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重新迎娶
楚翹有嚴重的起床氣,也喜歡賴床,尤其是入了深秋之後。
次日一早,她悠悠轉醒時,屋內的地鋪已經被人收了起來,梁時早就不在屋內。
外面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聲音像是從客棧門外傳來,起初時,楚翹并沒有當回事。她這個人心大,很多時候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阿福進來伺候楚翹洗漱,她跟在楚翹身邊久了,知道楚翹的喜好,銅制臉盆中還特意滴入了花露,用了溫水兌過之後,一陣幽香撲鼻。
阿福臉色不佳,她沒有心機,是個直性子的人,道:“夫人,奴婢也算是見識到了。顏家都是什麽人啊,當真是臉皮夠厚的。今個兒顏家老爺帶了一千兩銀票過來,說是要将夫人您贖回去。”
“顏家憑什麽贖人?咱們梁府也不是一般的門第,絕輪不到顏家欺到頭上來!”
楚翹微楞,昨個兒梁時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将“顏如玉”三個字從顏家族譜上劃去。怎麽一夜過後,顏家又來鬧事了?
顏家這是馬不停蹄的得罪梁時啊!他們肯定不了解梁時的手段,即便她這個曾經的皇太後,也不曾與梁時徹底撕破臉,因為旁人永遠不會知道梁時下一步要做什麽。他總喜歡給對方出乎意料的“刺激”。
楚翹用了一些香膏子,她問道:“二爺人呢?他怎麽說?”
阿福這才面色緩和,“二爺自然是護着夫人的,眼下正在樓下與顏家人對峙,夫人放心,有二爺在,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
昨個兒夜裏梁時告訴楚翹,今日就要啓程回京城了,眼下鬧了這麽一出,也不知道會不會耽擱了船期。
楚翹洗漱過後,就出了寝房,她并沒有急着下樓,而是站在二樓的屋檐下看着下面騷動的場景。
顏老爺的确是親自過來了一趟,而且身後還帶着人,像是有誰給了他底氣。
梁時一身月白色錦袍,巍峨如山的站在衆人面前,聲線極具穿透力,道:“我夫人已與顏家毫無幹系,從今往後她會是鎮國公府楚家的義女,并且我梁某人會重新迎娶她一次,誰若有異議,可與我梁某人當面對峙,但凡今日再有人擾我夫人清淨,休怪我某人不客氣!”
有些人僅僅是站在那裏,就是氣場強大。
梁時此言一出,顏家人明顯又開始勢弱。楚家是何等門第,全通州城皆知。
看來顏家女根本不是什麽掃把星,她這是洪福齊天啊。她賣入梁家之後,梁時死而複生了,這廂又成了楚家的義女,這輩子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了。
楚翹在秋風中呆立成了一方雕塑,她聽得一愣一愣的。至于顏家老爺又有哪些說辭,她已經無暇去聽了。
她什麽時候成了楚家的義女?梁時打算再娶她一次?
這果然是個天大的驚吓!
楚翹正當留意着,她站在高處,很清楚的看見梁時垂在廣袖下的手與如影的手牽在一塊,但很快就分開了。
楚翹尬住了,“……”咦?這又是怎的回事?
看熱鬧的人不少,梁時好像不怕事大,感覺到視線頻頻掃視了過去,楚翹退回了屋內,腦子裏一片亂糟糟的。
楚家的義女?重新迎娶?梁時是甚麽意思?
外面的喧鬧很快就消散了,想來梁時的手段依舊有所保留,他應該早就防範了顏家。
這廂,如影悄然離開了客棧,他打開梁時暗中給他的紙條,才明白了大人的意思。
光憑顏家絕對沒有那個的膽子向梁家挑釁,這其中肯定還有其他人在背後出謀劃策,梁時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蕭湛,所以他才讓如影趁機去一趟顏家查探。
只是……大人這手箋是何時準備的?他早就料到了顏家人會登門鬧事?
