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哥察覺

天色尚未大黑,楚家大院已經燈火通明。

梁時換上了一身月華色的常服,用的是墨玉冠,一如既往的清俊潇灑之态,他今日步履輕緩,一直與楚翹保持着适宜的距離。他行走時,垂下的廣袖劃過了她的,梁時瞥見這一幕,眉梢微動。

二人雙雙踏足鎮國公府,倒是真的像一對恩愛夫妻。

鎮國公在宣府險些遇害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楚家除卻世子爺與楚遠之外,其餘人都以為國公爺是提前回京了。

國公爺身高八尺,是個鐵血男兒,相貌卻是清秀,年輕時候也曾是俊朗小生,他很好看梁時,當初楚翹沒有許配給先帝之前,國公爺是打算将楚翹嫁給梁時的。

畢竟楚翹是他的心頭肉,嫁給誰都不如嫁到隔壁來的放心。

而這些年過去了,梁時依舊沒有讓國公爺失望過,楚翹當皇太後的那十年,梁時一直百般護着她,後來梁時不顧性命之憂去了苗疆腹地,更是讓國公爺為之動容,只可惜他的翹翹已經不在人世了。

國公爺與梁時當初已經商榷好了,将楚翹從坤壽宮裏接出來之後,就讓梁時帶着她遠走高飛。

如今梁時提出要讓國公爺認了梁夫人為幹女兒,國公爺自是沒有回絕的理由。

讓國公爺奇怪的是,梁時這次似乎太着急了些,他在回京的路上,梁時前些日子就派人書信一封給他,說明了此事。

這廂,當梁時領着楚翹過來時,國公爺不由得多在意了幾眼,他家乖寶兒離世之後,他已經太久沒有像今日這般高興了。

楚翹也大眼汪汪的看着國公爺,看的國公爺登時不知所措:這姑娘是怎的回事?好像要哭了?她很激動?

梁時側目看了一眼楚翹,見她水眸瑩潤,鼻尖泛紅,梁時清咳了一聲,“咳……夫人,還不快拜見義父。”

義父?這麽快?

楚翹膽子素來很大,對方又是她的親生父親,此番見父親全須全尾的站在她跟前,她自是難以自持,哽咽道:“如玉給義父請安,願義父福如東海,長安百年。”

國公爺心頭一軟,又想起了他家翹翹,若是翹翹還在世的話,或許站在梁時身側的女子就是她了。

國公爺一番惆悵,這才應下,“好女兒,今日我剛回京,不過這認親一事不得馬虎,梁時已經與我說清楚,楚家既然認了你當女兒,這該有的規矩少不得,待尋了吉日,再行認祖之儀。”

楚翹沒想到梁時已經與父親商榷好了此事,父親不是剛回府麽?梁時是什麽時候與父親聯系上的?

楚翹仰面看了梁時一眼,就見他也正雙眸凝視着她。不知怎的,楚翹下意識的趕緊移開了視線。有點不知如何面對梁時的“大恩”了。

楚翹這小模樣看在梁時眼中就成了嬌羞無錯之态,他一陣心神飄忽,胸腔似有一股熱流欲要迸發而出。

國公爺才回府不到半個時辰,楚遠此番是親自趕赴宣府相接的。

不過,也幸好有梁時的人暗中相助,而且梁時似乎早就有所預料,事先就救下了國公爺。

楚遠一來的确是發自肺腑的感激,但與此同時,他也聽說了楚家要認梁夫人為女兒一事。

楚遠鼻音出氣,眸色不善的看着梁時,在他身側道:“梁時,你不是說要和離的麽?”

楚翹就站在一側,她自然也是聽到了,楚翹未作他言,畢竟她自己此前也是盼着和離的,原來梁時一開始也不打算留下她,難怪他此前就寫了一封休書,難道就是因為蕭湛的緣故,他才改變了主意?

蕭湛之所以一開始說要娶她,是因為想要梁家的一對少爺。

後來,梁時獲知了蕭湛曾想求娶她,立馬就改變了放妻的主意。

難怪,他們兩個是在怄氣?

楚翹從未經歷過男女之間的情愛糾纏,她只是話本看得太多了,難免控制不住浮想聯翩的思緒。

楚翹眼神怪異的看了一眼梁時,之後就去了楚夫人身側乖巧的坐着,她其他本事不多,一張小嘴卻是很甜,趁着機會,張口就喊人,“母親。”

楚夫人本來就喜歡她,這聲母親一喊,楚夫人宛若瞧見了自家女兒,一顆心都化了,她先是一怔,遂連連應了幾聲,一旁再坐的楚四姑娘楚蓮都有些醋意。

她在楚家待了兩年了,卻是沒見義母這般疼惜她,“我今後也得喚梁夫人一聲二姐了。”

楚蓮深知如何讨人歡喜,梁夫人如今身份高貴,她肯定得拉攏着點。

楚翹原本很在意自己被人取代,但此刻她又光明正大的待在父母身邊,這便已經足夠了。

楚遠和梁時一直都在留意着楚翹,楚遠又道了一句,“梁夫人與我母親還真是談得來。梁時,你可別告訴我,你當真對她動心了!”

