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上将他肝兒疼

兩人回到邊防線是下午時分,但直到傍晚許廉才堪堪醒來。

渾身酸疼,他盯着天花板怔愣許久,死活想不通這些花樣上将都是從哪裏學的,根本讓人招架不住。

段某人在感興趣的事情上一向舉一反三。

段籌不在休息室,許廉稍微緩了緩後撐着床板起身,但剛一動就是強烈的眩暈,暈到他不自覺吞咽兩下,有些反胃。許廉往被窩裏縮了縮,深知是“副作用”,似乎他已經跟那些異種基因徹底融合,稍微剝離開就會導致身體也開始分崩離析。

可燈光稍一明亮,許廉是笑着的。

因為活着的感覺無比真實。

這次他等了很久也沒等來一個清明,于是語音控制智腦,撥了通訊給段籌。

那邊秒接,段籌語氣含笑:“已經坐上電梯了,猜猜今晚帶了什麽好吃的給你?”

許廉認真想了想:“雞湯?”

“錯了。”段籌話音剛落,通訊裏傳來段澤興奮的聲音:“烤串!”

小孩恢複沒多久,段籌對他的飲食一向嚴格,烤串什麽的幾乎碰都不給碰,難得這頓飯能有他的份。

“好啊。”許廉低低笑了。

段籌皺眉,怎麽聽得有氣無力的?但是段澤在,他也沒多問。

休息室門一打開,掃了一圈沒看到許廉,段澤撇撇嘴:“懶豬。”

段籌在他頭頂敲了一下,“沒大沒小的。”然後将烤串遞給他:“你先吃。”

“好哦。”

“怎麽了?”段籌推門進去,見許廉還睡着,“腰酸?”他自我反思了一下,下午那陣子雖然沒當人,但也應該沒這麽大的後勁兒。

“腰還好。”許廉從被窩裏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頭暈。”

段籌臉色微變。

“初代?之前的全部數據伴随着爆炸全毀了,只有教授那裏有完整的,上将,這些年我雖然潛心研究,但跟教授比起來差太多。”常育那日說着無可奈何的話,将段籌一顆心沉入谷底。

段籌握住那只手,輕輕摩挲了兩下,然後小心翼翼将許廉抱起來,“這樣呢?頭暈嗎?”

“嗯。”許廉閉上眼睛應道。

他跟幾個月前在主星時判若兩人,由一個冷冰冰的機器變得有血有肉,他不舒服,卻靠在段籌懷中神色安寧,好像只要能這麽活下去,再難受都沒關系。

“寶貝。”段籌輕聲,帶着點兒安撫跟哄送味道:“十四年前實驗室爆炸,那個教授帶你離開,你們住哪兒?”

“在十二星系內,但沒有被命名。”許廉回答。

段籌眉眼狠狠一跳,沒有被命名的星系,要麽窮得尿血,要麽氣候資源惡劣,總而言之根本不适合人類居住,這樣的小行星挺多的,指不定哪一天就化作碎片,成為游蕩宇宙的成千上萬的隕石。

“還記得在哪兒嗎?”

許廉睜開眼睛,“記得。”

“我想讓你帶我去看看,教授沒準留下了一些研究資料,一旦有內閣的痕跡,對我來說也是一大利器。”

許廉被提醒了,眼中一亮:“有的!”他激動地坐起身,因為速度太快太陽穴頓時跟針紮似的,又倒回段籌身上。

段籌語氣更輕:“帶我去看看。”他真的一刻都等不了了。

誰也不知道實驗體的副作用什麽時候襲來,到底有多嚴重,常育這十幾年的研究像是喂了狗,總之段籌問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許廉又暈了二十分鐘,伴随着輕微的耳鳴,正好段澤來敲門,“噗”的聲響,像是水泡在慢鏡頭下炸裂,許廉耳目驟然清明,他迅速直起身體,段澤在外面喊:“你們又睡着了?再不來我吃完了哦!”

段籌緊盯着許廉:“好些了?”

許廉點頭:“好了。”

有些東西他們心照不宣,說出來反而徒增煩惱。

說着吃完,其實段澤就吃了一串烤腸,還把即将涼掉的烤串放在微波爐裏面熱了熱,也算為哥哥跟嫂子操碎了心。

“這串你吃。”就兩串烤腸,段籌把剩下的一串給了許廉。

段澤朝這邊看了眼,沒說什麽,正在啃雞爪,許廉用筷子夾斷,一分為二,其中一半給了段澤,然後咬一口自己這半,剩下的全喂給了段籌。

“好吃。”段籌洋洋得意,媳婦兒喂過的就是不一樣。

吃完飯都八點了,段澤黏着許廉打了會兒游戲,被上來的衛兵帶回房間休息,段籌原本打算看幾份文件,但三行下來一個字都沒記住,他認命地關掉智腦,在心裏嘆了口氣。

許廉似有感應,看了過來:“上将?”

“困嗎?”段籌問。

許廉不知想到了什麽,猛地搖頭:“不困!”

段籌樂了,腳伸過去碰了碰他的腿:“想什麽呢?不碰你,我的意思是精神的話帶我去。”

許廉眨眨眼:“……我曾經住的那個小星球?”