如影內心納罕片刻,當即朝着顏家快速而去。
楚翹在屋內用了早飯,梁時沒一會就過來了,身在外地,他昨晚沒有換衣,身上還是那件月白色錦袍,但絲毫不顯得邋遢,他蕭挺的下巴已經冒出了暗青色胡渣,俊美之中又添了幾分成熟男人的韻味。
今日被顏家人所擾,他的心情似乎并沒有受到影響,兀自撩袍落座之際,還有一股子濃淡适宜的龍涎香蕩了出來,煞是好聞。
有些話,楚翹實在是不太好意思主動問出口,她便以最笨的方式對待--沉默是金。
梁時的吃相一直都很優雅,桌上的小蝶裏還剩幾只灌湯包,他用包子時,竟然一滴湯料都沒落下來。楚翹自愧不如,好歹她也曾是世家貴女,當過皇太後的人,這吃相實在沒法跟梁時相比。
見梁時從容雅致的用完早飯,又用了清茶漱口,之後還含了一顆薄荷糖,楚翹深深覺得她自己這兩年簡直生活的太粗俗了!
她內心納罕不已,表面上喬模喬樣的裝作沉穩,“二爺,咱們能回京了麽?”
梁時方才在客棧庭院中所言的一切都是說給她聽的,看來她還是無比提防他,都不打算詢問清楚麽?
楚翹以為自己看花眼了,她瞧見梁時唇角溢出一抹詭谲的笑意,好像有什麽天大的陰謀。
但這笑意一閃而逝,只聞他淡淡道:“我的人在宣府見到了國公爺,他只是受了輕傷,并不大礙,不出半月即可入京。屆時,我會請求國公爺收你當幹女兒,從此你也不是無根之人了,也可永遠擺脫了顏家。只是……你得重新嫁我一次,畢竟我府上正好缺了一位主母,你雖五體不勤,四谷不分,但好歹也是個女子,我勉強可接受。”
勉強……接受?
認父親當幹爹?那麽她又可以名正言順的回楚家了。
楚翹大喜,這是她最盼着的,她很想光明正大的喊一聲父親,母親,還有哥哥們。
這個條件太誘惑人了。
她雖很不想嫁梁時,但認回父親母親……她這輩子當真還有這個機會?!
可……梁時為什麽要這麽做?他說他缺了一個妻子?!
楚翹一雙霧眸直勾勾的盯着梁時,企圖從他臉上瞧出任何端倪出來,直覺告訴她,天下絕對不會掉下餡餅。
方才她還看見梁時與如影的動作親密,梁時自己也說了梁家缺了一個主母而已……他又沒說他缺女人?
梁時總能輕易猜透她的心思,但是這一次他卻沒能明白楚翹心中所想,他更不會想到楚翹誤以為他和如影之間有什麽不可描述的複雜關系。
梁時的思量一向很周全,他知道楚翹就在他身邊之後,就想過要重新迎娶一次,他們還沒正式拜堂成親,少了任何一個環節都是不完整的。
是以,梁時拿出了對付朝堂同僚的本事,蒙上良心,繼續徐徐誘之,“你放心,我不會逼你做任何事。你在梁府已經待了兩年之久,應該明白我梁家并無大奸大惡之人。我此番為了你大費周章的來了通州,你難道不打算報答我?”
見楚翹一臉懵懂,梁時稍稍失了耐心,想他梁時好歹也曾是備受京城貴女追捧的狀元郎,多少人都巴望着想嫁他。
他無非是想讓兩人之間沒有任何遺憾,這才提出要重新迎娶一次,而且他也的确是非再娶一次不可。
如此,才能徹底打消了這小女子欲要離開他的念頭,他甚至于已經拿出了楚家當做誘餌了。
若是楚翹還不同意,說明她對自己的芥蒂絕非一般之深。
他這些年究竟幹了什麽,竟然讓她如此憎恨?