梁時理應心悅他三妹才對!

而且這個顏如玉……他自己也很感興趣!

不過,這話,楚遠肯定不會說出口。

即便是他也看出來了,梁時如今對待他夫人的态度比此前大有好轉,就連眼神也不一樣了。

梁時眉梢一挑,視線從幾丈開外的楚翹身上移開,他側目看了楚遠,打算一次性說個清楚明白,他梁時的人,任誰都不能動。

如果不是因為知道楚翹一顆心都惦記着楚家,梁時是不會讓楚翹認回楚家的。

他承認自己自私,獨占。但那又怎樣!

梁時道:“楚二,你這是什麽意思?她是我的夫人,我不心悅她,還能心悅誰?”

文臣果然都是一些表裏不一,表面一套,背後又是一套!

楚遠沒想到梁時這麽快就翻臉,他剛回京那時還将顏如玉視作不存在,這才多長時間,這就一口一聲“我夫人”了?!

楚遠胸膛起伏,唇角連續抽搐,但也無計可施。

梁時說的沒錯啊,顏如玉就是梁時的夫人,他楚遠再怎麽風流成性,也不能強占吧?!

總之,楚遠心頭十分不悅,但也說不出來哪裏不悅。

酒桌上除卻梁時與楚翹之人,都是自家人。

眼下楚翹認回了楚家,按道理說她與梁時也算不得外人了。

故此,楚遠沒有隐瞞,道出了一件實情,“此番還得感謝蕭王爺,否則父親也不會這麽快回京。”

楚遠也想不通,蕭湛沒有理由幫鎮國公府。

他今日也只是随口一說,他對蕭湛終歸是不信任的。

這廂楚翹才知道,這次父親的事,梁時出了力,蕭湛也插手了。他們不是相愛相殺的敵對麽?怎麽還有聯手的時候?

自然了,楚翹選擇不去多想,她一貫都是這樣,能不多思,就堅決不會費腦子。

席間,國公爺見新認的義女與他的翹翹神色頗有幾分相似,他一時感慨,不由得多飲了幾杯。

楚遠心中有事,也拉着梁時灌酒,他明知梁時酒量不大,有意多灌了他幾杯。

月上柳梢,夜風寒人,梁時與楚翹離開楚家時,已經将近戌時。

梁時清俊的面容染上了一層招搖的紅暈。

楚翹一直都知道梁時的容貌不錯,這樣陷入微醉之态的梁時,她已經不止一次瞧見。

不過,如今不一樣了,她沒有那麽厭煩他了,兩人一左一右走在巷子裏,楚翹絮叨了一句,“我知二爺想借酒消愁,可這樣下去也不是法子,我覺着……人還是活的坦蕩些比較好。”

不就是斷袖麽?不容世人接受又怎樣?

反正梁家已經有子嗣了,不必再考慮傳承香火一事。

梁時的确是醉了,但他的步伐堅定,思緒也是清清楚楚。

小婦人這話是什麽意思?他眼下很是歡喜,有她在側,他梁時當真是歡喜的。

梁時神色認真,嚴肅的側目看了楚翹一眼,道:“我并不憂愁。”

楚翹微怔,險些忘記了梁時是個多麽愛顏面之人,他如何會承認自己的隐疾呢?

楚翹善意的選擇不去揭穿,她眨了眨水眸,點頭道:“二爺,我都明白的,時辰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梁時一愣,她真的都明白了麽?她懂他的心思了?

楚翹俱寒,一雙手緊握着,梁時都牽一下都沒機會。

不過,他更想在大婚之後再與她親近,如此更顯出他對她的在意。

二人正無比緩慢的走着,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恒順胡同另一側疾馳而來,聽着聲音,像是有五六匹馬之多。

眼下就要宵禁了,此處又是鎮國公府的宅子,誰人敢如此大膽,這個時辰豈敢叨擾了楚梁兩家?

楚翹尚未來得及止步,梁時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拖至身後。

因着他的動作過快,楚翹又是那種軟弱無力的女子,一下就撞在了梁時的後背上。

還真是……堅.硬!

楚翹兩世為人都生的驕裏嬌氣,一點疼痛都受不住,當下就捂着鼻子,冒出腦袋看向不遠處逐漸靠近的馬匹。

還沒待她看清來人,梁時的手掌就覆在了她臉上,又将她重新摁了回去。

少頃,馬蹄聲漸消,傳來一少年朗悅的聲音,“老師,你可是剛從楚家出來?”

