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關于同房

夜深人靜,最是讓人惆悵萬千時。

如風奉命外出之後,如影上前遞了一盞熱茶。夜色微涼,這茶水騰起了白茫茫的霧氣,絲絲縷縷騰卷而上,片刻消散在了半空。

見梁時擰眉望着垂挂在牆壁上的水墨畫,久久沒有言語,如影勸道:“大人,已是亥時三刻,您早些歇下吧。”

梁老太爺走得早,梁時自幼就沒有松懈過,壓在他肩頭的是整個梁家的興衰。

而對他本人而言,他若不崛起,如何能靠近那人?

轉眼已近而立,他回頭所望,身後俱是費盡心機的謀劃。細細一想,他這小半生走的太過匆忙,所做的一切只為兩件事:一個是她,另一個就是梁家!

現在他失去守護她的機會了,他算是一個失敗者,沒有履行自己暗自立下的諾言。

梁時側過身,眸子裏充斥着淡淡的血絲,開口說話時,有些啞澀,“那幾個探子都處理幹淨了?”

他指的是蕭湛這幾年安排在梁府外頭的人。

如影點頭,“回大人,屬下已經按着您的囑咐将人滅口了。不過,有一事屬下覺之奇怪。”

梁時往桌案那邊走了過去,捧起茶盞,剛要品茶時,卻又放下了。

這個時辰喝茶,他今夜定又無法睡下!滿腦子都是那人躺在冰棺中的可憐樣子,他是個冷硬無情的人,可獨獨見不得她受罪。

“說!”梁時将茶蓋重新合上,旋即踏出了書房門廊,步履匆忙。

如影緊跟其後,道:“蕭王府的探子似乎對夫人很在意,昨日夫人偷偷外出了一趟,一路皆有人跟着。”

梁時微微止步,蹙眉道:“是麽?繼續盯着她!”

蕭湛肯定已經知道那兩個孩子的身份,否則他是不會要借以娶了顏如玉之際,将兩個孩子也要回去。

他想幹什麽?

蕭湛是先帝的手足,他身上也流着太祖皇帝的血,即便改為異性,他也照樣是權勢滔天的攝政王。靖王是當初的皇長子,也是蕭湛的兄長,蕭湛雖無法名正言順問鼎,可若是靖王留下的骨血……

秋風微寒,梁時的眉頭蹙的更深了,去寝房之前,又吩咐了一句,“吳家族學那邊不可掉以輕心,另外給我時時刻刻看着那小婦人!若有任何異常,立即來報!”

小婦人?

如影欲言又止,但一想到自家大人的英明與不可亵渎的夫綱,如影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大人,據屬下所查,這兩年來,隔壁楚二公子對夫人也甚是關切照拂,還有傳聞……”

蕭湛一個眼神掃視了過來,如影打了一個機靈,繼續道:“夫人此前的未婚夫也登門求娶過……”

此時,夜色蒼茫,屋檐下的燈籠搖曳着橘黃相混的顏色,十分詭谲。如影總覺着長此以往下去,大人頭上這頂綠帽子是逃不掉了。

大人是何等英明之人,豈能讓一介婦人給毀名譽?

遂又道:“明日蕭府會辦雅集,夫人已經收到了帖子。巧在皇上明日秋獵,蕭王爺理應不會去蕭府……”話說到這裏,如影無法繼續下去了,梁時的眼神已經不僅冰寒那麽簡單。

與此同時,還似乎透着“多管閑事”的意思。

梁時留着顏如玉自然有他的用途,可若這小婦人當真污了梁家的門楣,他會親手将她徹底毀了。

至于蕭湛與楚遠,梁時心裏很清楚,那些逢場作戲的把戲,他豈會當真。

他更沒有将那小婦人視做妻子。

她的存在只是暫時的,等到時機成熟,他自會放了她出府。

翌日清晨過後,秋光有些微熱。

炎帝喜歡狩獵,每逢深秋,都會帶着文武百官去城東的皇家獵場狩獵。前兩年,因着皇太後與梁時的死,炎帝一度消沉,便停了秋獵的儀式。

而今年,炎帝又一次着人安排秋獵一事,梁時也在陪駕名單之中,既然蕭湛都親自登門讓他入朝了,梁時此番肯定不會錯過了這場秋獵。

楚翹今日正要去蕭府參加雅集,她登上馬車時,就見梁時跨上馬背,正與楚遠一左一右出了恒順胡同。

阿福在一側道:“夫人,您瞧咱們二爺多健碩,尋常人家的老爺都是坐轎子,乘馬車出門,咱們大人與楚二公子站在一塊,當真絲毫不輸的。”