段籌:“對!”

大事情都處理完了,這次段籌打招呼布迪沒說什麽,他現在有着更浩大的工程,布迪挂斷通訊,繼續将勺子遞出去:“再吃一口。”

林休搖着頭,一臉難色:“我吃飽了。”

布迪:“……你就吃了兩口。”

段籌贏了,怎麽忽然扔這麽個難題給他?偏偏有大用,一碰就碎,還不敢怠慢。

飛行器在星海中游蕩,偶爾貼着隕石邊緣,看得人心驚肉跳,而開飛行器的不是段籌,是許廉。

這次開出來的是段籌親自改裝過的那架,性能自由過了頭,蘭達都不想上第二回 ,但許廉如魚得水,非常喜歡。

“喜歡就送你。”段籌忽然開口。

換做從前許廉肯定就拒絕了,覺得自己哪裏配得上,但如今膽子大了些,舔了舔嘴唇,眼底閃過欣喜,“這架飛行器改裝的好,以後我需要了跟上将申請,咱們一起用。”

段籌抱臂靠在椅背上,笑着說:“好。”

許廉之所以同意來,是他想起那顆小星球距離邊防線不遠,當年教授害怕有蛛絲馬跡被內閣抓住,恨不能帶他跑進異種生活的地域去。

段籌一路上不由自主地想了很多,例如那顆小行星從表面看是什麽樣子,天幕什麽顏色,裏面是丘陵多點兒還是一馬平川,教授既然帶他在那裏生活了好些年,應該吃的足夠吧?

段籌有點兒自欺欺人地給許廉構造了一個尚且不錯的生活環境,然後在看到小星球的瞬間被擊得粉碎。

那是個破碎了一半的星球,如果飛艦遠遠駛過,肯定會以為它是半個大型隕石體,大氣層稀稀拉拉一片破布,進去都不用做緩沖,當着段籌的面,一塊隕石一路火花地砸了下去,不是丘陵也不平坦,而是嶙峋的溝壑,地面跟天幕都呈現出濃郁的黑灰色,岩石十分堅固,算是一種較為泛濫的材料,因為延展性跟鍛造性太差,适用性又極低,早就被抛棄,算是“宇宙垃圾”之一。

換句話說,許廉一直生活在“垃圾場”。

段籌的心肝脾肺腎頓時不好了,但某上将還想掙紮一下:“這星球是不是變差了?”

“沒有。”許廉落地停穩:“一直這樣,沒變。”

他媽的……段籌在心裏罵了句髒話,想再給實驗基地炸一次,日後內閣千萬別有把柄落在他手中,段籌點了根煙,跟着許廉下了飛行器。

許廉微微側目,上将似乎心情不好。

“不生你的氣。”段籌揉了把許廉的發頂,手感依舊舒服:“帶路,我看看住哪兒。”

許廉記憶力很好,這裏的溝壑岩石長得都一樣,他卻停在了曾經的“房子”附近,步行五分鐘就能到。

看到“房子”的那一刻,段籌把煙蒂咬爛了。

就是一個背靠着巨大岩石、往下挖出來的洞,因為長久沒人洞口早就讓土粒埋住了,許廉戴着手套挖了好幾下,還不讓段籌碰,然後感覺差不多一腳踹上去,“房門”就開了,細細簌簌的滾石響動,許廉長高了許多,這次進去就要躬下身子,灰塵飄蕩,空氣中游來一股熟悉的氣息。

許廉頓了頓,稍微适應了一下,然後轉過身:“上将小心,周圍岩石比較鋒利。”

段籌:“你往裏面走,我跟着。”

段籌覺得莫名憋屈,好在裏面的空間尚可,就一個辦公間兩個卧室,一些器械堆得哪兒哪兒都是,教授從來不同意許廉碰這些,所以許廉對研究細節一竅不通,但角落有個廢舊木板搭起來的小書櫃,曾經無數個深夜,許廉都看到教授将一圈圈錄像或者資料放在櫃子裏。

教授死前只是讓許廉去主星,告訴他外面的風波估計已經停了,教他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也沒說燒了那些資料跟錄像。

許廉直奔小書櫃,打開後果不其然看到了東西,但是錄像都在,資料卻損壞嚴重,然而還有救,拿回去科技複原就行了。

段籌沒管那些,而是推開右手邊的房間,門矮一些,一看就是給孩子準備的,他在裏面根本擡不起腰,就一張床,除此以外什麽都不剩,床單簡直拼接大全,因為多年陳舊幾乎跟岩石融為一體。

段籌想從許廉生活過的地方拼湊出一些他的過往生活,卻只看到滿目瘡痍,就跟這些冷冰冰的黑色石頭一樣。

怎麽熬下來的?

“上将。”許廉喊道:“要好好搬一搬,東西太多了。”

“嗯。”段籌正欲轉身,忽然瞥見靠近床頭的位置貼着個什麽,他俯下身,發現是照片,但是很模糊,依稀能從僅存的半個眉眼中辨認出是許廉,還很稚嫩,段籌頓時心癢癢,趁着許廉朝外搬東西的功夫,打開智腦進行全息掃描。

年幼的許廉,他還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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