炎帝這幾年愈發閑不住,時常出宮,攝政王鮮少會幹涉他。

梁時站在夜影婆娑下,他身段颀長高大,将身後的小婦人遮掩的嚴嚴實實。一只長臂從身後繞了過去,制止了楚翹再次探出頭來。

她和炎帝“母子情深”了十載,保不成又傻裏傻氣的露餡。

她還真以為自己隐藏的很好,其實早就漏洞百出了!

梁時微微颔首,道:“臣的确剛從楚家出來,皇上怎麽來了?”他态度未顯不敬,也無半分恭維谄媚。

炎帝不以為然,他從高頭大馬上一躍而下,大步走了過來,身後的幾個貼身侍衛也紛紛下來。

看樣子炎帝沒有打算很快離開的意思。

炎帝上前幾步,看清了梁時身後的一塊衣角,他眸中閃過一股玩味,看梁時這架勢,似乎真的很中意梁夫人。

炎帝道:“老師,我今日是專門來見你的。你身後之人可是師母?”

一代帝王喚一介命婦為師母,這可真的是不拿梁家當外人了。

楚翹倒也挺想炎帝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相依相伴的十載,多少有些情義在。

炎帝這話一出,楚翹沒法繼續躲下去了,她從梁時背後出來時,卻明顯感覺到梁時的手依舊想禁锢着她,不過一個呼吸之間,他又松開了。

楚翹站在了梁時身側,看了一眼炎帝如今已經宛若成年男子的面孔,她這才開始行禮。

“臣婦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炎帝還是頭一次近距離的看見梁夫人,他神色微滞,原以為梁夫人會是一個得體端莊的婦道人家,否則梁時也不會這般在意她。沒想到竟然……這麽小?像個小姑娘?

炎帝又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梁時。

是了,看來男子都喜歡年輕貌美的,就算是清心寡欲的梁時也不例外。

炎帝道:“朕微服出巡,師母不必多禮。”一言至此,見梁時沒有反應,炎帝又對楚翹道:“朕有些渴了。”

炎帝相貌上有很多的變化,但似乎性子還是如往常一樣。

他這話明明是想來梁家做客啊?

楚翹尬笑了一下,又側頭看了一眼不為所動梁時,發現他竟面色清冷,沒有任何表态。

楚翹:“……”梁大人,你這又是要做甚吶?年紀也不小了,怎的這般任性?

楚翹莞爾,“皇上若不嫌棄,府上有請。”

炎帝就等着這句話,他兀自扭頭就往梁府而去,年輕的背影還有些清瘦,曾經何時,他還是個會哭鼻子的孩子。

楚翹依稀還記得炎帝穿上龍袍,孤零零坐在龍椅上的畫面。頭一次下朝之後,他來到坤壽宮,雙手冰寒,走到楚翹跟前,就趴在她雙膝上抽泣了起來。

炎帝自幼便很堅強,即便是抽泣,也只是瘦弱的雙肩微顫,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這廂,楚翹也緊随其後,卻被梁時握住了右手,他側頭看了她一眼,好像很不高興,“你先回院。”

楚翹并沒有想留下,炎帝與楚家人不一樣,雖然都是她在意的人,但炎帝終歸是皇帝,他身邊從來都不缺人,她和炎帝又不是血親,炎帝遲早會将她這個母後忘卻。

楚翹點頭,感覺梁時的前後變化實在大。

不過,他微醉之态,倒也沒那麽兇。

楚翹點了點頭,夜色朦胧中,她面容嬌妍,“嗯,二爺,我省得了。”

楚翹前腳剛邁出,梁時的手依舊抓着她,這人分明生了一張禁欲的臉,說出來的話卻叫人心神一蕩,“喊名字。”

這聲音醇厚,還帶着淡淡的酒香,似有若無的蕩入楚翹的鼻端。

楚翹微怔,她以為自己很機智,一下就明白了過來,“那,梁時,我先回去了。”

梁時終于滿意了,掌中小手溫軟無骨,他薄唇揚了一揚,但瞬間又恢複如常。

梁時目送着楚翹離開,這才往正堂大步而去。

目睹了一切的老管家,一張老臉都紅了,“……”雖說夫人直呼二爺名諱實在沒規矩,不過……二爺高興就成。

炎帝并沒有在梁府待多久,不出半個時辰,梁時就以醉酒失态之由請炎帝速速回宮。

炎帝感覺到了梁時的疏離,此前梁時雖與他算不得親近,但也不會這般逐客。但一想起不久之前才見到的梁夫人,炎帝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老師,那朕就先行回宮了,改日再來喝茶。”

梁時親自送了炎帝離開了恒順胡同,他站在府門外伫立良久,待夜風稍稍吹散他身上的燥熱,這才準備回上房沐浴更衣。

他喜潔,很不喜這一身的酒氣。想來他的翹翹也不會喜歡。

這時,如影半垂着眼眸,疾步而來,“大人,屬下方才發現……發現楚二公子爬了夫人的牆。”

梁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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