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宴烽在衛尉寺的議事廳內招待了薛齊歌,他溫和的神情讓薛齊歌逐漸放下了戒備。
薛齊歌略顯緊張地撥弄着手裏的茶盞,她父親在大理寺受審,府裏的日子不好過,以前上趕着來巴結她的人,如今一個個的,都躲得遠遠的。
她受夠了這種鬼日子,迫切地想要回到以前的生活去,她在大理寺的監獄裏見過她父親了,她來見宴烽也是她父親的意思。
“宴少卿,你我相識都快十年了,我以前的确有任性的時候,但請看在我們這麽多年的情分上,幫幫我父親。”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她是有恨過宴烽,可眼下只有這個人能救她們家了,她父親貪墨皇上造陵寝的款項,皇上震怒,是不肯輕饒的,羽林軍将軍謝濤急着跟他們侯府撇清關系,就只剩宴烽能在皇上面前說上話了。
宴烽嘆氣,他想見識一下,薛家手中握住了他的什麽把柄,能讓薛齊歌敢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原生的家庭。
“非是我不願,而是此事已經由大理寺和禦史臺會同審理,我們衛尉寺無權幹涉,薛小姐找本官也無濟于事。”
既然薛齊歌見過安南侯了,她不可能不知道安南侯此等下場有他的推波助瀾。
“哐當”,薛齊歌摔掉了手中的茶盞,指着宴烽的手微微顫抖着,他果然如她父親所說的那般,是個無情無義的僞君子,溫和的假象下全是狠辣,可笑她傾心他長達數年,竟一點也沒看出他隐藏在骨子裏的冷漠。
“宴烽,我們兩家這樣的交情,你算計我爹,你還是人不是人!”
宴烽面不改色,淡定地喝着茶,“這從何說起,薛小姐可不要血口噴人,安南侯貪墨不是本官指使的,本官也沒收安南侯一分錢,要怪也怪不到本官頭上來。”
“我爹辦理修陵墓一事時,你分明在場,當時你默不作聲,事後你又跟黎彥謙揭露,好人全讓你當了,名聲也都讓你得了,結果我父親卻身陷囫囵,你還敢說與你無關?”
她父親跟她說的時候,她還不信來着,現在她明白了,那個一無所有的鳳眼少年能爬到如今的位置,不單是能力出衆,更是心機出衆,她看走了眼,以為他是一個有情義之人。
不,或許她早該明白的,薛齊歌暗恨着,她這麽多年的接近和讨好,宴烽待她和待其他女子都是一樣的态度,她就該明白,這個人根本就沒有把那些交情放在眼裏的,她早該知道這個人是無心之人的。
薛齊歌憤恨的目光,傷不到宴烽一星半點,他沒有必要去在乎一個已經衰敗的安南侯府了,大理寺是按照流程審理安南侯,可不管大理寺的審查結果是如何的,安南侯府都注定要被抄家了,動誰的錢也不能動皇上的錢,尤其是皇上造陵寝的錢。
“幽州晏家,也就是生你的宴家,是怎麽被滅家的,你不會以為沒人知道真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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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宴烽不留情面,那也別怪她不客氣了,他宴烽對安南侯府知道得一清二楚,她父親手裏也不是沒有宴烽的把柄的。
薛齊歌從安南侯口中得知此幽州晏家被滅家的慘案時,心都驚了,也是聽到這事後,她才徹底涼了對宴烽的心思。
宴烽嘴角的笑意未消,反而笑的愈加深了,他輕扣着椅子的扶手,說道:“薛小姐想救父親的焦急心态,本官能諒解,但是如此胡言亂語,妄加诋毀,企圖以散播謠言之法逼迫本官出手,實在令人失望,這種毫無根據和證據的謊言,難以取信,不攻自破,本官根本無須在意。”
當時到底年幼,做事不夠謹慎,走漏了些許風聲,才會讓安南侯威脅上門來了,不過宴烽也不擔心,都過去那麽久了,即使有一兩個漏網之魚出來指證他,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只要倒打一耙,說他們是受安南侯指使來報複他的就可以了,畢竟誰會相信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能籌劃滅掉一個在幽州紮根幾十年的宴家旁支。
薛齊歌愣住了,她沒料到宴烽根本不在意,氣急敗壞道:“你別得意,我們手裏有一個人證還有物證,你可別忘了,你收買那夥賊匪用的財物上可是還有宴家的标記的。”
“晏家送出去得到禮一樣有标記,本官若是沒有記錯,當年安南侯府和幽州宴家來往密切,有幾件晏家标記的禮物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十一年前,宴烽得到宴涯的青睐之後,因為跟當地縣令關系不錯,通過縣衙的人找到了隐藏在幽州附近劫掠的一窩賊匪,這是一窩朝廷屢次派人剿匪都沒能鏟除的土匪,宴烽便以晏家為誘餌,引這夥賊匪出山,利用賊匪滅掉晏家,然後再引着當年的幽州節度使也就是如今的兵部尚書葉世集一舉殲滅了賊匪。
到底是十二三歲時做的事,地位權勢都不夠,無法對節度使直接下令,才會有漏網之魚跑掉,漏網的小蝦米,不老老實實地偏居一隅,謀求茍活,居然千裏迢迢跑來送死,宴烽想不成全這種人也不行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安南侯府陷害你?”薛齊歌尖銳地吼道,宴烽怎麽能厚臉皮到這種地步,人證物證都俱全了,他不僅無動于衷,還敢回過頭來将事情推到他們安南侯府頭上來,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好,我鬥不過你,我認輸,但是想必沣京城裏那個極愛管閑事的黎彥謙肯定對這種事情感興趣,你娶的那個女人應該也會感興趣的,你不是不怕嗎,本小姐找他們說去,不要以為只有你能利用禦史臺的人。”
薛齊歌極其不喜歡黎家兄妹,可這種時候,黎家人卻是最能派上用場的,最不讨人喜歡的一家人,是陷于危機時讓人最先想到的,不得不說,當真諷刺極了。
宴烽終于動了,連虛假的笑意都維持不住了,他得承認,徐漠說的沒錯,阿漪成了他真正的弱點了,這麽多年的算計,少有失手,如今自己卻親手将自己算計進去了,親手給自己找了一個弱點,他竟是一點也不懊惱和後悔。
“你想要我怎麽做?”
