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縱火元兇
與妻女說了兩句話後, 沈複年調整好表情,“走,去吃飯。”飯桌上最好說事情, 一家大小都在,還可以順便看看大家的反應。
沈複年先安安靜靜地吃飯,等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 他慢條斯理地放下碗,“大哥, 明日吳裏長會去鋪子裏找你。”
沈複生手裏的筷子一抖, “找我做甚?”
沈複年對着他一笑, “這個就要問楊家雜貨鋪的楊掌櫃啊, 他說大哥你與他達成了私下的協議。”
沈複生放下筷子, 臉色暗沉,“二弟這是什麽意思?”
沈複年掏出帕子擦擦嘴,“我就是提醒一下大哥,具體有什麽事情我也不清楚, 吳裏長讓我給大哥帶個話, 若是有什麽, 最好主動去說清楚。”
沈複生的牙關緊咬, “能有什麽事, 可能是問問我近來街上是否太平。”
沈老太爺插一句話, “要是有什麽事, 你幫你大哥轉圜一下。”
沈複年回答的風輕雲淡, “那可不行, 爹,我是受害者,我的鋪子被燒了, 我比誰都想抓到放火之人。”
沈老太爺這才反應過來,“你這是什麽意思?”
沈複年把帕子收好,“爹,放火之事事關重大,兒子做不了主,都是吳裏長在查,今日楊掌櫃把大哥供出來了!”
沈老太爺驚愕,沈老太太反應快,立刻把筷子一摔,“老大,你幹了什麽事情?不要忘了,他是你弟弟。”
沈複年起身,對妻女道,“吃完了就走吧。”
沐氏晚上吃得少,早就停筷子了,沈珍珠火速把碗裏最後一點飯扒拉光,拉起沐氏就跟着跑。
二房一家三口走了,沈複瓯忽然反應過來,火速把飯吃完,“爹,娘,我去準備明天出門要用的東西。”
春耕就在眼前,沈複瓯比較忙碌,自家一百多畝田地都租了出去,他得盯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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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屋裏就剩下老兩口和老大一家子。
沈老太太沉聲道,“文岳,跟你姐姐回房。”沈文岳和沈寶珠走了,只剩下沈文清在這裏。他是長房長孫,有旁聽的權力。
等孩子們一走,沈老太爺抄起桌子上的一個空碗砸到了沈複生頭上,“你個不成才的東西!”
沈複生的頭上被砸的往下淌血,潘氏立刻尖叫起來。
沈老太太想說什麽,又止住了,她死死盯着沈複生,“老大,你說實話,到底有沒有你的手腳?”
沈複生擦了擦額頭上的血,“爹,娘,兒子沒放火。”
沈老太太自然不是好糊弄的,“你沒放火,楊家為什麽要盯着你?”
沈複生沉默了,他自然是沒放火,他只是通過別人之口告訴了楊掌櫃,沈老太爺決定,只要沈珍珠完不成任務,以後就由大房來掌管雜貨鋪。
楊掌櫃剛開始嗤之以鼻,他內心十分鄙視沈複生,毫無手足之情,總是虎視眈眈盯着弟媳婦的鋪子。
但經不住時間的煎熬,楊掌櫃最後還是動手了。楊掌櫃聰明,沒有一個人搞事,他還聯合了方家和潘家人。
楊掌櫃的時間掌握的很好,他不想把事情搞大,他的目的是讓沈家雜貨鋪損失一些貨物,到時候沈珍珠完不成業績,雜貨鋪變成沈複生的。就憑沈複生那個夯貨,沈家雜貨鋪遲早得倒閉,最後平遠鎮就會變成他楊家的天下。
這個念頭像毒藥一樣誘惑着楊掌櫃,方家也是同樣的想法,如果沈複生拿下雜貨鋪,肯定無暇同時操持布匹店和雜貨鋪。
二人的想法一樣,一拍即合。而潘家,純粹就是為了早點把雜貨鋪奪過來交給沈複生夫婦。
吳裏長對鎮上各家的情況了解的一清二楚,通過多方走訪,他第一個拿下潘家,然後楊家被擊破,很快,方家和沈複生都被拉了出來。
在沈老太太的質問下,沈複生無話可說。他萬萬沒想到楊家那麽蠢,放個火都放不利索,還被隔壁小崽子把貨都搶了出來。
他繼續梗着脖子,“爹,娘,兒子沒放火。”
沈老太太看向沈文清,“去把你二叔叫來。”
沈文清很快回來了,沈老太太以為來的是二兒子,誰知道來的卻是沈珍珠。
老太太有些不高興,“你爹呢?”