阿福腹中墨水有限,為了褒獎梁時,也算是賣力了。

楚翹曉得阿福的用意,她與梁時一日不舉案齊眉,阿福與梁溫等人便會一直這般灌輸下去,恨不能在楚翹面前,将梁時誇做全天下最優質的男兒。

那次桂花林夜宿之後,梁時與楚翹再也沒有親近過,這讓十分關心侯府子嗣的阿福與梁溫等人甚是着急。

按理說,若是自家夫人容色欠佳,二爺不喜歡還情有可原。

可夫人這副俊俏模樣,就是女子瞧見了也會多看幾眼,怎的二爺他就沒上聽雨軒夜宿過?

“行了,休要再提二爺,蕭府那頭耽擱不得,現在就啓程吧。”

楚翹拉下薄紗丹青簾子,不再去看那駿馬的背影,她知道今日是秋獵的大日子,炎帝十分看重,梁時與楚遠俱是炎帝信任之人,他二人肯定會去的。

這廂,楚遠與梁時已經出了巷子,二人并不急着入宮與帝王的羽林軍隊伍彙合。

梁時穿着一身暗青色緞子圓領直身長衣,晨起時續髯被修整過,但并沒有刮幹淨,而是留着寸許長,讓他本就偏向魏晉風流的相貌平添了幾分成熟男子的魅力,同時也愈發威嚴。

其實,他這個歲數的男子最是容易惹得女子芳心初動。

楚遠比他年長一歲,卻是穿着一身團花紋淡紫色家常對襟長袍,面若冠玉,總是不承認自己如今已經而立了,整日穿扮的潇灑倜傥,外人只以為楚二公子向來無所事事,是風月場上的頂尖高手。

楚遠扭頭看了一眼梁府的馬車,隔着一層薄紗簾子,還可隐約瞧見裏頭的人,楚遠笑了笑,痞态十足,“梁時,你應該知道我這兩年對你府上多有關照,有些閑言碎語,你切不可當真,我對……梁夫人沒有下過手。”

他以為梁時會介意,畢竟沒人一個男子願意被人給綠了。

梁時面無他色,繼續踢了馬腹上前,“你多慮了,屆時我會放她大歸,你若喜歡,那也你的事。”

楚遠之所以不娶妻也是有緣由的,但他十來歲就嘗過情事了,即便如今還是孤寡一人,紅顏知己卻是數之不盡的,就連金陵城也有他的老相好。

可梁時就不一樣了,他十幾年前喪妻,等同于當了十幾年的和尚啊。

楚遠笑了笑,沒打算跟梁時客氣,“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也不瞞你,如玉其實是個好女子,就是偶爾犯渾了些。”

梁時沒有搭話,加緊了馬腹,直直往皇宮的方向而去,身後的随從自是緊跟其後。

因為上次二人互毆了一場,楚遠原本還想借機致歉的,但想來梁時也不會計較這些,他們相識相知幾十年了,宛若親兄弟。

其實,若是兩年前梁時沒有主動請纓去苗疆,眼下內閣首輔的位置或許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

梁時看似無情,卻又是最重情的那一個,只可惜他所用的法子不太對,以至于三妹她那樣的人根本無法明白梁時的良苦用心。

楚遠也不知道在笑什麽,梁時不喜歡顏如玉,他當真是歡喜的,一來是為了自家三妹,二來……或許真有他本身的私心在其中。

半個時辰之後,出城涉獵的護駕隊伍已經準備就緒,炎帝登基以來,鮮少有機會自己掌控出行,像今日這種場合也不例外,蕭湛早已将羽林軍與随扈隊伍安排妥當,其中自是多半都是蕭湛的人。

當初太皇太後求着蕭湛輔政,是為了鞏固炎帝的皇位與朝中局勢,但眼下看來,卻養了一頭更難對付的猛虎。

楚翹是炎帝的繼母,楚家算是炎帝的母族,而楚遠自然就是炎帝的舅舅了。

見着梁時與楚遠前來,炎帝這才面露放松之色。這天底下他最信任的人莫過于楚翹,而如今他只有老師與舅舅了。

今日楚家世子爺楚坤也在場。

楚坤親掌京城禁軍,平時忙于政務,很少回府,他也太久沒有看見梁時了,二人隔着幾丈之遠,相視點了點頭,未作他言。

随扈隊伍很快浩浩蕩蕩的出發,到了皇家獵場時已近巳時。

楚遠在梁時身側道:“因你之故,這片獵場已經閑置了兩年,如今肯定是猛獸雲集,你那百步穿楊的本事沒生疏吧?”

