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段汁桃又打量了一眼隔壁院裏的女孩,果真如單星回說的,生的雪膚細眉,眼睛如同星子一般,瞳仁比尋常人要大得多,一雙眼睛能汪出水來一樣靈活。
這家的閨女在國外長大,輪廓仿佛也入鄉随俗的和洋人一般深邃,高挺秀巧的鼻梁,搭配她那一張花瓣粉唇,确實整張面容巧奪天工。
她對單星回說話一點也不客氣,但對着這樣好看的小姑娘,不知怎麽,便不由拿捏起哄嬰兒般的細聲腔調來:“是沈老師家的閨女吧?聽說你和星回還是同學,你要是上下學一個人無聊,就讓星回和你一起,路上做個伴,碰上什麽事就也不用怕了。”
說的好像她兒子仿佛對北京很熟,不是初來乍到似的。
沈歲進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目光仍舊定在段汁桃身上。
華秋吟喚道:“今天折騰一天累了,歲進你早點回屋歇着,你爸爸不定多晚回來,明天你還上課,一會我打了宵夜你吃了就睡吧。”
沈歲進說:“我沒有吃夜宵的習慣,我爸爸也不吃,家庭醫生讓我們一家不要有吃夜點心的壞毛病,夜裏得讓胃休養。”
打臉的意思很明顯了。
華秋吟倒也不和她小丫頭一般計較,依舊笑臉哄道:“那就早點進屋歇着吧,你段阿姨一家去故宮逛了一天,這會也乏了,有什麽話大家明天再聊。”
這人說話陰陽怪氣的,人家小姑娘睡不睡的礙着她什麽事,非得押着人進屋,強迫孩子似的。
段汁桃看不慣她擺起後媽的譜兒,便接話道:“也不晚,才七點多,我們家随孩子他爸,都睡得遲,沒十一二點不關燈。小華你要是累了,就把孩子托我家,你不是還得回去備課麽?正好,你也別忙了,沈老師要是回來了,我這屋鐵定知道他那院的動靜,到時候我讓他上我家來接孩子。遠親不如近鄰,孩子一個人在家要是怕,沒有咱們不拉扯一把的道理。”
這話也撂得明白,遠親近鄰,她華秋吟既不是沈家的遠親又不是近鄰,這孩子真論起誰幫襯,恐怕還不如她家來得名正言順。
華秋吟聞言,不覺在心裏感嘆:鄉下來得女人果然有幾把刷子,看來這家的女人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麽好對付。
不過她也犯不着和這鄉下女人計較,這幾天她日日一門心思撲在沈家父女身上,給孩子又買新衣又買新鞋,自己都舍不得去商場置辦行頭,這回割肉般,眼睛眨也不眨地把沈歲進從頭置辦到腳,她可是記得孩子笑眯眯地對她說:“華阿姨,你對我真好。”
幾天感情培養下來,孩子聽誰的,和誰親,華秋吟心裏自以為很有幾分把握。
誰知,這丫頭片子和沈家的老太婆血脈相連、如出一轍,虛與委蛇的功夫簡直了得,虛情假意的一邊讓她在商場裏大出血,一邊轉頭就和剛認識的鄉下女人好的親似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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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段汁桃的邀請,沈歲進毫不猶豫地說:“那就打擾段阿姨了,正好我也想和星回琢磨一下功課。”
啪,華秋吟神經一直繃着的那根弦,斷了。
石子兒打水漂丢出去還有個響,她這筆錢扔出去卻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
六百塊,她整整一個月的工資,這丫頭心滿意足的受用了,一轉臉卻又不認人了,和她那提起褲子不認賬的混賬爹根本一脈相承。
華秋吟頭垂得像洩了氣的倭瓜,除了心寒更是窩火。
但又能怎麽樣呢,以她現在尴尬不明的身份,确實誰也不是。
她叫沈海森師兄,沈海森則态度暧昧的叫她小吟。
就像當年她給他寫情書、去圖書館占早座兒,他永遠一副态度不明的樣子,不承諾、不談論、不拒絕。
她默默地付出,在他邊上甘願淪為配角,在衆人眼裏他們早就是金童玉女的一對,但只有她知道,他從來沒主動開口承認過他們的關系。
機會在歲月裏流逝,她以為畢了業,他們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可誰知大四那年,沈海森不聲不響地給她發了封告別郵件,就從她的生命裏徹底消失了。
他去了美國,在那裏讀書、紮根、結婚、工作、生子,往後的歲月再也沒有回來過。
可這回,華秋吟不想再坐以待斃了,人能承受得起一回失去,卻再也禁受不了第二次打擊。
這一次,她要豁得出去,絕地反擊。
*****
比較,是偷走幸福的小偷。
人類總是有一個共同的毛病:有別人家的孩子做參照時,自己的孩子是怎麽瞧都不順眼的。
在別家孩子的對比襯托下,自家的孩子突然變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哪兒都不順眼。
這和吃着鍋裏的,想着碗裏的是一個道理。人也總是守着自家的孩子,卻眼饞別人家的崽子。
段汁桃現在就是這樣,對着沈歲進這個嬌嬌軟軟的小姑娘,喜歡的不知怎麽是好。
世界上怎麽會有長得這麽好看的小姑娘呢?
