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9】
姜慕凝先将姜陽朔送回了家。
他雖然沒喝多少酒，但也是沾了一點的，自己不能開車，正巧姜慕凝閑着也是閑着，就沒有找代駕，親自将他送了回去。
姜陽朔沒喝幾杯，遠不到失去意識的地步，不過還是有些迷糊，趴在副駕駛上扭着身子找舒服的姿勢。
姜慕凝被他扭的煩躁，回頭瞪了他一眼：“想睡到後面睡去，撞到我胳膊上明天咱倆一起上社會新聞。”
姜陽朔撇了撇嘴，微微坐直了身子，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這會奶奶該起來曬太陽了，你要不要去和她聊聊天？”
雲奶奶的作息、飲食、活動等等都是由專業人士設計精确到分的，倒不是強求延續她的壽命，只是為了讓老人臨走時能過的舒坦一些。
姜慕凝神色微動，眼裏情緒複雜難辨，她抿了抿唇不再說話了，車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姜陽朔嘆了口氣，探過身子輕輕抱抱她，低聲道：“你該去看看她的，那天她好像看到你了，後來一直在問我……姐，那不是你的錯，你不能一直逃避，奶奶見不到阿景最後一面，你難道想讓她死時也見不到你最後一面嗎？”
姜慕凝閉了閉眼，找了個停車點緩緩将車停下，沉默着将車窗降了下來，外面烘熱的空氣一瞬間湧了進來，巨大的溫差激的姜陽朔一個激靈，茫然地問道：“姐？”
突然湧進來的熱氣沖的她也有些不适，姜慕凝抓了抓頭發，難得表露出幾分煩躁，“可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我們，雲景不會死。那天找過來的是爸爸的仇人，雲景自小學武，沒有力氣回擊是因為我亂吃醋折騰他消耗了他的體力，那裏沒有監控，如果不是沈妍正好撞見，也許我們只能得到雲景見義勇為與溺水者雙雙溺亡的結果，而溺水者正是我們疑似醉酒失足的爸爸——阿朔，我們才是雲景悲劇的根源，奶奶不會想見到我的。”
姜陽朔張了張嘴，幾年來第一次聽姜慕凝正面回應這個事實，眼眶霎時就紅了，“那能怎麽辦，爸爸已經盡力了，就算他有決策失誤，事情發生後也沒有逃避，熬了幾年身體都熬壞了才堵上虧空，可就是這幾年他們也不願意等，怪就怪他們急功近利等不及，怎麽能怪你呢？”
是啊，怎麽能怪她呢？
可姜川與雲景的死就像一塊巨石一般壓在她心上，多年來姜慕凝一直在回憶，一直在假設。
如果她那時沒有氣不過，想要測試自己在雲景心裏的地位，是不是他就不會體力耗盡，被人推進水裏卻無力反抗？
如果她在事後能表現的振作冷靜一點，父親是不是就不會因為又要照顧安撫她，又要為雲景讨回公道，又要為公司奔波而耗盡心血，油盡燈枯而亡？
這樣的假設猶如一柄尖刀，直直刺入她的心髒翻攪，每每想起，就覺得眼前一片灰暗，喉嚨裏似乎梗着一塊石頭，咽不下去吐不出來，疼的幾乎能嘔出血來。
姜慕凝想，也許有一天她會慢慢放下，和景琏一起經營出一個平靜幸福的家。而如今她還不夠好，她還沒有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還會嫉妒，會任性，會暴躁憤怒……只是她和景琏還有時間，和雲奶奶卻是不剩多少了。
“等過一陣吧，”最終，姜慕凝還是說，“等大哥婚禮結束，我跟景琏說一聲，回來陪奶奶走最後一程。”
姜陽朔扯了扯唇，他似乎想笑，可最終也沒能笑出來。
他們都想能過的好，如果人是有靈魂的，也許逝去的人能看到。
……可是為什麽，只是想過的幸福一點，就那麽艱難呢？
……
姜慕凝沒有在姜家停留，等姜陽朔下車後就直接掉頭往景家走。
她回家時本以為家裏會沒人，卻沒想到景琏還沒走，有些疑惑地擡手看了看表：“九點了，工作不忙嗎？”