沈珍珠脆生生地回答,“我爹說,事關前日的大火。我娘是東家,讓我娘決定。我娘說,我是掌櫃的,故而讓我過來。”
這個解釋十分合理,沈老太太甚至都找不到理由來反駁。
沈珍珠/主動坐了下來,“我爹已經把事情的經過都告訴了我,大伯父,您為何要騙楊家?說如果我完不成任務家裏就要把雜貨鋪給您?”
沈複生被侄女這樣問,頓時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沒辦法,他只能撒謊,“都是玩笑話。”
潘氏見沈複年夫婦沒來,立刻拿出長輩的氣勢,“你做了幾天掌櫃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這樣跟長輩說話?”
沈珍珠煩死了這個潘氏,把旁邊的一個小茶杯拎起來嘩啦一聲扔到潘氏腳下,“我不知天高地厚?我至少沒去撺掇人放火,你知不知道那天夜晚要不是毛毛回來報信,整個十字路口燒了起來,把全家都賣了也賠不起!”
她一發火,立刻壓制住了大家的氣勢,沈珍珠繼續指着潘氏罵,“我娘說的一點沒錯,你個沒才幹的東西,成日家在家裏就知道嫉賢妒能、指桑罵槐,不知道想辦法讓自己變得有本事,就知道背地裏陰人。長輩,你們也算長輩?誰家親兄弟背地裏捅刀子的?誰家長輩整天巴望着侄女鋪子關張的?”
沈珍珠說得太快,稍微歇了口氣,“祖父,祖母,這次事情牽扯太大,咱們家裏是處理不了了,都交給吳裏長吧,吳裏長為人最是公道。”
沈老太爺的聲音十分陰沉,“你大伯父說得難道有錯,你若是完不成任務,鋪子不應該交給家裏?”
沈珍珠哈了一聲,“好哇,我算是知道大伯父為甚這樣膽子大了,原來是有祖父撐腰呢。”
沈老太爺爆呵一聲,“你個小畜生,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沈珍珠繼續穩當當地坐在那裏,“祖父,您盡管罵,您罵的越狠,我就要十倍百倍地還到大伯父身上。大伯父這等人品,文清以後不用去學堂了,也不用說親了。萬一媳婦太出色,公婆嫉妒,好不好的就把人家弄死,那可太難看了。這等殺人放火之事,肯定要報官。讓我想想,主犯至少是三年流放,從犯呢,嗯,至少得一年吧。”
說完,她掰着手指頭算,“我家就我一個女兒,我又不參加科舉,不怕被大伯父連累。啧啧啧,文清真可憐,要被你爹連累死了。不光如此,連文松和文墨也要被牽連。祖母,完了,咱們家的兒郎要被一鍋端了。”
沈老太爺就要暴起打人,沈老太太一把拉住他,“你坐下。”
沈老太爺瞪眼睛,“這等目無長輩的東西,不打死留着幹什麽?”
沈老太太冷哼一聲,“她只是目無長輩,你兒子目無法紀,更該打死!”
沈老太爺頓時萎靡下來,怏怏地坐下。
沈老太太開門見山,“珍珠,既然你爹娘派你來說和,我就問你,你有什麽要求?”
沈珍珠也不矯情,立刻開始提要求,“第一,分家,我們家要和大伯父得到一樣多的東西,鋪子是我娘的,不能參與分家;第二,把吳裏長和隔壁郭大伯叫過來,大伯父當衆給我爹道歉;第三,分家後,我們搬到西街去住;第四,大伯父賠我五十兩銀子!”
潘氏第一個叫喊,“你怎麽不去搶!”
沈珍珠把帕子一甩,起身就要走,“你們不答應就算了,那就讓吳裏長去報官吧。”
沈老太太立刻道,“珍珠坐下。”
她轉頭看向沈複生,“我問你,你是願意私了,還是願意讓吳裏長來處理?”
