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V]
聽得宣袚忽然問出這麽一句話來,馮婉一愣。
原本想要阻攔的腳步也就稍微慢了那麽一點兒。
只因,他提到的這位西襄侯,馮婉還是有那麽幾分印象的。
前世裏頭,這位西襄侯還是有那麽一點兒戲份的。
但是并不是什麽光輝燦爛的劇情——因為這位老爺子,命運真的是太坎坷了。
作為一本兒女主視角的小說,原著裏對權謀政事方面的描述并不多,故此,對于這位西襄侯,也是從一種故事的角度講述的。
這位侯爺祖上乃是大源朝開國皇帝的結拜兄弟,大祖皇帝親封的異姓王,世襲罔替,可以說是無比的榮耀了。
原本呢,他們家的封地在西邊兒,走的也是武将的老路子,世代鎮守邊關。
但是到了上一代的時候,當時的老皇帝也就是宣袚的爺爺忽然發威,把老西襄侯一家子從邊關弄回京城來了。
說是他們家世代鎮守邊關,勞苦功高,應當好好封賞。然後當真噼裏啪啦賞了一堆東西。
金銀財寶、華屋美服,奴仆姬妾,不計其數。
特別是在城郊西邊兒,專門劃了一塊地,給他們修了一個非常氣派的莊園式侯府。
這個侯府莊園從外頭看着,簡直是比皇家別苑還要氣派。
裏面更是十分奢華。
所有人看了,都得說一句,皇家對西襄侯可真是好啊,送他們的西襄侯府比皇宮修的還好看呢。
但是聰明人一看就知道,這哪裏是真對他們好呢——這分明是做了一個豪華的鳥籠子,把人一家子給囚禁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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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北,就算那裏氣候惡劣,但是好歹算是自由自在。
西北那些外族蠻夷,雖然兇狠,但是在西襄侯家族世代鎮守奮戰之下,也恐懼他們的戰力,輕易不敢來犯。
邊境和平,生活自由,這是何等幸福的日子。
可惜,随着老皇帝的這一紙宣召,還有這一系列的操作,這些日子一去不複返了。
老皇帝花了這麽多心思,下了這麽大的血本,目的是什麽,簡直是昭然若揭的。
無非是玩兒的收權那一套罷了。
老西襄侯也是個聰明的……當時大祖皇帝的結拜兄弟可不只西襄侯一個,異姓王也封了好幾個,別的不說,湊起來打一圈兒麻将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但是,這還沒過三代呢,那幾位王爺一個個的,就都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了……
所謂的“鳥兔死、走狗烹”,就是如此了。
不過,正所謂“五個手指頭伸出來還有長短”,就算大家都是一個村的窮兄弟,那也有聰明的,有傻的。
創立了大源朝的那位大祖皇帝、宣家的老祖宗當然是其中最聰明的那個了。
而老西襄侯則是裏頭最有智慧的那個。
他早早就立下了家規,讓家中的長子留在京中侯府。
其他的兒子,一律扔到軍中歷練。
老皇帝雖然不願意,但是也不敢弄得太明顯——有長子和侯府一家子女眷都在京中,也算是人質的意思了。
他其實也怕邊關出事——事實上,他剛剛把老西襄侯一家子弄回京城,邊關那邊兒就爆發了好幾場戰事。
聽說那些西北邊兒荒蠻之地的蠻夷們,一聽說西襄侯回京城了,簡直跟過年似得,當即就決定來大源搞一票。
而且不只是一兩個部落這麽想,是幾乎所有的部落都這麽想。
沒有了西襄侯在那裏坐鎮,邊關的守将根本抵擋不住這些蠻夷族的瘋狂進攻,一封封加急戰報飛快地送到了京城,把老皇帝也弄得焦頭爛額。
家中長子留在京中繼承侯府和爵位,次子和其他兒子遠赴邊關,保家衛國,同時也在當地繁衍生息。
這便就是西襄侯家的家規。
家中的子孫都必須嚴格恪守,最後他們也正是靠着這個站穩了腳跟。
但同時也愈發讓皇室恨得牙根癢癢——沒有人喜歡別人比自己更聰明。
特別是皇家。
他們絕對不會容許任何人超出他們的掌控。
尤其是西襄侯這種又有歷史沉澱,又有軍權威望的家族,那簡直就像是把“功高蓋主”四個字明晃晃地寫在了臉上。
再加上幾個早就嫉妒西襄侯家族的小家族在皇帝耳邊煽風點火,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那要爆發不過只是時間問題。
把他們一家子從西北弄到京城後,慢慢消磨他們的勢力,下場必定跟其他幾位王爺差不多了。
老西襄侯肯定是不會坐以待斃的。
那條家規,也不過就是緩兵之計。
他其實真的想造反。
而且他也的确造了。
上輩子馮婉進宮的時候,這件事已經結束了。
可能是主角光環的原因,西襄侯被描寫得這麽牛逼,最後還是敗在了宣袚和鳳家手裏。
也是因此,宣袚坐穩了皇位繼承人的身份,沒多久就繼承了大統。
馮婉當時已經嫁給了宣袚做正妃,每日在七皇子的府上替他祈福禳災,後來果然他得勝而歸,夫妻一心,平亂有功,傳為一時佳話。
這段歷史,實在太過久遠,又發生在馮婉跟宣袚新婚的時候,可以說,若不是為了在這個中間插入宣袚跟鳳妧“破鏡重圓”的劇情,根本就不會提到西襄侯這個人。
更加不要說,如此還算詳盡地描寫他們整個家族的血淚史了。
也是因此,這次重生回來,馮婉根本沒有想到過這個事兒,聽見項銳自報家門時也沒多想,直到今日,宣袚主動問起,馮婉才恍然大悟——
那西襄侯家,可不就是姓項?