宴烽不說廢話了,明白問薛齊歌,他沒有耐心跟她周旋了,要了解的已經都了解的,薛齊歌的籌謀他都知道了,且讓他看看薛齊歌打算用她的籌碼來換什麽,雖然他根本就沒有要跟她交易的意思。
“我要你休了黎文漪,然後娶我。”
薛齊歌放下了對宴烽的感情,但是她信不過宴烽,誰知道這個心機深沉的男人事後會不會再對付她們安南侯府,所以她要把宴烽跟安南侯府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也看出來了,以宴烽的手段,以後鐵定是會飛黃騰達的,嫁給了他,以後她有的是榮華富貴。
宴烽沉思一會道:“我剛成親不久,此事需要細細籌劃,三日後,我給你一個妥善的法子,如何?”
三日不算久,在她能夠接受的範圍了,薛齊歌答應了,“我等着你風風光光地來娶我。”
得罪了皇上,她的婚事早就不好找了,有宴烽來娶她,她很快就會回到以前的日子去,她要叫那些輕視她的人好看。
薛齊歌離開衛尉寺後,宴烽當即黑了臉,拿他的夫人來威脅他,薛家人是活的不耐煩了,他将心腹喚進來,吩咐道:“處理掉兩個人,本官要他們活不到明天。”
宴烽很少用簡單粗暴的手段對付人,可有人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他就要快刀斬亂麻了,他的夫人認為他是一個正人君子,那他就是,其他認為他不是或者試圖證明他不是的人,就不該存在于沣京城裏。
翌日,沣京城發生了兩件跟安南侯府相關的大事,一件是大理寺監獄中的安南侯畏罪自殺了,另一件是安南侯府中的一個下人失足跌入池塘淹死了,另外還有一件安南侯府的小事,安南侯府的千金因父親過世悲傷過度,一夜失聲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安南侯一死,皇帝抄了安南侯的家,抄家抄出四百萬兩銀子出來,皇上盛怒,将安南侯府一家罪名重的處斬罪名輕的流放邊疆,至此,安南侯貪墨一案結案。
然而案子結了,不代表一切都塵埃落定了,總有些實心眼的人不願意輕率了事,想要清清楚楚地了解整個事件的脈絡。
因此,黎彥謙親自來了宴府,想要将心中的疑問弄明白。
為了黎文漪,宴烽在明面上對黎彥謙都是客客氣氣的,鑒于上回硯臺一事,這次招待黎彥謙,宴烽謹慎地不用他平時喝的茶來招待黎彥謙,而是選擇價值适當的茶葉來招待這個他并不想招待的客人。
“兄長前來,可有要事?”
黎彥謙喝了一口茶後說道:“安南侯一案已經了結,多虧了宴少卿,我是來替安州和安陸縣的百姓來感謝宴少卿的大義的。”
宴烽回道:“分內之事,是我該做的,當不得兄長這一聲謝。”
黎彥謙笑了笑,頗有些欣慰的意思,接着說道:“薛家小姐明日就要押送出京了,我聽說她跟你有些交情,安南侯已伏誅,朝廷争鬥跟她一個女子扯不上關系,你若想見她最後一面,我可以跟大理寺的人說說,畢竟此事是大理寺和禦史臺協同辦理的。”
“不必了,都是父輩的交情,男女大防,我跟薛借小姐并無私情。”宴烽連忙否認,以阿漪對黎彥謙的在乎,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跑到前廳來見黎彥謙,他可不能留下任何話柄。
“哦,不熟啊,既然不熟,那安南侯死的前一天,薛齊歌為什麽會去衛尉寺見你?”
這才是黎彥謙來找宴烽的原因,他不相信安南侯那種自私自利,視百姓如草芥的人會做出畏罪自殺的事情來。
宴烽:……
大意了,被黎彥謙先頭假惺惺的感謝給迷惑了,黎彥謙果然是極令人生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