沈複生看了一眼雙目空洞的沈文清,內心一陣劇痛,這個大兒子是他所有的希望,如果被沐家趕出學堂,別的學堂也不一定會收他。
到了這個時候,沈複生也有些後悔,當時怎麽鬼迷了心竅去撺掇楊家。
時也命也,老二家因為一條狗躲過一劫。
他低下頭,“兒子聽娘的安排。”
沈老太太看向沈珍珠,“去把你爹娘叫來。”
沈珍珠高興地起身,才剛回屋後一家子就商議開了,沐氏的意思是讓吳裏長來處理,沈珍珠卻覺得不如趁着這個機會甩掉這一大家子,問沈複生要賠償,還可以捏着這個把柄,讓他一輩子擡不起頭。
真讓吳裏長去報官,沈老太爺肯定不幹,到時候兩敗俱傷,還不如趁機要好處。沈複年也覺得女兒說得更有道理,沐氏冷靜下來後也同意了丈夫和女兒的建議。
很快,二房一家三口再次返回上房,連三房兩口子也來了。
沈老太爺十分暴躁,“我就知道,這個小畜生沒安好心,這一分家,二房分走了那麽多東西,以後都便宜了別人家。”
沈珍珠在門口接話,“祖父,我又不離開家裏,怎麽會便宜了別人家。再說了,我們只拿我們該拿的,不該我們的東西,我們從來不動歪心思。”
這一句話仿佛一耳光打在沈複生臉上,他一句話不說坐在那裏。
沈老太太沒有那麽多廢話,“老二老三,既然你們都來了,今天把家分了吧。”
沈複瓯差點跳起來,“爹,娘,分,分家?”
沈老太太點頭,“你大哥做了對不起你二哥的事情,我們也不能再強留你二哥在家裏。但你二哥分出去了,沒道理還把你也留在家裏。分家不分家就是個樣子,你們以後還是我的兒子,我跟你爹要是不能動了,你們難道還能不伺候?”
沈複年心理再次慶幸,辛虧娘關鍵時刻不糊塗。
他對着父母拱手,“兒子不孝,但此事若是不拿出個說法,吳裏長那裏怕是不會答應。”
沈老太太看向沈複年,“老二,答應了你的條件,你大哥是不是就可以免去責難?”
沈複年點頭,“兒子只能保證,不會有太多人知道,文清也可以繼續讀書。”
沈老太爺的眼刀子嗖嗖地飛了過來,沈複年穩如泰山,他并沒有再說話,他在等待沈老太太的決策。
沈老太太沉默半晌,然後看向沈老太爺,“老頭子,孫子們都大了,文清眼見着要說親,家裏漸漸住不開,不如把家分了吧。”
沈老太爺還是有些不樂意,不分家,他就是家裏的老大,分了家,他就無法再全方位指揮二房三房。
沈老太太繼續勸,“你當年不也是在公婆在世時分的家,樹大分叉兒大分家,自古如此。”
人都是這樣,做後輩時期待分家,等自己老了,卻總想把兒孫永遠都聚在自己身邊。
但沈老太爺知道,這回如果不給出個态度,老二不肯幫忙,吳裏長那裏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這事兒說起來沈複生的責任可有可無,他并未參與放火,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但若沈複年堅持說大哥說謊,沈複生就算不去坐牢,背叛手足的名聲怎麽洗也洗不清。
沈老太爺頹然嘆了口氣,“分吧分吧,家裏的東西都是你在管,你想怎麽分就怎麽分。”
說完,他起身直接回房去了。确實,沈家的實際當家人一直都是沈老太太,她掌管着家中所有的財産。
老頭子不反對,沈老太太立刻開始口頭分家,“家裏現在有一百四十畝地,五百三十兩存銀,我留下三十兩銀子,其餘的按照當下的規矩來分。我跟你爹跟着你們大哥,老大分七十畝地,二百五十兩銀子,老二老三各三十五畝地,一百二十五兩銀子。老三,你對這個分法有沒有意見?”
沈複瓯點頭,“兒子沒有意義,長子要贍養爹娘,分一半是應該的。”
沈老太太點頭,“老大,剛才你答應了珍珠,你跟二房分一樣。所以,你要另外給老二十七畝半的地,外加六十二兩五錢銀子,你可同意?”
沈複生一個字沒說,算是默認。
潘氏的心在滴血,那麽多地和銀子啊,夠她娶兩個兒媳婦了。
沈老太太繼續道,“老大,你還要另外賠珍珠五十兩銀子。”
潘氏立刻叫了起來,“剛才不是已經給了那麽多地和銀子,怎麽還要賠!”
沈老太太卻道,“剛才的東西,是給老二的。你們是親兄弟,你傷了老二的心,這是你作為大哥應該做的。現在這五十兩銀子,是賠給珍珠的,這是雜貨鋪的損失。”
潘氏十分不服氣,“雜貨鋪不是沒損失多少東西,怎麽就要賠這麽多?”
沐氏看向潘氏,“大嫂這話說的,放了一把火,那是損失一點東西的事兒?因為這把火,鋪子裏的生意被楊家搶去了許多,這不是損失?珍珠和旭哥兒受了傷,吃藥看病,這不花錢?”
