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黑沉沉的夜,有一盞燭火劃開了夜幕。

燭火下的人,輕輕地點了點頭,便叫宴烽的心如白晝般敞亮。

與黑夜并不遜色的鳳眸倒映出黎文漪的身影,淚水潤過的眸子,裏頭的深情滿滿的,都要溢出來了。

“夫人,我能抱一下你嗎?外頭的雨好凍人,風也是冷的。”

門開了,就是希望,破碎的信任總算是粘起來幾片了,少到可憐,但是他找到了粘碎片的樹膠。

宴烽心底的貪欲在蠢蠢欲動着,他和黎文漪的關系進了一步,就想迫不及待地再進一步,為了這一點的信任,漫長的三個月中,他都在忍耐。

那些日子裏,馬車停在門口,他每天看着夕陽的餘晖在天際消失,看着萬家燈火亮起,來往的行人在自家燈火前松懈了神情,而他想要的那一盞燈火卻将他拒之門外。

宴烽本以為自己可以忍耐更久的,可方才門開的那一刻,他的耐心瞬間告罄了。

她信他會來,她信他在變好,只要她信他,就是無上的愉悅。

宴烽炙熱的目光黏在了黎文漪的身上,黎文漪人都變得緊張了,“我給你再拿床被子來。”

黎文漪一動,手就被抓住了,宴烽冰涼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力氣并不大,可黎文漪隐隐覺得宴烽死活都不會松手。

“一下,一下就好,我不會做什麽的,我是很聽夫人的話的。”

別拒絕他,宴烽在心裏祈禱着,別在看見希望的時候拒絕他,他在為了她努力做個正常人,不要把他推向瘋狂的境地。

黎文漪靠近了宴烽,輕輕地環住了宴烽。

暖意從她身上傳來,足夠驅散所有的寒意,宴烽随即反抱住了黎文漪,抱住了他的所有。

冷寂的夜,嘩啦的雨聲聽得更加真切了。

良久之後,黎文漪忍不住了,出聲道:“一下已經過去了。”

宴烽戀戀不舍地松了手,該适可而止的時候就該适可而止,宴烽雖不願意,但還是聽了黎文漪的話。

所求并非一朝一夕,他要長久,不會被一時的沖動毀了将來。

宴烽說起了正事:“雨太大了,若這雨連續下幾日,就危險了,我認為要聯合工部和都水監快速了解各地情況,是否受災,受災情況如何,開展護堤治水,再與戶部和吏部商量,派遣欽差,籌備赈災款項。”

黎文漪聽得認真,宴烽停頓了一下,繼續道:“若雨能早日停,且救援及時,可将損失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若雨不停,早兩日就已經在下大雨的黃州,會很慘。”

“黃州,為什麽,受災很嚴重嗎?”

宴烽摸了摸鼻子,心虛着,又不敢瞞着黎文漪,弱弱地回道:“說黃州會慘,一半是天災,一半人會是人禍,雨勢過大,黃州極有可能決堤。”

黎文漪意識到不對了,她哆嗦着指着宴烽,不可置信道:“人禍?不會是你吧?”

這可是要命了,宴烽趕緊解釋:“不是,責任不在我,我跟此事沒有關聯,就是知道些內情,夫人,真要發生了什麽,可不能怪在我頭上,而且這都是兩三年前的事情了,跟如今的我沒有幹系了。”

“那你說說有什麽內情?”

黎文漪稍稍放下了心來,她這才驚覺,她是真的怕,怕宴烽身上擔上一個無法原諒的罪責來。

宴烽定了定神,老實交代:“黃州刺史出身黃州本地世家貴族,此人貪婪暴虐,兩年前,黃州河堤因年久失修塌了一部分,好在是冬季,沒有造成傷害,于是朝廷撥款,派了工部和都水監的人前往黃州修補河道,我當時在衛尉寺當差,跟派往黃州的工部官員有些交情,得知不少內情,黃州刺史跟派下去的官員貪污了過半的修築河道的款項,所以黃州的河堤一直是一個隐患。”

方才的溫情被宴烽這一說,頓時消失得幹幹淨淨,黎文漪又氣又怒,罵道:“所以你知情不報,甚至同流合污,還包庇他們?”