梁時眉目之間隐露一絲愁色,繼續道:“你喜歡吃石榴,我可以給你一整片石榴園,這裏是莊子的地契。”
說着,梁時就從袖中取出了一張地契出來,楚翹愈加啞然無語了,梁時是什麽時候準備的?
一片石榴園,她哪能吃的完麽?
梁時這是花了大手段賄賂她,僅僅是要她再嫁一次?
“你還在擔心什麽?你我同房這麽久了,我可曾碰過你?”梁時的言辭突然變得生硬了起來,仔細一聽,還帶着一絲愠怒。
他好像受了委屈,但又似乎強忍着沒有發洩出來。
自然了,這只是楚翹一廂情願的想法,梁時這樣的人怎會受委屈呢?
難道梁時他不是正常的男子?
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逝,楚翹除卻那麽一絲絲的惋惜之外,竟然大大松了口氣,看來她此前的确是想錯了,梁時之所以留下她可能就是為了掩飾他斷袖的身份?
否則,梁時位高權重,又年輕氣盛那些年怎就一直當着鳏夫?
機智如她,到了今日才想明白!
楚翹遞了一個“我懂你”的眼神過去,坦誠道:“那,那我真的可以認國公爺和楚夫人為義父義母?我的意思是,我再也不是顏家人了!”
她極力掩飾自己的心虛。
梁時不知道他的小翹翹累不累?但他看着她這個模樣卻是替她累。
也不知道他們二人要這般你欺我騙到幾時。
且罷,先正式迎娶了再說,這今後她就算是想反悔也由不得她了。
梁時此行的目的算是達成了,他陰沉的面容倏然之間緩和了不少,“你進了我梁家的大門,自然不是顏家人了!”
楚翹感覺到了明顯的強勢,不過她并不在意梁時什麽态度,只要能與父親母親,還有哥哥們時常相伴,她即便是給梁時當一輩子名義上的妻子,她也可以做到的。
“那,那好吧。”佯裝出一絲絲的羞澀,楚翹應了下來。
回京的路上,梁時看似心情大好,以至于沿途吩咐下人購置了不少東西,有吃食,也有好玩的小物件,像紙鳶,小弓弩之類的東西也有。
因着啓程過晚,船只抵達碼頭時,外面天色已然大黑,楚翹早就焉焉睡下了,阿福撩開船艙簾子,輕步走了過來,她正要喚醒楚翹,卻被梁時一個動作給吓着了。
就見梁時彎下身,将一件褐色披風披在了楚翹身上,之後才将她抱起。
梁時身段颀長,在船艙內需得微微弓着身才行,但這并不影響他的動作,幾步之後就出了船艙。
阿福走在後面,一臉欣慰之笑,算着日子,大約明年她就要伺候小少爺了,二爺和夫人都是一等一的容色,生出來的孩子也一定會很漂亮。
梁時步子很大,但也穩當,他抱着楚翹上了碼頭,半路上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人。
楚翹的臉貼在梁時的胸膛,臉被披風遮蓋,只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和她緊閉的雙眸,她這樣都能睡得踏實……是心太大?還是對他的防備沒有那麽重了?