潘氏仍舊不死心,“火不是我們放的,憑什麽都算到我們頭上。”
沈珍珠點點頭,“大伯娘提醒的對,明兒我還得找楊家、方家和潘家要錢,大伯父這裏只是五十兩,那三家,我得翻倍,不多要些錢,以後誰能都放火了。”
潘氏又急了起來,她娘家哪裏有錢啊。
沈老太太并未阻攔沈珍珠,這種殺人放火的大事,必須要讓老大狠狠出血才行,不然吃不住教訓,以後還去害人?別人可不會看在你是一家人的份上給你一條生路。
沈老太太揮揮手,“既然都無異議,老三,明日把你二伯、四叔和七叔都請過來,做個見證,直接分了吧。順道把隔壁郭鐵匠請來,也做個中人,你們三個願意請娘家人就請。”
大房三房都不說話,沈複年卻忽然道,“娘,兒子與大哥有鋪子,三弟什麽都沒有。”
沈複瓯看了沈複年一眼,家中的鋪子傳給長子,這是理所應當,但一般父母會給其他兒子一些補償。
沈複年知道,自己已經沒辦法占便宜,但還是很公正地為沈複瓯争取了一把。
沈老太太嘆了口氣,“你說得對,這樣,我把我那三十兩銀子給老三,你爹那個老東西肯定還藏有私房錢,我去找找。”
沈複瓯連忙道,“娘,不用,兒子不要。”
沈老太太看了他一眼,“該你的東西一定要拿着,不然時間久了,人家會覺得你好欺負。”
說完,沈老太太進了屋,很快,她拿了五十兩銀子出來遞給小兒子,“三十兩銀子是給你的補償。另外二十兩,你再添一些,看看能不能弄一棟像樣的宅子。”
說完,她又看向沈複年,“說起來,也該給你一些補償才對。這麽多年,你為家裏貢獻最大,但娘也實在是沒辦法了。”
沈複年是她最有本事的兒子,人都是這樣,對待有本事的孩子,就會操心少一些。
但她為了表示公平,從袖子中掏出一個荷包。荷包一打開,裏面赫然是幾樣簡單的金首飾。
沈老太太把荷包放到沈複年手中,“這些東西也值個二三十兩銀子,你們二房的鋪子原就是你們的,自然不能參與分家。老大得了鋪子,你和老三都該有些補償。別推辭,拿去吧。你爹有時候犯糊塗,但他也是疼你的,不然也不會費盡心思想給你過繼。”
沈複年心情十分沉重,他接過荷包,“娘,兒子永遠都是爹娘的兒子。”
沈老太太的分法十分公道,二房三房都沒有意見。潘氏就算不服氣也沒辦法,她娘家現在自身難保,已經顧不上她了。
沈複年又對沈老太太道,“多謝娘,兒子過幾天搬到西街去住。娘放心,兒子會經常回來的。以後家裏的事情,還要大哥大嫂多操心。”
沈複生頭上綁了一條帕子,血已經止住了。
他對着沈複年拱拱手,什麽都沒說。
沈老太太再次揮了揮帕子,“都去歇着吧。”
二房一家三口回到西廂房,沈珍珠十分高興,“娘,沒想到祖母這麽痛快就答應了。”
沐氏拉了拉女兒的袖子,沈珍珠立刻反應過來,走到沈複年身邊,“爹,您別難過,西街離這裏也不遠,往後咱們吃什麽好吃的,一定給祖父祖母送一份。”
沈複年勉強笑了笑,他知道大哥想要自己的鋪子,沒想到他卻連三個月的賭約時間都等不了,直接聯合外人來坑害自己。
相比離開父母單過,沈複生的表現才最讓他失望。
看到女兒擔憂的表情,沈複年拉着女兒坐下,“好,往後咱們家珍珠當家,我跟你娘都聽你的。”
沐氏的眼裏忽然迸發出希望,“官人,咱們分家了,是不是以後珍珠的婚事就是咱們自己做主了?”
沈複年點頭,“自然似的。”
沐氏眼裏神色又複雜起來,她看着女兒道,“你是家裏唯一的孩子,你的婚事我跟你爹不會勉強你。若是能招到好的,我們自然想留你在家裏。若是實在沒什麽好的,也不要勉強。”
沈珍珠聽見他們說這個,雖然她皮厚,還是有些不自在,“娘,您放心吧,我肯定能孝順您和爹一輩子的。”
沐氏把女兒攬進懷裏,“往後家裏就剩咱們三個了,你有什麽事情一定要跟爹娘說,爹娘什麽時候都會幫你的。”
沈珍珠驀然感覺鼻子一酸,是啊,她穿越過來,最大的幸運不是有了什麽特殊技能,而是有一對真心疼愛她的父母。
她把頭靠在沐氏懷中,“娘,您別擔心,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