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幾天前。

“我都聽說了,我說啞巴,你怎麽可以坑害無辜的小姑娘呢?這不是人幹的事兒啊。”

那邊沒答話,黑眼鏡“嗐”了一聲,繼續道:“你別給我裝了,你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喜歡上羅茵?我最了解你這種悶騷了,就像鐵樹開花,要麽就不動情,動了就癡情得跟什麽似的。”

張起靈道:“我和羅茵說清楚了。”

操場上,羅茵道:“起靈,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張起靈看向她。“她們都說……你在追我,可是我覺得不是。你只是一直跟着我,陪我走路,一句話也不說,而且我能感覺到,你的心思完全沒有在我身上。”

張起靈看了她一眼。羅茵繼續說:“你的樣子,就像全身心都撲在了某個人身上……我想你可能是在借我逃避什麽人吧。可是既然你這麽喜歡她,為什麽還要逃避呢?有什麽事情是不能解決的嗎。”

張起靈淡淡地道:“有的事不該發生。”

有的人……不是他該想的。

“我明白了。我不會過多地問你的事,有需要的我也會幫忙。只是希望你能高興一點。”羅茵道。

張起靈想,如果沒有吳邪,他可能會喜歡羅茵這種。溫柔,安靜,善解人意,寵辱不争。

但是這一切,都要建立在沒有吳邪的基礎之上。

……

“我還是不能理解啊啞巴,這事兒可以慢慢來,你何苦要做得這麽絕啊?”黑眼鏡道。

“如果吳邪也對你有意思呢?”黑眼鏡勸說無效,只好抛出最後的殺手锏。

經過了很長的時間,張起靈才沉沉地開口道:

“那麽,他就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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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正确的。

“你有沒有搞錯啊!”

“雖然黑爺也不太支持同性戀,但是你這樣做對你們倆人公平嗎?你以為你是為他好嗎?!如果他以後知道了,會覺得這是為他好嗎!你不要擅自幫別人決定人生行不行?!”

以後就會覺得了。

他不想讓吳邪後悔。後悔為了他抛棄優越的家庭,後悔為了他背叛了朋友和親人,後悔為了他失去了做父親的權利。或許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們不再相愛,在擁抱了彼此的身體之後,分道揚镳,最後只剩下一個人。他們只有對方,其他什麽都沒有了。年輕的愛情太脆弱了,同性的愛情就更加脆弱。如果此時再不全身而退,他怕他會再也放不開他。

他不能這麽自私。

他只有17歲,他給不起承諾。

“我……我怎麽教出你這麽個情商為零的渣攻啊!!!”黑眼鏡在那邊大叫。

張起靈聽了一會兒,挂上了電話。

18.

後來的幾天,吳邪屢次在飯堂、操場等地遇到秦海婷和她的閨蜜們,被胖子等人起哄N次後,他喜歡秦海婷的罪名也就坐實了。

反正他也不怎麽在乎這些虛名。

只是——

槽還是要吐的。

“你們究竟是寂寞了還是寂寞了,幹嘛總往我身上找樂子?”吳邪摸着鼻子道。

“怎麽,難道你不喜歡秦海婷?我們不是怕你不好意思,就幫你說了嘛。”胖子道。一臉“我們多善解人意啊請叫我們中國好室友”。

“艹,”吳邪無力,“連個影兒都沒有的事。”

張起靈走了過來,在座位上坐下了。

吳邪突然改口:“就算我喜歡她,那又怎樣?”

胖子眼裏噌地亮起一朵小火花,站起來道:“那還有什麽說的,兄弟們一齊上,把她拿下啊。”

“……”

吳邪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張起靈望去。

他承認他是存心的。

即使他的心裏沒有他,他的心裏也逐漸升起來一點報複般的快感。好似這樣就能讓他痛苦一樣……但是張起靈當然不會痛苦。報複得了誰呢?到了最後,還是報複了自己。

一個人的獨角戲,特沒勁兒。

張起靈的臉上還是平平淡淡的表情。

莫名地就煩躁起來。

“我是該談場戀愛了。”吳邪想了想,突然笑道。

他這話是真的。

張起靈令他心灰意冷。他忍受不了漫無邊際的追逐,追逐一個尋不到的幻影。那墳蛋為了個女人還把自己給疏遠了,說明他們之間連兄弟情誼都是TM的脆弱得不行。還是找個妹子正經談場戀愛比較好。