景琏按了按眉心，臉色有些疲憊：“回來拿個東西——還有，你房子裏的熏香用完了，正好有新的，我就一起送過來了。”
姜慕凝對房間擺設什麽的并不在意，一切都随他，想了半天才想起那是什麽，笑道：“文件讓于卓回來拿就行了，不方便也能打電話通知我一聲，還親自跑一趟，也不嫌累。”
景琏搖搖頭，神色似乎有些不好看：“你今天就換上，別斷，對你有好處。”
姜慕凝應了一聲，“你還走嗎，要不要吃點東西再走？”
景琏說：“不用，于卓在外面等我。”
他停頓片刻，又說：“我不幹涉你社交，但最好是正常人，沈家不安寧，對你沒好處。”
姜慕凝沒想到話題還能轉到沈妍身上，無奈地嘆口氣，道：“也就這一次了，小妍情況特殊，她小時候跟我有情分在，而且她對我們家有過恩情，不好不管，不過也就這一次了，我不會給她下次扯到阿朔的機會。”
景琏含糊地應了一聲，道：“你心裏有數就好。”
他大概真的很忙，和姜慕凝匆匆聊了幾句就離開了。
姜慕凝目送他的車消失在視野內，回頭将喵喵從房間裏放出來，喂過狗糧拉出去解決了生理問題後，才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進房間就是比往常濃郁數十倍的淡淡香氣，那味道很淺，平時正常用量幾不可聞，如今卻能嗅到類似草藥的氣味，可見景琏這次往裏倒了多少。
不過，沐浴在熟悉的氣味和環境裏，姜慕凝緊繃了好幾天的神經終于緩緩放松下來，放松的結果就是沉沉的疲憊襲來，她草草洗漱了下和衣睡去，一覺睡到了深夜。
姜慕凝很久沒有睡的這麽安穩過了，醒來時幾乎有些分不清白天黑夜，茫茫然眨着眼睛看了看四周，等眼睛适應黑暗夠才恍恍惚惚地翻身下床。
她沒想到自己能睡這麽沉，中途沒有驚醒一次，神智回籠後第一感覺就是有些餓了，姜慕凝看了看表，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多。
這作息可真是有夠陰間的。她嘆了口氣，慢吞吞地下樓，剛推開門就看到了客廳昏暗的燈光，她眯了眯眼，開口問道：“景琏？”
景琏迎着昏黃的備用燈光擡頭，看着姜慕凝從樓梯口走出來，神情平淡，看上去心情卻是不錯：“睡覺時換睡衣，穿衣服睡不舒服。”
姜慕凝笑了笑，“我也沒想到我能睡這麽久。本以為就是眯一會。”
景琏又說：“作息要調整，不要常熬夜，你身體本來就不好。”
姜慕凝眉頭一挑，笑道：“你這個沒事就通宵加班的工作狂還真好意思說我，知道啦，有吃的嗎，給我拿點去。晚飯都沒吃。”
景琏的話徒然被打斷，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不情不願地起身去冰箱拿了幾塊三明治塞進微波爐裏，然後木着臉說：“晚上不要吃太油膩的東西，喝粥嗎，我不會做，你弄點。”
姜慕凝看着他将時間調到半個小時，一臉無奈地又拉了下去，“半個小時你是想烤焦它嗎，熱一下就好了……我不喝了，沒那麽餓，墊墊就行了。”
景琏欲言又止，看着她将散發着熱氣的三明治拿出來，忍不住說：“……我也……還有嗎。”
姜慕凝恍然：“早說，那你憋了半天不吭聲。”
她看了看手中剩下的三明治，想着晚上不好多吃，就一股腦全塞他手裏：“諾，給你，我差不多夠了，你早點休息，晚安。”
景琏看着她吃完就想溜，遲疑片刻道：“等下。……不是讓你回來洗盤子，你先別跑，宋瑜明天要去拍婚紗照，明天七點來接你，她給你打電話打不通，讓我跟你說一聲。”
姜慕凝的腳步生生頓住，她回頭看了景琏一眼，撓了撓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酸澀的感慨：“這麽快啊……行，我知道了。”
景琏将她眼裏微不可見的酸澀盡收眼底，一時怔了怔，低頭看了看手中的三明治，若有所思地低頭，輕輕咬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