如風和如影看出了自家大人步履匆忙,他二人一直都知道大人身形矯健,今日得見大人抱着夫人的姿勢,更是不得不佩服。
說來也怪,在如風和如影看來,他們家大人抱着美人的姿勢都比旁人俊朗多了。
這廂,梁時穩穩當當的将人抱上了馬車,他落座之後忙低頭看了一眼,見楚翹哼唧幾聲,然後秀眉蹙了一蹙,不過他明顯感覺到楚翹的身子一僵。
她醒了。
卻在繼續裝睡。
就那麽不敢睜開眼面對他?難道是羞澀了?不敢直視她躺在自己懷裏的畫面?估計很有可能。
有了這個認知,梁時唇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揚起一個俊美的弧度,馬車開始緩緩行駛,外面挂着的羊角琉璃燈照出清淺的光線。入秋之後,薄紗簾子就換上了絨布厚簾,以至于車廂內的光線并不明朗。
梁時的五覺十分明銳,他雙臂抱着楚翹,将她放在了自己的雙膝上,已經不止一次感覺到了她的僵.硬。
梁時自幼起就是個穩妥之人,他從未随心所欲過,此刻見懷裏的心上人這般僞裝,他玩心大起,左手捧着她的臉,又往懷裏摁了一摁。右手恰好放在了楚翹的大.腿.後側,離着臀.部只有幾寸之間。
梁時的掌心滾燙,這無疑讓楚翹無法忽視種種怪異的碰觸。
可她能醒來麽?她要是此刻睜開眼,又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尴尬局面?醒也不是,不醒也不是。
楚翹感覺呼吸困難,她裝作沉睡的樣子,挪了挪身子,在梁時懷裏稍稍掙紮了一下,想找個舒适一點的姿勢,起碼要遠離梁時的一雙狼爪子。
梁時随她動作,待她又安分了下來,他一只手托着她的下.臀,一只手摟着纖細的肩膀,好像目的很單純,只是為了防止楚翹滑落下去。
梁時見好就收,點到為止。要想獲取她的芳心,就得像釀造佳釀一般,半分急不得。
一路搖搖晃晃,終于在三更之前抵達了恒順胡同。
在馬車終于停下後,楚翹有模有樣的哼唧了一聲,這才做出悠悠轉醒之态,迷糊道:“二爺……這是哪裏?”
一言至此,她做驚訝狀,忙從梁時身上起來,羞澀一番之後,道:“咦?二爺,妾身睡着了?是妾身之過,實在不該讓二爺憂心。”
梁時看着她做戲,将她所有的小表情收入眼簾,他彈了彈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一本正經的訓斥了一句,“你明白就好。”
梁時兀自下了馬車,在楚翹看不見的地方,他忍不住唇角微揚,清俊的容顏氤氲在夜色朦胧中,他眸光燦若星辰,好像這輩子終于開始圓滿了。
他雖是很想與她一道去後院,但……欲擒故縱是百試百靈的手段,為了盡早獲取美人放心,梁時頭也未回的去了上房,只留給衆人一個孤漠清高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楚翹一個人尴尬了半天,吩咐了下人好生安頓柳氏與顏莫,之後帶着阿福和幾小丫鬟,一溜煙的躲回了聽雨軒。
真是沒法見人了!
顏家父子徹夜未睡,當小黑蒙面現身時,顏家父子兩人已經打算收拾了東西暫且躲一陣子。
小黑長相随和,但下手極為狠辣,這些年跟在蕭湛身邊,不知做過多少害人性命之事,“沒用的東西!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王爺留着你二人還有何用!”
小黑做了一個手勢,對身後的黑衣男子道:“來人!動手!”
王爺的意思是永絕後患,既然顏家父子已經沒有任何利用之處,留在世上遲早讓梁時查出什麽。
最好的封口法子莫過于讓對方永遠也開不了口。
顏家父子沒有機會替自己辯解,即死在了血泊之中。
當夜顏家起了一場大火,顏家父子也葬身火海,屍骨無存。
次日晌午,小黑見到蕭湛時,書房內充斥着檀香氣息,除此之外還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蕭湛劍眉緊蹙,隐露痛苦之色,小黑看出來了,上前一步道:“王爺,事情已經辦妥了,只是……您的頭疾又犯了?若不,再請梁夫人過來一趟,您自從用了梁夫人的香料,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犯病。”
蕭湛長嘆了一口,他閉了閉眼,神色凝愁。他不明白楚翹為何不來找他,難道她懷疑他?
她肯定是懷疑的!
半晌之後,蕭湛道:“去吳家族學見吳老先生,本王要見那兩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