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
“我去接?”許廉站在辦公桌前,聽到上級的話極緩慢地眨了眨眼。
趙祿山難得看到他這般神态,不再是冷漠而機械化的,像是遇到了一個不擅解決的難題,稍微生動活泛起來。
哪怕清楚眼前的青年絕非可以随意觸碰的人,趙祿山的眼神也不由得在許廉好看的臉上輕輕游走了一番。
趙祿山是典型的走後門,沒什麽本事但架不住出身好,一個年過四十的老蛤蟆,玩得還挺花,喜歡年輕的,長得精致的,為此逼走了好幾個人,許廉無疑是他在職期間遇到的最吸引人的,但趙祿山沒那個膽,他親眼見過許廉絞殺異種,跟殺雞一樣簡單,這個青年完美無暇的皮囊下,是堪比猛獸的漠然跟冷血,趙祿山好色,但是更惜命。
但能看不能吃多少心有怨言,于是接段籌回國的護衛隊隊長一職,趙祿山就交給了許廉,誰不知道兩年前段籌拒絕他拒絕得毫不客氣,這項安排羞辱意味明顯。
見許廉不說話,趙祿山的神色微有變化,他咽了咽口水,換了一副好商量的樣子:“如果不願意也可以不去,但是許廉吶……”
“我去。”許廉輕聲打斷,然後朝着趙祿山微一鞠躬,轉身離開。
房門關上,明媚的陽光都照不亮趙祿山臉上的陰沉。
護送段籌過來的小型星艦會停靠在“薔薇碼頭”,這裏早已被親衛軍層層圍住,而碼頭外面的空地上,是自發聚集的人群,他們其中不少人是五年前的邊境戰争中被段籌救回來的,當然也包括段籌的粉絲跟愛慕者,總之哪怕是內閣大臣回到主星,都得不到這樣的待遇。
星艦緩緩降落,許廉目不轉睛地盯着,掩于袖中的手死死攥緊。
艙門大開,自動樓梯“咔咔咔”搭建,衆人翹首以盼,過了片刻,先走出來四名正裝嚴肅的衛隊成員,然後一抹修長挺拔的身影随着勻稱有致的步伐站定于陽光下,空氣陷入一陣死寂,火線點燃,緊跟着是山呼海嘯般的狂歡跟驚呼,能清晰聽到“段籌”的名字。
站于高臺上的兩名內閣成員頓時臉色難看。
段籌眼眸漆黑,期間某種堅定的光芒幾乎要實質化,他氣質端肅冷峻,黑發利落,長眉斜飛入鬓,并不突兀,反而襯得這張俊美無俦的臉更具張力,整個人像是一柄斂住鋒芒的劍,哪怕還未出鞘,已然震懾力十足。
段籌看到熱情的民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露出一抹真心的笑,他微微颔首,像是受到他的氣息影響,喧鬧的人群一點點安靜下來。
“謝謝大家。”段籌的聲音通過放在嘴邊的揚聲器清晰響起,低沉又動人,許廉離得近,不自覺偏頭,很想撓一撓,段籌似乎随着輕微轉了轉頭,許廉身體一僵,又覺得是錯覺,他聽段籌繼續道:“我記得薔薇廣場每到中午都有很多賣花賣畫的手藝人,這是主星十分美麗的一道風景,大家的心意我收到了,還請你們安全到家,将場地讓出來。”
換作一般小明星大家只會滞留不動,但段籌明顯不一樣,他哪怕溫和說話,語氣中也帶着股與生俱來的命令,且讓人本能服從。
鮮花扔向薔薇碼頭,将原本漆黑的地面鋪得色彩缤紛,香氣濃郁,等人群散去,段籌堅毅的目光才微微一轉,落在了許廉身上。
許廉頓時呼吸一窒。
他還記得自己吧……
段籌的目光過于犀利,許廉想忽視都難。
皮鞋敲打地面的悶響逼近,許廉覺得耳畔的風聲都停了。
“少校。”段籌的嗓音聽不出喜怒。
許廉有些飄飄然,帶着緊張跟悸動,低聲應道:“在。”
段籌一字一句:“我聽聞你于半個月前,就在這裏,槍殺了一位六十歲的老者?”
許廉一顆心霎時跌得粉碎,身上的溫度迅速退散,很快連呼出的氣都帶着寒意,他整個人籠罩在段籌高大的陰影下,好像真的做錯了什麽事,無所遁形。
不是這樣的……許廉在心中辯駁,那名老者當時狀似正常,實則眼神隐隐透出兇狠,身上有很明顯的腐臭氣息,那是異種的味道,說明老人之前一定被異種咬過,并且已經完成了唾液傳播,這裏是主星,整個人類文明跟科技的聚集地,生活的除了普通民衆,還有對各行各業有重大貢獻的賢能之士,許廉不會允許這麽一個危險分子出現。
被異種咬過的人類一旦沒死,就會成為不人不鬼的怪物,攻擊性迅速提升好幾個檔次,眼看着老者即将失控,開始撕咬一個守衛,許廉當機立斷扣下了扳機。
當時整個碼頭倏然死寂,衆人震驚而畏懼,看向神色淡漠的許廉。
這件事到現在都沒徹底解決,老人的家屬不依不饒,已經從親衛軍那裏要走了好幾筆錢,許廉也因此從主星中心被打發到了邊緣巡邏,不是不想解釋,而是不能解釋。
他好不容易隐藏至今,可以背上“濫殺無辜”的罪名上軍事法庭,但絕不能暴露一些東西,否則迎接他的是比審判殘忍千倍萬倍的東西。
因此哪怕此刻面對段籌的質疑,許廉也只是嘴唇輕顫,放棄了解釋。
“你幸好不是我的兵。”段籌微微俯身,就在許廉耳畔吐字,異常清晰:“否則不用上軍事法庭,我一定将你當場擊.斃!六十歲的老人,許廉,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我知道如今主星在人口審查上格外嚴格,普通民衆無法享有居住權,但是用這種駭人聽聞的方式,你怎麽敢的?!”
早些年就爆出過親衛隊“狗仗人勢”,傷害普通民衆的新聞,段籌還是上将的時候真就擊斃過兩個狗腿子,所以再爆出類似的新聞,他并不驚訝。
只是因為對方是許廉,更加的失望。
人類的未來岌岌可危,邊防線上數以萬計的異種正在虎視眈眈,而天高皇帝遠的主星還在講究三六九等,真是嘲諷。
許廉身上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他仍舊身形筆直,只是從段籌這個角度看去,脖頸白的恍如死人,透着股病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