他習慣性的調侃,以往梁時還會與他多說幾句,眼下卻是無比沉默。

順着梁時的視線望了過去,楚遠看見一身常服的蕭湛,按理說今日射獵,都不該穿常服,可他們三人看似早就事先約好的,只是将這場秋獵當做是很尋常的一件事,誰也沒有刻意要去奪彩頭。

炎帝正當血氣方剛,争強好勝的時候,一聲號角聲剛起,炎帝就帶着自己的侍衛駕馬追逐獵物去了,臨走之前對梁時道了一句,“老師,你今日可要給朕長臉,休得再藏拙了!”

炎帝走後,楚遠突然嚴肅道:“就連皇上都看出來了。梁時,你應該振作了,早日回朝入閣,我會在暗中幫你!”

梁時側目看了楚遠一眼,他這人從來不做承諾,在看見蕭湛騎馬從另一條小徑離開後,梁時當即上了自己的棗紅馬,随後跟上。

楚遠看着二人遠去的方向,讓宮人給他搬了把藤椅過來,“這打打殺殺的,太傷元氣,爺還是在此處等着吧。”

梁時與蕭湛二人遲早要一決勝負,楚遠給他們一個“獨處”的機會。

退一步說,他不敢保證會不會當面與蕭湛撕破臉,他家翹翹的死,蕭湛肯定脫不了幹系。

傳聞楚公子就是這般游手好閑之态,宮人與剩下的官員皆沒有多疑。

蕭湛與梁時同時看上了一頭麋鹿。

北直隸原先并沒有麋鹿,是從前朝時候,皇家獵苑特意運過來飼養的,以供皇族中人打獵之用。

麋鹿血做成的酒更是上等的滋補物,故此,每至秋獵,麋鹿都是獵手們争先驅逐的獵物。

因着身價太過可貴,所以也可憐,無論飼養的有多金貴,終有一日會成為權貴手中的盤中餐。

林中霧氣缥缈,如輕紗般漂浮在透着日光的半空上。

蕭湛手中的弓箭恰好對準了一只麋鹿時,梁時的到來驚擾了獵物,那頭麋鹿感知到了殺意,突然蹿開,瞬間不見了蹤跡。

越是位高權重的人就越是喜歡在獵殺中尋求感官的刺激與無窮的快感。

蕭湛與梁時也不例外。

梁時踢了馬腹,緩緩靠近,輕笑了一聲,“下官打擾王爺了。”

蕭湛豈會不知他是故意的!怎麽?那個城府沉重,不茍言笑的梁大人如今也變得浮躁喧淫了?

蕭湛調轉馬頭,少頃就靠了過來,他現在有些慶幸兩年前沒有對梁府趕盡殺絕,否則那兩個孩子……

既然已經查出了事實真相,想必梁時他也知道了。

四下無人,蕭湛遂道:“梁大人,本王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本王日後會加倍奉還,只是……本王的兩個侄兒,不知梁大人何時還給本王!”

如此斬釘截鐵,直白了當!

蕭湛是鐵了心要自己養大那對雙胞胎,而且他非但要養大梁雲翼與梁雲奇,還要将一切都告訴他們。

梁時也沒有繞彎子,只道:“呵呵,王爺這話是何意?犬子雖是辯才無礙,德才兼備,那也不會是王爺的侄兒,他們是我梁時的兒子。”

蕭湛本就知道梁時不會這般輕易放人,那兩個孩子會不會認他還未必可知。

本來,他當真會娶了顏如玉,不管用了何等卑劣的手段,也會将兩個孩子弄到自己身邊來,可如今梁時回京了,蕭湛當真無計可施。

若是十幾年前那還好辦,可據他所知,梁雲翼與梁雲奇兄弟兩個的确是很聰明,有着自己的辨識與想法。

當日,只因為程家公子诋毀了梁時幾句,那兩孩子對程公子大打出手,可見他們當真是父子情深的。

蕭湛劍眉蹙了起來,耐着性子問了一句,“你要如何才肯放人?”