聽說他家那位世子是個極其俊美的文弱少年。
怎麽看,怎麽跟眼前這位健壯挺拔的鄰居壯漢不沾邊兒啊……
也不是是個姓項的就是西襄侯家族的人吧?
宣袚這多疑的毛病還真的跟上輩子一模一樣。
說到這個,他是不是因為也有上輩子的記憶,所以才會盯上項銳?
無數疑問在馮婉的腦子中攪擾,讓她有些發暈,但是宣袚卻根本沒有看她。
他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項銳身上——那模樣簡直就像是一條盯住獵物的豺狼。
所以說,宣袚永遠都是宣袚,對于他來說,沒有任何事,比争權奪利更加重要。
明明就是個沽名釣譽、利欲熏心的玩應兒,還擱這兒裝什麽一往情深。
馮婉愈發對這位狗前夫嗤之以鼻——看起來上輩子那個劇情的濾鏡實在是太過強大了。一個這樣素質的男人她都能迷戀成那樣,但凡有一顆花生米呢,也不至于如此啊。
馮婉再次感嘆了一番前世自己的眼瞎,然後瞪大眼睛開始了歡樂圍觀。
當然,對于項銳這位鄰居,馮婉心中還是很有幾分贊賞之意的。
畢竟,人家不管是啥身份,至少為人正派,沒有啥毛病。
但若是真的跟那位西襄侯有關……
她決定先靜觀其變,若是萬一項銳要吃虧了,她倒也不介意出手,幫他一個小忙,順便解決了宣袚這個隐患。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面對宣袚這麽咄咄逼人的質問,項銳的反應很是平靜。
他用着像是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着宣袚,然後道:“閣下哪位?為何要問我這個問題?”
宣袚一愣,他似乎有點兒忘記了是他自己先玩兒的“角色扮演”游戲——現在他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康人家的親戚,一個小纨绔,的确不夠資格随便問人家問題。
但是這也難不住他。
畢竟他一向腦子靈活,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而且,對手越強,他越來勁——可以說,不是一般的精神病了。
熟知宣袚套路的馮婉一下子就看穿了這家夥的心思,她心中不免暗暗嘆息,預感項銳這回是要攤上事兒了,看向他的目光便忍不住有些同情。
不料項銳正好也朝着她看過來。
兩個人的目光正好相遇,項銳微微一愣,繼而便對着馮婉微微一笑。雖然什麽話都沒有說,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竟有種心有靈犀般的默契。
明明還是那麽一張被大胡子遮掉一半兒的臉,但是這一笑卻如同春風拂面,令人沉醉,連馮婉都忍不住微微紅了臉,有點兒不知道如何描述的心慌。
他們兩人這點兒互動雖然并不明顯,但是落在宣袚的眼中卻是無比清晰,并且刺眼了。
他冷笑了一聲道:“聖上已經親口裁奪西襄侯乃是叛黨。若與叛黨之家有所瓜葛,難道不是人人得而誅之麽?”
聽他這麽說,項銳眉頭微微一皺,語氣愈發冷淡:“據我所知,只是有人參了西襄侯一本說他謀逆,事實如何,尚未判決。怎麽?閣下覺得自己居然能代聖上下旨,定他們是叛黨?”
“揣測聖意”、“假傳聖旨”,這兩個帽子可謂是一個比一個大,宣袚卻半點兒不慌張,冷笑着道:“巧言令色、混淆是非,別以為你如此做就能夠蒙混過關——連參奏的事兒都這麽清楚,還說不是叛黨,來人啊,給我拿下!”
他一聲令下,旁邊兒那些木頭樁子似的侍衛們終于動了。
他們齊刷刷地圍了過來,正準備動手。
馮婉實在看不下去了。項銳卻笑了:“幾位這是要幹什麽?這位兄臺,你火氣這麽大,可不好……不如先回去京城問問聖人的意思。我怕你真的把我這麽綁回去,反倒是不好交代。”
他一邊兒說,一邊兒扔了一個東西給宣袚,宣袚一看,臉色立刻就變了。
他看了看項銳,又看了看馮婉,最後終于頹然垂下了頭,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臨走前,他恨恨瞪了項銳一眼,看着馮婉的目光卻又充滿了那種矛盾的深情以及勢在必得的瘋狂。
總感覺他瘋得更加厲害了的亞子。
馮婉打了個寒顫,還沒等說話,身上忽然一暖,卻是項銳把他那件披風給她披上了。
“項兄這是?”
馮婉有些不解,但心中其實又有些隐約預感,正在那裏斟酌着要不要問一句。項銳卻已經主動道:“馮姑娘可是有什麽話,想要問我?”
作者有話說:
唏噓,大姨媽真的太難了。滾走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