反正,他本來就不是GAY。

班會課上,陳皮阿四就班上最近戀愛風氣嚴重,桃花朵朵開,男女生交往過密現象,進行了批評,大有樹立三觀、掃除毒素、肅清風氣、共建和諧社會之意。

他和霍仙姑的教育方式不一樣,霍仙姑是直接道:“你傻啊?他說幾句甜言蜜語,送點吃的用的你就上鈎了?女生要自尊,要自愛!女人啊,就是這點賤!”說得好像她不是女人似的。

吳邪聽得魂游天外,心不在焉。

“有的同學還追求隔壁班的女生,鬧得沸沸揚揚,整個年級都知道了。這個事情告訴我們什麽?”

“兔子就要吃窩邊草。”胖子小聲道。潘子打了他一拳。

“吳邪。”

“啊?”

“坐直。”

“……哦。”

下了課,胖子坐在他面前大大咧咧地道:“天真,我總覺得阿四說的是你,哎喲那個欲言又止的樣子哦,笑死了。”

“呵呵。”吳邪對他幹笑了一下,“還不都是你們,把個事兒弄得那麽大。”

他要是喜歡秦海婷,就是反社會主義反共産黨的資本主義早戀毒瘤,應該連根拔除提前扼殺在搖籃裏;張起靈喜歡羅茵,那就是互幫互助,發展進步,樹立共同的革命理想,為建設社會主義做貢獻。人生真特麽連談戀愛都不公平。

“話不能這麽說啊。”胖子道,“傳得快是因為大家覺得你們倆配,我們是講究戰術的正規軍,我們要制造輿論效應,到時海婷妹子就是不從也得從。”

“你這不是逼良為娼嗎?”

“哎哎小吳你怎麽說話的哎。”

“行了,”吳邪一揚手,“胖嬸,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兒吧,雲彩還沒追到,同志仍需努力,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我這不是看你最近情緒低落。……關心關心你個人問題嘛。”胖子嘟囔道。

吳邪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張起靈幾天沒來上課。

問阿寧,阿寧說是請了病假。

“你們不是好得蜜裏調油嗎?”阿寧奇怪地道,“怎麽連他為什麽不來上課都不知道?”

“不是有句話那麽說的嗎,”吳邪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

“兄弟如同蜈蚣的手足,女人如同過冬的衣服。”吳邪心不在焉地道。

“怎麽說話的哪?這酸的喲。”阿寧笑道。“他們說好基友的最高境界就像談戀愛,我看你們這就有點像。”

吳邪笑了笑,沒說話。

只怕好基友要是真的談起了戀愛,會吓死你。

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站在電話亭前了。

郁悶地想,自己怎麽就這麽賤哪?人家對你都如瘟疫避之不及了,生個病還巴巴地跑去問,又不是沒人問候。

也對,人就是這點賤。

下課之後,大家都去吃飯了,宿舍裏沒抓着人,手機沒電了,所以他現在才會站在這裏。

他當然背得到張起靈的手機號碼,包括座機。

電話裏嘟了一會兒,被接起來,傳來一個清冷平淡的聲音:

“喂。”

吳邪想過太多種反應,或是自然地打着哈哈,或是致以哥倆好式的問候。總之,他不想顯得太在乎。

但是聽到他聲音的那刻,失去了所有的語言,一瞬間潰不成軍。

只是怔怔地站在那裏。

聽着那個人的聲音順着線路傳過來,帶着電波,微微磁性,就這麽一件事,就讓他的心輕柔得說不出話來。

無論那個人做了什麽,無論他是否愛他,他對他都是恨不起來的。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溫柔。

對方的聲音遲疑地傳了過來:

“……吳邪?”

聲音很低沉,帶着一點顫音,卻不是生病的那種虛弱,但看得出來他的情況并不好。

過了很久,吳邪道:“嗯。”

對方頓了頓,好像是又看了看來電顯示,“號碼換了?”