既然已經打破天窗說亮話了,梁時也打算虛與委蛇,“王爺,他們一日是梁時的兒子,這輩子都是!”

說着,他手中長鞭揮起,朝着林子深處疾馳而去。

蕭湛緊随其後,二人争先逐鹿,誰都不敢輕易讓步半分。

梁時并不好武學,他之所以學了一身的本事,也都是為了時常能去隔壁的楚家,如果運氣足夠好,他一定會看見楚翹帶着一群丫鬟在楚府上天入地,無所不為,那家夥……她肯定沒有看過《女戒》。

林深處,霧霭缥缈不晰,麋鹿很快即被梁時與蕭湛包圍,陷入二人強勢的圍攻之中,它突然頓在原地,不知何去。

這時,二人的弓箭卻紛紛對準了彼此,而非中間的那頭鹿。

風歇,樹止,就在這一瞬,兩只黑白羽靈箭自長空劃過,以電光火石的速度相撞,但并未同歸于盡,在頃刻間又相繼錯開,直直朝着弓箭的主人直射而去。

麋鹿受驚過度,又不知蹿向了何處,而蕭湛被射中了左肩,梁時則恰好被射中了右肩。

整個過程也僅僅半個呼吸之間。

很顯然,二人都想置對方于死地,但與此同時,又因為某種緣故而強行将這種強烈的殺欲抑制住了。

蕭王府的人很快趕了過來,如風與如影亦然。見此景,兩方勢力險些就打了起來。

梁時卻笑了,“久聞王爺騎射超群,看來日後還得加緊進益,下官今日獻醜了!”

蕭湛回以一笑,似乎不覺得痛,“是梁大人箭術精湛,本王倒是疏忽了!”

任誰也能察覺到這二人之間很是微妙,如風看了一眼梁時的傷勢,見他身上暗青色的袍服已經濕透了上半身,他憂心道:“大人,屬下先扶您回去療傷。”

梁時推開了如風遞過來的手,視線還在蕭湛身上萦鎖,他道:“不必了,我自己能行。”

緊接着又對蕭湛道了一句,“王爺的傷勢可有大礙?下官錯手誤傷了王爺,這醫藥調理的銀錢,下官願出。”

蕭湛話不多,他身邊的小黑看不下去了,“梁大人!你話是何意?”

蕭湛打住了小黑的話,再次回以一笑,“梁大人都無恙,本王又豈會有事,早知梁大人有這等本事,本王早就與梁大人切磋一二了。”

二人話裏藏針的說了幾句,便先後回了紮營地。

楚遠看見梁時與蕭湛負傷而來時,大約猜出了什麽,但今日這種場合,他并沒有多問。

炎帝獲知消息,年輕俊逸的臉上似有一抹笑意一閃而逝,但很快便正色道:“來人,傳禦醫給皇叔與老師醫治,朕不願意看到他們任何一人受傷!”

正當氣血方剛的炎帝自然用不着鹿血鹿肉的滋補,他又吩咐道:“朕今日所授的麋鹿,一半賜給皇叔,另一半給梁府送過去。”

楚翹參加雅集回來,就聽說了梁時今日受傷一事,老管家已經在府門外盼了她良久,見楚翹下了馬車,他忙上前道:“夫人,二爺他傷了筋骨,現下正在寝房包紮,您倒是快去瞧瞧。”

老管家其實最想說的是下面這一句,他又道:“那位花姑娘一早就守在二爺房門外了,她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婦道人家,如何能進二爺的寝房。夫人吶,您快些去,老奴已經讓廚房備了參湯,您直接端過去就是了。”

楚翹還不知梁時因何受傷,老管家恨不能将她推到梁時身邊伺候着去。

她發現阖府上下對她和梁時的事操碎了心,一致認為她會是賢妻良母,她到底幹了什麽事,這才造成了如此大的誤解?

楚翹進了府門,便問道:“古叔,今個兒二爺不是去獵場了麽?怎的受傷了?”