段汁桃覺得和沈歲進這孩子投緣,小姑娘那雙星子一般好看的眼睛,也巴巴兒的盯在她身上。
她知道,這孩子是想媽了。
她去給單星回熱牛奶,便給沈歲進也熱了一杯,招呼她在沙發上坐,還給她單獨揀了一雙從老家帶來,自己去年冬天農閑時鈎的一雙毛拖鞋。
拖鞋是嶄新的,鞋面上的圖案是她依葫蘆畫瓢,照着花卷的小狗樣兒試着鈎的。
白黑相間的小毛狗,拖鞋底色則是讓人看上去,一眼就覺得暖融融的鴨絨黃。
這雙拖鞋像是為小姑娘量身定制的,她趿在腳上再合适、俏皮不過。
沈歲進捧起客廳裏花卷的兩只小腳,花卷呈現滑稽的站立姿勢,她仰頭對段汁桃說:“我家以前也養狗,是一只可比。我爸媽在談戀愛的時候就養起了,可惜去年媽媽查出病的時候走丢了。那段時間爸爸忙着帶媽媽全球到處求醫,誰也沒顧得上它。可路卡走丢的時候,它是和我在一起的,我只顧着傷心,連媽媽最愛的狗都沒看好……我媽以前總時不時擔心它十幾歲了,随時會丢了命,路卡在狗界算一只百歲高齡的老狗,沒想到媽媽卻走在了它的前面。”
這樣的話題總是傷感的,段汁桃安慰她說:“我們老家的狗到一定年紀,知道大限到了,就自己悄摸聲的溜出家門,死在外面,為的就是不想讓主人傷心,多聰明又善解人意的小東西啊!”
單星回也在一旁篤定道:“你家的路卡一定也是不想叫你傷心才自己出走,怎麽能是你弄丢的呢?”
聽他們這麽說,沈歲進的心裏好受點了,可情緒仍舊低落,“以後再也不養狗了,落到最後都得鬧一場傷心。”
有她在,單星回也不好意思泡腳,可能覺得自己逛了一天,怕汗腳的味兒熏着沈歲進,燒好的一壺洗腳水就又變成了洗澡水。
段汁桃越發欣慰的覺得孩子不愧是到了大城市,生活習慣也改正不少。
以前三天兩頭叫他洗澡跟拿刀要他的命似的,現在倒好,壓根兒也不要自己催三催四,自覺的就把澡給洗了。
單星回去洗澡,段汁桃和單琮容就在堂屋裏陪沈歲進看電視,不巧新聞聯播裏又出現了沈歲進的姑姑,倒是沈歲進自報家門介紹起了沈海萍。
其實也不用她介紹,大中國誰還能不知道沈海萍和她那權柄滔天的丈夫慎綏濤呢,甚至坊間還親切的給他倆取了個“海濤夫婦”的花名綽號。
沈歲進說明天她姑姑要來家裏幫着拾掇,再領一個家裏的老保姆過來,日後照料沈歲進的起居生活,這可把單琮容和段汁桃吓得不輕。
慎夫人親自出馬,那還不得京大校長親自來接待?
但單琮容夫妻轉念一想,京大校長不就是沈海萍的老子嗎?
一家人還論什麽接待不接待的,敢情這沈海萍回京大,就跟回娘家省親似的。
這麽號大人物明天要來自家隔壁,單琮容夫妻兩個霎時戰戰兢兢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