“不是,”吳邪道,看了看天,“手機沒電了,用學校電話打的。”

原來不是只有他背得出對方的電話。

又沒話了。

“吃藥沒?”吳邪道。

又來了。

吳邪想。

他對他,總是小心翼翼的,明明是個比他強悍許多的男生,卻好像他是水晶玻璃人,心疼他得緊。以後對女朋友可能都沒那麽好,想到這裏他自嘲地笑了。

“我服了你了,這麽大熱天都能生病,你肯定是空調吹多了。”

“記得吃藥,不能停,否則很難好。”

“……”

“呃,你休息吧,那就,再見。”

那人頓了下,才低低地道:“再見。”

吳邪倉皇地挂掉電話。

剛才,他沒來得及掩飾語調裏的深情。

張起靈挂掉電話,望着手機,久久無言。

19.

在家附近和秦海婷一起遇到了張起靈和羅茵。秦海婷吊着他的胳膊,天真地問東問西,羅茵也很溫柔地回答。

看起來像氣氛良好的家庭聚會。可是他莫名覺得乏味。幸好張起靈好像也是這種感覺,寒暄了一會兒,很快就分道揚镳。

離開的時候,吳邪不由得向後頭望了一眼。

燦爛的陽光照耀,樹葉被剪出了金邊,道路也被分割成一條一條的金色。兩個身穿藍白色校服身影肩并肩地朝遠處走去,看起來那麽的……

美。

吳邪一動不動地看着這景象。仿佛入迷。

仿佛預言了以後的結局:

張起靈以後的人生裏,沒有他。

……“吳邪哥哥,我們走吧!”

吳邪回過神來,嗯了一聲。

……

幾天過後,張起靈回到了學校。而吳邪也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吳邪甚至晚上還把張起靈拖去羅茵宿舍樓下,給他彈吉他伴唱。結果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被潑了一盆水。

“肯定是你唱歌太難聽導致的,你就不能認真點嗎?”吳邪甩了甩濕淋淋的頭發,抗議道,“你看我吉他都帶來了。”

追女孩就追女孩吧,這麽一副木頭臉心不在焉是怎麽回事?他容易麽,又當爹又當媽,那娃又天生不解風情,活該他為張起靈的終身大事操心一輩子。

張起靈看了他一眼,幹脆地往回走。

“回去。”

“不!”

張起靈啧了一聲,胳膊圈住他肩膀,硬給拖了回去。

夜色之下只看到他冷漠的眼睛,夾雜着隐隐的怒氣,突然覺得有點委屈。

……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我都已經這樣對你了。

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能交到張起靈這種朋友,是種幸運。他就舍命陪君子,陪他潇灑走一回。就算真要幫他追老婆,也無所謂。只要他張起靈高興,怎麽都行。

反正他也不求什麽。

他又能求什麽呢。

他和秦海婷變得很熟了,男孩滿嘴跑火車,女孩愛說愛笑,兩個人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題。

姑娘人不錯。胖子他們都建議,可以發展一下。

好吧……

也許可以試試。

吳邪洗了把臉,望着鏡中的自己,眼底下深深的陰影。是時候振作起來了。

離了張起靈。他仍然是吳邪。

胖子他們無聊起來,把張起靈抽屜裏的一摞情書都帶回了宿舍,美名其曰“好好研究”.張起靈也沒管他們。

吳邪一邊鄙視,最終還是忍不住好奇心,湊過去一起看。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幾人拍桌大笑,解子揚都滾到桌子下面去了。

胖子表示,他要将情書這門古代被稱為“尺素”“錦書”的傳統藝術發揚光大。于是就有了這樣一幕:

吳邪在一堆花信紙裏挑揀。張起靈背着書包,看着他們。

“胖子買的,拿來給我們練習寫情書。”

張起靈沒吭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道:

“給秦海婷?”

“是啊。小哥你也挑一張。你得練一下,悶成這樣怎麽哄得了女孩子。”

“快,拿一張。”吳邪拿信紙戳了一下他的背。

過了很久,張起靈拿走了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張紙。

……

眼前仍然是教室,回憶卻一幕幕重演,不受控制地放映了下去。

從遠遠地望着,到變成好兄弟,好朋友。就像一場夢。他到今天都不能相信。

也許他該滿足了。

張起靈,總是很孤單的樣子。所以,他不忍心阻礙他的幸福。

那種不求回報的感情,他以前覺得真他媽偉大,現在他有點懂了,這只是一種很自然的心理。他就是希望張起靈好,不管他跟誰在一起。

會有一個女孩替我來愛你。

這話聽起來挺奇怪的,但他現在就是這種感覺。真心的。

但是,他那麽喜歡的人,怎麽舍得交給別人。

就像當年送了同學的小貓,千叮咛萬囑咐,好好照顧它,不要讓它生病了。它喜歡吃什麽,不吃什麽。……

別人對它再好,總是沒有自己照顧來得放心。

伸出手,戳了戳流氓兔的臉:

“悶油瓶,你還能遇到比我更喜歡你的人嗎?”