老管家也不知緣由,只知道梁時回府時,炎帝還親賜了不少獵物與金銀,“老奴也不知,夫人您快些去吧。”

楚翹無法,只好帶着阿福去了一趟梁時的寝房。當然,她不會空手而來,而是讓阿福将老管家準備好的參湯也端進了屋子。

如風和如影皆在,除了他二人之外,還有一個白發老者。

只聞老者道:“二爺并沒有傷及要害,不過這一箭不可小觑,二爺這半個月切記不可碰水,老朽過幾日再來給二爺換藥。”

“有勞先生了,如風,送客周老先生回去。”

梁時端坐在錦杌上,他赤裸這半個身子,身下是一條雪白色的亵褲,修韌的肌理毫不遮掩的展現在楚翹眼前,她仿佛看到了凸起的肌肉和那醒目的青筋,好像下一刻就要迸發出來,尤其是他胸膛的形狀,她從來都不知男人會長成這樣。

此時的梁時禁欲陰沉,與衣冠楚楚的他截然不同。

楚翹驚訝的發現,梁時的膚色當真是白皙絲滑,沒有一絲一毫的贅肉,尋不出一分瑕疵出來……

來不及細看,楚翹當即移開了視線,她從未見過這副光景,确切的說她還從未見過裸着的雄性……

當梁時一個眼神掃視過來時,楚翹知道自己來錯時辰了,難怪就連他的貴客花木暖也在院中徘徊,而不敢進來。

楚翹就裝作沒看見,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孟浪”。

在那位白發老者離開寝房後,楚翹輕咳了一聲,對阿福吩咐道:“二爺先歇着,妾身一會再來看您。”

楚翹曾經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如今這副容色也不是俗,她一個側身之間,下巴至脖頸處顯現出一條完美的弧度,白皙的肌膚上隐顯淡淡的,可疑的粉紅。

梁時一擡眼就看見了這一幕,他原以為這個小婦人惦記着外面的老相好,所以才巴望着和離,現下看來也是個禁不住誘惑的。

梁時将中衣披上,很吝啬于向旁人展現出他這副模樣,尤其是不能讓女子瞧見,這世上除卻那人之外,任何一個女子都不能這般看着他!他就是如此斤斤計較。

阿福将參湯放下,忙跟着楚翹出了屋子,迎面就見花木暖提着荷花色滾流蘇邊的棕裙走了過來,她神色匆忙,卻有意強裝賢淑,以方圓幾十丈之內的人皆能夠聽到的聲音,對楚翹恭敬道:“夫人,您慢走。”

楚翹步子一滞,一臉錯愕的看着花木暖,即便她馬上離開,花木暖也不便進去看梁時的。

這裏畢竟是梁時的寝房,她方才來去匆忙,但也留意到了他寝房內的陳設大致都是陰郁的暗沉色。沒記錯的話,好像還在桌案上看到了那只似曾相識的木盒。

楚翹一頓,梁時竟然那麽在意那只盒子,還從書房搬到了寝房?那裏頭究竟裝了何物?叫梁時睡覺時也得盯着?

楚翹不得而知,她正要離開,又見梁溫與梁老太太自甬道走了過來。

看梁老太太睿智的神色,楚翹知道她大約又恢複正常了。

梁老太太聞訊而來,見着楚翹便問道:“子辰傷勢如何?”

楚翹哪裏曉得?她只看到了綁着繃帶的赤裸上身,但見梁時神色堅毅,理應無事,遂道:“母親,二爺他無大礙,您可別操心了。”

這時,花木暖也走了過來,她本來是想看梁時的,沒想到楚翹前腳來了,梁老太太後腳也來了,她在梁府暫時沒有身份地位,做什麽事都得仔細謹慎着。

花木暖模樣乖順,對着梁老太太福了一福,“老夫人,您也來了。”

梁老太太瞧着花木暖還算面善,而且又得知花木暖曾經照料過受傷在外的梁時,遂對她态度還算柔和,再者梁時身邊從來都沒有女子,這一點讓臉老太太甚是憂心,若是能收了花木暖當妾,日後再添個一兒半女也沒什麽不妥的。

梁老太太點了點頭,就見梁時已經穿戴完整的從寝房走了出來,他眉心蹙的厲害,似乎被人叨擾了,十分不爽快。一身簇新竹葉紋錦袍襯的身形挺拔如雪山松柏,根本不像重傷過後的樣子。

梁時也看出了眼下的梁老太太是正常的,“母親,兒子無事。”他淡淡道,眉目陰郁,宛若全天下都虧欠了他的,一副逼仄冷漠之态。

花木暖的關切之心難以遮掩,但當着梁老太太與楚翹的面,她還是忍住了沒有說出來。

她知道怎樣的女子才能在這樣的大戶人家站穩腳跟,她也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裏,眼下萬不是情義用事的時候。

梁老太太是個精明人,她自然是看出來了花木暖的良苦用心,但有些事她還得顧及着三綱五常,正式夫人沒有生育男嗣之前,她是不會同意妾室進門的。

是以,老太太道:“如玉,花姑娘,你們先回去吧,我有話與子辰說。”

楚翹自是巴不得離開,“是,母親。”

見楚翹頭也不回的走了,花木暖作為一個沒有名分的寄人籬下的女子,她自然也不好再拖延,只能行了一禮,這便也離開了。

梁老太太讓梁溫與下人留在了外面,她單獨讓梁時進屋。

梁時的寝房內還有淡淡的血腥味沒有徹底消散,待房門一合上,梁老太太眼眸一紅,冷喝道:“你給我跪下!”

