽門,手背卻被微涼的指尖給按下了。

陳喬一身上特有的山茶花香驟濃,讓陳丞的動作微不可見地僵直一瞬。

他緩了片刻才側過頭,身後魔女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眸中有紅光流連。

陳丞往後看了眼,發現不知從何時起,食肆裏竟已經“坐”着了好一些鬼。他們面前擺着今日食肆供應的各類煲,正吃得津津有味。

他心裏清楚,這些鬼都不是真鬼,估計是陳喬一搞出來的把戲,但聞起來的味道,卻又和真鬼相差無幾。

陳喬一翹起唇角,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是在示意陳丞不要說話。而後指節狡猾地滑進陳丞的指縫裏,牽着他的手往櫃臺邊上走,輕聲道:“噓,大狗狗,待會兒給你看大傻子。”

陳喬一在白天的時候就給陸優發了消息,讓她将今晚食肆不開張的消息在陰界傳出去,誰想死第二次的話也可以過來。

消息放出去後,就不用擔心今晚食肆裏發生的事會波及到其他鬼。

只是在這個時候,陳丞不怎麽想看大傻子,他全部的注意力都瞬間集中在陳喬一與他交握的手上。

魔女的手白皙潔淨,又嫩又滑,如果是不認識她的人見到這雙手,或許還會猜測這雙手的主人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兒。她的手不算大,陳丞能很輕松地整只握住,他試探着捏了兩下,手感很舒服,柔得像是能掐出水來。

陳喬一此時正盯着大門口,沒有将陳丞這個犯上的動作放在心上。她悠悠地打了個響指,陰陽門被緩緩打開。

先是一股難聞的臭味飄進來,食肆裏的溫度随之驟然下降好幾個度。

一個微微佝偻的身體探進食肆,雜亂無章的長發及地,潮濕陰暗的氣味更加濃郁,即使臉上全是血污,腐爛得看不出一塊好肉,但也能看得出這鬼生前是個女人。

她周身都散發着駭人的黑氣,雙眼渾濁,先是掃蕩了食肆一圈,陰冷可怖的目光在陳喬一和陳丞的方向停留片刻,沒有言語。

但陳丞看得出來,女鬼能看見他們——陳喬一的“隐匿”對她無效。

女鬼明明是飄在半空中的,動作卻顯得極其緩慢笨拙。

她拖着身子慢吞吞地往那些鬼食客的方向挪動,隐約能看見手裏還攥着什麽東西。

“好久沒碰上能看穿隐匿的鬼了。”陳喬一唇角笑意未減,陳丞甚至能從她的語氣中聽出幾分愉悅。

又是一聲響指,陰陽門緩緩閉合上。

“那我就不客氣地,請君入甕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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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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