希望你能遇到。

不然,

我會怕你過得不夠好。

兩人相對地随意地坐着,窸窸窣窣地寫字。準确地說是吳邪在寫字,張起靈坐着打瞌睡。窗子是開着的。一絲風吹得張起靈額前劉海微微晃動。

吳邪在寫情書。

“你的眼睛像是最美的星辰。”

…話說,誰的眼睛能有那個墳蛋漂亮啊……

“你的肌膚像是白玉般潔白。”

……

“你的頭發像是烏木一樣黑。”

……

“你的嘴唇像是玫瑰一般,萦繞着甜蜜的氣息。”

想起那張薄而軟的棱角分明的嘴唇,近在咫尺,和他的嘴唇僅有毫厘之隔,交換着溫熱的氣息……

吳邪晃了晃頭,将那景象驅散。再這麽想下去就要硬了。

可惡!

他到底是為什麽連給姑娘寫個情書都要想到那個墳蛋啊!

明明張起靈就在身邊,打着瞌睡,他卻能瞬間仿佛置身于那天晚上那個黑魆魆的巷子裏,張起靈兩只手扣住他的肩膀,朝他傾身過來,溫熱的氣息快速地蹿過鼻尖,劉海蹭在臉上,酥麻而癢,嘴唇幾乎相觸,交換着游絲般的氣息……

一天晚上的驚豔,成了他光焰萬丈的記憶。

即使以後他們要娶妻生子,各奔東西,以兄弟的名義相處到老。在無論多灰暗的時刻,那段記憶終能給他以光亮與溫暖。讓他感到悲傷、心酸的同時又感到一絲不能自拔的甜蜜。

有這麽一段記憶就夠了。

他可以抱着這段記憶,走到沒有他的天空下,走到沒有他的餘生裏。

他的呼吸,他的溫度,他的懷抱,他帶着暗影的深邃的輪廓,他的唇。他的影像就深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色授魂予。

魂牽,夢萦。

……

吳邪又魔障了般地看向坐在旁邊寫字的張起靈,呼吸突然急促,填滿了火辣的氣息,一路燒到喉嚨。

請讓我看看你,就一會兒。

然後……我就可以放開你了。

他近乎貪婪地看着他,沒有任何的語言,也沒有任何的目的,靜靜地看着,就可以晃過光陰多少年,就那麽幾秒鐘,把我們的餘生都想象完了。

英挺的鼻梁,墨黑的濃眉,阖着眼時黑而濃密的睫毛。迷得他想給他唱首歌。年輕人總是愛美色的。直到他垂垂老矣,他的美才會失去魔力。但就在他這個年紀,張起靈的英俊時時刻刻都令他無法抵禦,時時刻刻都牽動着他,令他窒息。

……我這一輩子,最無奈的事,就是不能愛你。

他惆悵又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張起靈眼睛一睜開,就看到吳邪低着頭看着自己面前的信紙發愣。剛才那股熱烈專注得猶如水沸的視線,好似從來沒有過。

張起靈懶懶地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眼睛,突然用手一撐桌子,眼疾手快地去拿他剛寫好的一張信紙。吳邪傾身要來奪,張起靈一手擡高,另一只手擋着吳邪,就這樣湊近去看那上面的字。

微硬的信紙,素白的紙張。

角落處畫了幾枝粉紅的桃花,殷切戀慕,流瀉了一枝頭的春光。

瘦金體,清雅峭拔。只是那力透紙背的力度以及綿延不絕的筆鋒,都可以感受到寫字人的鄭重與小心。

“春風十裏不如你。”

……

春風十裏,不如……你。

手指輕輕撫過那行字,眼睫微動了動。

他到底是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寫下如下字句的?

可惜這款款深情卻不是對他。

吳邪是個好男人。

可惜不是他的。

他不動聲色地将信紙放到一邊去,說:“字不錯。

“小哥你寫的什麽?”