這聲音帶着隐忍了已久的愠怒與怨恨,看得出來梁老太太眼下正當氣頭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清醒多久,梁時回來之後,她一直沒有機會與他說說話,這兩年清醒時痛苦,糊塗時卻又不記事。

梁時站在梁老太太跟前高大如山,自梁老太爺過世後,他變得少言寡語,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沒有将自己當做一個孩子了。

梁時撩袍,跪在了梁老太太的跟前,嗓音平淡,并不打算認錯,“母親,兒子回來了。”

梁老太太除卻腦子不甚清楚之外,身子骨一直都很好,她擡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梁時的側臉上,“回來了?你還知道回來?!當初我好說歹說,你非要一意孤行去苗疆!”

“翹翹那丫頭是我看着長大的,你非逼着我恨了她兩年!我也不想看到她死,可……可你明知救她的希望渺茫,你還是執意要去鎮壓反賊,你……你能回來是命大,你若是回不來……你讓我如何對得起梁家的列祖列宗!”

“還有如玉,她雖算不得出身高貴,但也是為了梁家嘔心瀝血的兩年,你回府又是怎麽待見她的?”

梁老太太以為梁時已經收了花木暖,只不過礙于顏面,尚且沒有将窗戶紙捅破。

她又道:“你要納妾也可以,先等如玉生下哥兒再說,梁家總不能沒有後!”

那兩個孩子終歸不是梁家的骨血,梁老太太如今也就這點要求了,一言至此,她看着雙膝跪在他面前的兒子,又是一番心疼不已,嗓音溫和了下來,道:“你起來吧,從今晚開始去如玉屋裏過夜,直到她懷上為止。”

梁老太太很清楚自己的狀況,或許明日又不清醒了,索性将要說的都說了個清楚,“我不管你日後打算如何,先給我留一個大胖孫子再說。你與如玉并無夫妻之情,這一點我心裏清楚,但她是我給你娶進門的妻子,嫡尊庶卑亂不得!”

梁時起身,他并沒有将男女之事放在心上,對于花木暖也只是一種照拂,竟讓旁人有了這種誤會。

“母親,您想錯了,我會給花姑娘找一個合适的人家嫁了。至于顏如玉……母親若是喜歡,就先留下吧。”

梁老太太被他這般敷衍的态度驚訝到了,且不論花木暖此人,但顏如玉就是她梁家的兒媳,她的名字可是已經寫進族譜中了。

“你盡渾說!我喜歡有甚麽用?你也不能一直晾着人家。惦記她的人可不少,此前咱們梁府勢弱,我也管不着,從今往後,你給我看緊了點。如玉沒心眼,被人騙了都不知道。”

梁時:“……”他怎麽覺得只有那小婦人騙別人的份!她何曾單純過?

梁時沒了耐心,“兒子知道了。”

梁老太太不放心,一心惦記着梁家的香火,“你若是傷的不重,今晚就去如玉房裏!”

梁時俊顏微沉,但到底還是隐忍了下來,“兒子送您出去。”

梁老太太命婆子将炎帝賜的鹿肉紅燒了一盤,用晚膳時,還特意囑咐了梁時多用一些。

飯桌上除卻花木暖之外,都是自家人,梁老太太就把話撂了出來,“如玉還年輕,三年抱兩不成問題,一會用了晚飯,如玉将大補湯喝了再回院。”

梁老太太不管是清醒着,還是糊塗時,對子嗣一事都是尤為重視。

楚翹一開始還沒當回事,直至梁老太太身邊的管事婆子親自送了她回院,她才知道梁時從今天晚上開始要宿在她這邊!

婆子寬慰了一句才離開,“夫人放心吧,一切皆有老太太做主,從今個兒開始,二爺每晚都會宿您這兒了。”

楚翹:“……”和離的日程務必要提前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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