“沒有,夫人你冤枉我了,我沒有碰過那筆款項中的一文錢,也沒有插手過這件事,衛尉寺無權過問河道之事,我只是知情罷了。”

宴烽解釋着,他沒有騙她,事情也真不幹他的事,那時候,他真要插手也能插手,但是到底是別人的利益,他又忙着擴大自己的勢力,他還要收買人心呢,是一定不會跟有來往的人争利的。

黎文漪偏過臉,還是氣呼呼的,“就算你沒參與,你知情不報就是包庇,還說跟你沒關系。”

好不容易對宴烽改了觀,他又給她來這一套。

宴烽委屈地拉着黎文漪的衣角,黎文漪不理他,宴烽換了個角度,繞到黎文漪偏臉的方向,捧着她的臉,試圖挽回:“監察百官是禦史臺的責任,不在其位就不能謀其政,這是僭越,我是按律法辦事的,夫人不能苛求于我啊。”

黎文漪拂開宴烽的手,心裏不滿,“幹壞事不見你講律法,做好事你就知道律法了?你就是只顧自己,不管他人死活。”

宴烽依舊好聲好氣地哄着黎文漪:“我知道錯了,沒有下次了,那都是沒遇上夫人之前的老黃歷了,那時候不認識夫人,我心裏沒有感情,做事只講利益,現在不一樣了,我有了夫人,有了寄托,就不會再做那種事情了。”

宴烽其實仍舊不認為他該為毫無幹系的人着想,他是因為他的夫人,才願意将精力分出來,給不能帶給他任何回報的平頭百姓們帶來益處。

他極擅長揣度人心,不管是至尊的皇帝還是低賤的貧民,他都能看透,為了讓黎文漪回到他的身邊,他揣度人心的能力在黎文漪身上用了個十成十,他用全力在投她所好,做她希望他做的事情,成為她希望他成為的人。

宴烽願意走黎文漪喜歡的那條路,只要路上有她同行。

以前種種是為了追求刺激和愉悅,有了黎文漪,他也不需要額外的刺激了,她在,已經夠他身心愉悅,永不空虛了。

宴烽又再次拉住了黎文漪的手,他真的好想一輩子都拉着,永不放手。

白皙修長的手抓住了黎文漪,她沒有掙開,就讓他抓着,他的手不冰冷了,已經有了暖意了,黎文漪希望他的心也如此。

“你是不是知道很多陰暗狡詐的事情?”

“是。”

“你是不是瞞了我很多事?”

“是。”

她問了,他都老實回答了。

黎文漪一直以來都有種預感,宴烽是不會放她離開的,她焦急過,對抗過,最後無濟于事。

那她要受宴烽的蠱惑嗎?相信宴烽說的話,她能引導他走上正途?這無疑是一件好事,可宴烽真的信得過嗎,她又真的甘願嗎?

兩手相握,心意相通嗎?

黎文漪糾結了好一會,問了宴烽一個問題:“你會将你知道的所有陰險的事和你瞞着的事都告訴我嗎?”

黎文漪不知道将來會如何,她只知道坦誠是第一步,第一步走不下去,這條路就該要放棄了。

宴烽拉着黎文漪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之處,認真地道:“我可以,但是,我能不能要求獎勵?”

黎文漪感受到了宴烽心口的跳動,平緩又堅定。

“這是你坦誠的要求嗎?”

“不。”宴烽随即搖頭,他不會強迫她做任何事情的,他要她的心甘情願。

他巧舌如簧地回道:“我說過會聽夫人的話,除了和離書,夫人說什麽,我做什麽,沒人任何附加的條件,我是希望着,盼望着,我做得好的時候,能得到夫人的肯定和認可,獎勵可以有,也可以沒有,只不過沒有的話,我會很傷心,很難過,很受傷。”

黎文漪心中一動,他太會說話了,從以前就這樣,她總是被他的花言巧語所動容,他就是她的克星,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軟了語氣,猶豫着說:“要什麽獎勵,你先說說看。”

宴烽得償所願,笑意從嘴角蔓延,鳳眼裏光彩更甚以往了,“回家住一陣子好不好?”

有被騙的前車之鑒,黎文漪不得不謹慎些,她抓字眼問道:“一陣子是多久?”

“夫人給的獎勵,由夫人來定義,夫人說一陣子是多久,那就是多久。”

宴烽很有信心,她能回家,他就有能力讓她多待些日子,撕開了口子,後面就好辦多了。

黎文漪想了想外頭的流言和最近堵在黎府門口的訪客,權衡之後,同意了,不是要求,是獎勵,那可以接受。

黎文漪跟宴烽又談了些關于他送來的信上的內容,很滿意他制定的救援受暴雨影響的百姓們的政策,談完正事,夜更深了,黎文漪開始趕人了。

宴烽極其不願意走,也不得不走,還不到時候,他留宿的時機沒有到來,再不情願也只能忍耐。

走到門口時,宴烽想起了什麽,回身跟黎文漪說道:“我會将夫人要知道的事情都告訴夫人的,可是,夫人最好有個準備。”

“什麽準備?”

“有一個詞叫罄竹難書,夫人聽過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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