吳邪站起身來要撈。

張起靈站起來,一只手來擋他,碰到他的手臂的瞬間,又放了下去。眼神似有動容。

“寫錯了。”

吳邪也沒有強求,挺沒意思地摸摸鼻子,坐了下來。

張起靈默默看了眼桌上寫好的一張紙,不作聲地将它揉成一團,棄置到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褶皺的紙像一朵寒潭邊的幽蘭,無聲地訴說着難言的心事。

“吳邪,我喜歡你。”

喜歡……你啊。

海棠花悠悠開在風裏,一吹就散的,淺紅色泡沫的痕跡。可能一輩子也不會說出口的話,可能一輩子無法對你表露的溫柔。

只有在夢裏,在數不清的來生裏,一遍,又一遍地上演。

時間流得很慢,光陰安靜綿長。相對而坐的兩人,各懷心思。

20.

“號外號外,張小哥和羅茵在一起了!”

“我勒個去,不是吧,這麽快!果然人帥就是有優勢麽,現在的女生也太膚淺了吧!”解子揚驚呼,“難怪我等屌絲一直找不着老婆哪!”

“應該八九不離十吧!他倆同進同出了都,幾天前還被人看見一起壓馬路。”胖子摸着下巴嘟囔道。

“我怎麽總覺得怪怪的……雖說他倆确實挺配的,但是兩個都不愛說話,平時豈不是坐着幹瞪眼?還不如找性格和天真一樣的呢,互補啊……你老對我眨眼睛幹什麽?”胖子看着解子揚在朝他使勁兒眼色,回頭一看,安上下巴,“天天真,你在呢!”

“編排我什麽呢?”吳邪站那兒笑。

“這不是說你和小哥比較配……呸,性格比較配嗎。”胖子道,“哎天真你臉色怎麽那麽難看,發騷了?”

“你才發騷呢。”吳邪推開他,一邊笑一邊往裏走,聲音低了下來。

“……小哥太不夠意思了,如果他有女朋友,應該第一個告訴我。太不夠意思了……”

“那是的!天真,小哥太不夠意思了,改天我看到幫你好好批評他!”胖子大聲朝他道,“嘿!天真,一起去向小哥讨喜糖哈,順便敲詐他一頓飯!”

他回到宿舍,打開了窗子。夏天的夜裏靜得很,連一點昆蟲的動靜都聽得清清楚楚。他躺到床上去,枕頭蒙住頭,用被子把自己整個嚴嚴實實地裹起來,搖滾樂開到最大音量。旋律如雨點般打下來,覆蓋了所有知覺。

本來以為已經可以從容地面對。

可是還是不能冷靜。

對不起。……

“天真最近很不對勁兒哪,萎靡不振的,年紀輕輕的這麽着可不行,啧。”

“那你勸啊!”

“我怎麽沒勸過,他說他家裏出了事,這人家家裏的事怎麽勸哪!”

“真是叫人操心啊……”

化學課上,胖子等人直接就坐在教室後面聊天。

張起靈一言不發地看着前面空了的座位。

“人妖,你和他家不是親戚嗎?天真家到底有什麽事?”胖子道,“不是胖爺我八卦,論理人家家裏事我也不該管,主要是天真這個樣子,胖爺我看着也心疼啊。”

解雨臣道:“沒聽說。破産是肯定沒有的。好像也沒聽說有誰去世了。……”

“停停停,你就不要再詛咒天真了。”

解雨臣笑了笑,不再說話。

過了幾天,風水輪流轉,就輪到胖子傷心失意了。原因是他辛辛苦苦給雲彩妹子準備了萬言書,結果人家看了之後,很感動,謝謝了他的誠意,然後——拒絕了。

理由是,她有喜歡的人了。人選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大衆情人張起靈。不是說張起靈有人了嗎,雲彩表示,會一直等他。

操……那你不是在等人家分手嗎。

胖爺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韓劇裏最狗血的情節會在自己身上上演,心愛的女人喜歡的是自己的好兄弟。以他的性格,去找小哥興師問罪也是不可能的。人小哥也從來沒主動招惹過人家。所以他無語了,無語了就拉幫結派,胖爺失戀了,兄弟們陪喝酒去!

……

“胖爺這就不明白了,那些小姑娘,怎麽就看不到胖爺的好呢?長得帥有什麽用?能當飯吃嗎?這年頭找個知冷知熱會暖床會講笑話的不是實際得多?”胖子給自己滿上,又給吳邪滿上,郁悶地道。

吳邪嘿嘿一笑,道:“胖爺,失戀快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天涯何處無芳草,同是天涯淪落人!”

“喲小吳,語文學得不錯,你也別太得意,你不是也失戀了!”

吳邪愣了半晌,酒喝得人眼前一片朦朦胧胧的,笑,又給他滿上,道:

“胖爺好眼力啊……”

兩只酒杯碰了一下後,兩人又各自喝得七拐八歪地去了。

解子揚和潘子坐在一邊喝可樂,一邊驚恐臉地看着這兩個人,做好了擡人的準備。

深紫墨綠的燈光,混沌的希望,舞池裏的熱浪,舞臺上剛剛還唱着通俗愛情歌曲的長頭發有胡子的男歌手突然換上了齊秦,滄桑的嗓音重金屬的撞擊,淩駕在紅男綠女的尖叫與狂歡、期待與恐懼中,冷傲脫俗。

“吳邪,我敬你。”解雨臣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手裏拿着一個酒杯,修長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晃得他直眼花。

“什麽敬不敬的,解九爺,這可不是你們的高級趴。”吳邪斜睨着他,“這是——梁山好漢齊聚忠義堂!第十一回朱貴水亭施號箭,林沖雪夜上梁山——你別看老子這樣,老子當年是八十萬禁軍教頭!”

見他又開始胡說八道,解雨臣手托住他的背,讓他靠到吧臺上,道:“你少喝點。”

吳邪仰着頭靠着吧臺,只是無聲地睜着眼看他,安靜下來的時候,乖得很,像只大兔子。解雨臣摸摸他的頭,就像小時候無數次一樣。

“小花……”

“哎。”

“小花……”

“哎。”

最後他自己笑了起來,解雨臣也笑了,揉了揉他的頭毛。

“小花,你知道嗎,”吳邪沉靜地道,“有的時候,你喜歡一個人,什麽都願意為他做的。……嗝。掏心掏肺的都給了他。”

“包括幫他追女朋友?”解雨臣道。

吳邪打了個嗝,望向他。

“吳邪,做這麽多事情,卻什麽都不說,別人不會領你的情。”解雨臣舉了舉杯子,笑,眼睛游離于杯子的邊緣。啊,他好似看見了,雛菊一般清澈的顏色,碧綠似明前的茶絲,半夏的最後一抹陽光,衣袂的飛揚,青春的幻影。

青春再美,也會很快過去的。夕陽再美,也已是到黃昏了。

“小花,你人真好哇。”吳邪喃喃地道。

解雨臣只是笑笑,舉起杯子,頂上玫紅和淡綠的燈光,對比強烈的顏色交織在一起,折射到玻璃杯上,顯出一片朦胧暧昧的氣氛,流光溢彩,悠悠不盡。

……

吳邪的頭要撞上臺面的時候,他很快地把手墊在下面,吳邪的頭“咚”地一下敲在他手上。

解雨臣疼得“嘶”了一下,又笑了,道:“鐵頭功。”

空氣裏飄滿了陽光和柳絮的季節,稚嫩的嗓音趾高氣昂地叫:“吳邪,我有頭盔,你有什麽?”小男孩嘿嘿一笑,道:“我有鐵頭功!”說着就要來撞他,學飛機“嗚嗚”地轉來轉去,小花咯咯笑着往旁邊躲。

解雨臣看他睡着,又喃喃地道:

“吳邪,你沒資格單戀。因為你仍然是想求回報的。”

餘音袅袅,他的睡顏似那般天真無邪。

酒醉後的記憶很模糊,吳邪睡得昏天黑地,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只記得自己和胖子被幾人擡了回來,期間他和胖子一起犯渾,可愁死了幾個護駕的人。他扒着門框一直喊張起靈,被人硬生生從門上扯了下來。

媽的。

太丢臉了,應該沒做什麽更丢臉的事吧?

吳邪靈光一現,拿出手機。

他發現他給秦海婷發了幾條短信,其中一條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後面省略無數字。

吳邪無語了。自己還能更渾點麽。

等一下,居然還有更糟糕的!

看看通話記錄,他昨天居然一點鐘打電話給秦海婷!

吳邪咽了口口水,希望秦海婷昨天沒接。想了想還是該給人家打電話道個歉,于是撥通了電話。

“那啥,昨天不好意思啊。喝多了。沒吓着你吧。”吳邪困擾地撓着頭,道。

“沒……”

他發現這丫頭有點欲言又止。于是小心地道:“那個……”

“沒事沒事哈!”

“……我昨天晚上,說什麽了嗎?”

“沒啥沒啥!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

兩人沉默了幾秒。

“那個……”

“你先說。”

“你先說。”

“哦,好,”秦海婷道,“吳邪哥哥,我有話想問你,你喜歡的人真的是我麽?”

“啊咧?”吳邪愣了,“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秦海婷咽了口口水,小心地道,“你昨天半夜打電話給我,說了好多話,三句話都不離你那哥們哎……”

吳邪心裏咯噔一下,腦子裏一片空白。

“呃,那可能是因為,最近我們倆在冷戰,所以想他的事情比較多吧。”他局促地道。

“真的嗎?”秦海婷小心翼翼地道,“你跟我講了很多很多事情,包括你們怎麽認識的,還有高一的事情……”

秦海婷嘆了一口氣,道:“甚至還有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比如他喜歡蔥,不喜歡醋,生日多少號,什麽星座,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不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喜歡什麽顏色,不喜歡什麽顏色,穿什麽衣服很惹眼,跟他走在一起總惹得一群小姑娘看……”

“停停。”

對不起……

我現在,心裏有點亂。

秦海婷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從來沒有聽過那種語氣,給我一種很特別的感覺,我想了很久那種感覺是什麽,真要說起來……大概就是深情吧。真的,很深情,”秦海婷道,“要是有人用這麽深情的語氣講我的事情,我估計就嫁了。”

秦海婷說到這裏,停頓一下,總結道:

“你一定非常喜歡他。”

又喃喃地強調道:

“非常,非常地喜歡……”

“抱歉,”吳邪低垂着眼睛道,“我不該在這種情況下來找你。”

我以為,只要付出努力,就可以忘了他。

可是事實證明,要把他從我心裏趕走,就像從心上剜下來一塊肉,是一種痛徹骨髓的疼痛。

“挺難接受的,是嗎?”秦海婷笑了笑,道,“不過要是我有這麽喜歡的人,無論怎麽樣都不會放棄的,無論他是男是女,你說呢?”

吳邪愣了一下,道:“謝謝……”

“吳邪,”秦海婷突然道,“還好我沒有喜歡你。”

吳邪沒有說話,心裏滿是內疚。

“你的眼中,怎麽容得下第二個人呢,”秦海婷道,“所以,還好我沒有喜歡你。”

還好我……沒有陷下去。

“給我講了這麽感人的故事,我就大度地原諒你拿我當備胎的可恥行為吧。”秦海婷語氣輕松地道,“不過作為交換,你倆交往的那天一定要告訴我哦。”

哦……什、什麽?!交往!好可怕!想都不敢想!不會有那一天的吧!

“他有女朋友的……”

“沒事沒事的,只要鋤頭揮得好,沒有牆角挖不倒!要不要我幫你?”

聽到這個熟悉的往外冒着粉色小花的語氣,吳邪突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請問……你認識霍秀秀嗎?”

“認識啊,我們初中就玩得很好了。”

“……”

背着單肩包,慢慢走出操場。看見球場上許多打籃球的意氣風發的身影。低着頭默默地笑。

傷感是催生回憶的藥。

不知道我酒醉後想對你說的事情裏,包不包括這一件:

上學期每個最平凡的一天,6點35,他輕輕地關上宿舍門,轉身下樓。吃完早飯,來到操場上,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表。手表上顯示的剛好是6點50。他站在階梯上,看着薄霧般的天空露出一絲金色的晨曦,映照在鮮紅的跑道上。

他看着那個人從遠處跑來,微風帶起了他的衣角,晨光中他的輪廓沉靜而安然。他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樣,挪不動腳步,移不開目光。

用文藝點的說法,他是牽着他的線。……

他自由地翺翔,他是牽着他的羁絆,逃不出他無可治愈的思念。

他在此岸生長。

他在彼岸眺望。

……

你是不知道一個溺水的人的感覺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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