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會抛棄你
“首席你喜歡什麽呢?”
又一次對戰練習過後,綱吉累趴在地上,像是不經意地提出了這個問題。
——喜歡什麽?
阿諾德有一瞬間的呆愣,他在思考這個問題,然後發現自己說不出來。
工作?那只是證明自己的方式。強大?這是種最求,不能算喜歡。或者大吉嶺紅茶?局裏鮮少有人偏好紅茶的,克裏夫算一個,而阿諾德算另一個,但他清楚自己對這種茶沒有特別喜歡,只是它在适合的時間出現在适合的地點,于是他就懶得再換。而習慣,同樣不能算喜歡。
那麽,他到底喜歡什麽呢?
阿諾德說不出來,但他不願表現出來,便随口編了一個答案,“小巧的東西。”
“唉?”
望着阿諾德沉靜地不像撒謊的臉,綱吉驚訝,他想到自己那位與阿諾德極神似的學長,那個人似乎也喜歡小巧的動物,證據是黑曜戰後時刻跟在那人身邊的黃色小鳥。不過,綱吉記得他想問的是阿諾德喜歡吃什麽,這種回答……
難道要他抓一堆雲豆來做給首席吃?
阿諾德不悅皺眉,“怎麽,有意見?”
“不不不不!沒有!什麽都沒有!”猛然搖頭否認,綱吉甩去腦袋中荒謬的念頭:啊哈哈哈,他上哪抓雲豆啊,不提抓不抓得到,首席真的會吃嗎?為什麽想想就覺得好恐怖……
“你問這做什麽。”
不知何時蹲下來,阿諾德俯視仰躺在地的綱吉,那雙平靜地沒有波瀾的雙眼,仿佛能看透他人心中的所有秘密。
綱吉想起第一次見面時那冰晶似的眼神,莫名發起呆來。
習慣了綱吉在自己面前時不時神游,阿諾德也不生氣,語氣淡淡的,平滑的尾音讓他的話語不含疑問,“在想什麽。”
Advertisement
“首席你的眼睛……”
“怎麽。”
沒有直接回答,綱吉一翻身坐起來,蹲在他身邊的阿諾德側了側頭,免得被撞到。沒發現自己的行為有多莽撞,綱吉湊到阿諾德近前,專注地盯着阿諾德的雙眼,甚至撩起他遮住眼角的發絲。
溫熱的指尖觸及眼睑,阿諾德皺起眉,他不喜歡被人碰觸。可對方像是看不懂臉色,更感不到四周急降的氣溫似的,只一個勁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他眼中長出花來。
“果然是這樣啊。”
在阿諾德忍無可忍之前,綱吉收回手,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首席你和雲雀學長真的很像呢。”無知無覺地撓了撓頭,少年盤膝坐着,露出羞赧的笑容,“氣質也好,樣貌也好,都非常相似,我都在猜測雲雀學長是不是你的後裔。”這樣的相似應該不是巧合,除了血緣,還有什麽解釋呢?
阿諾德沒說話,這是他第一次聽綱吉提起他的過去。
“不過,我發現你們的眼睛是不一樣的哦。”
少年有些興奮地繼續,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時的驚喜也不過如此,“雖然你們長得很像,可被雲雀學長看到,我總是忍不住害怕,嗯,也不算害怕吧,只是……”說着說着,少年開始自我分析,“也許是……嗯,躁動不安?”很快放棄了分辨,他沮喪地垂下頭,把話說完,“可首席的眼睛,讓我覺得平靜呢。”
“雲雀,他是誰。”
“雲雀學長是我的學長啊,嗯,他也是我的雲守。”想了想,綱吉如此定義。
“很強?”
“嗯,當然!”
“比我強?”
“額……”綱吉啞然,他當然不能說雲雀比阿諾德強,兩人的年齡擺在那裏,曾被雲雀咬殺又在這段時間體驗了阿諾德的強悍,綱吉可以中肯地說,阿諾德和雲雀根本不是一個層次,後者比前者差太多了。
綱吉只能搖頭,“并不。”
“那你為什麽怕他,反而不怕我?”他想問這問題很久了。
“因為首席你是好人!”綱吉毫不猶豫地回答。
這不是阿諾德第一次收到好人卡,但絕沒有哪次他的心情如此複雜,至少以往的每次,被他眼神一掃,被幫助的一方戰戰兢兢地道謝完畢就再不敢出現在他面前。世上怎麽有魔鬼訓練後,還将加害方當好人,甚至半點不畏懼的?
“他不是?”
“額……”
再次被噎住,綱吉抓了抓腦袋,邊想邊解釋,“當然不是啦,雲雀學長很強,還幫了我很多次,可是……”他可沒膽量給雲雀學長發卡,至少首席不會對他怎麽樣,可雲雀學長是一定會咬死他的。
沒再問下去,阿諾德站起身,眼角掃過不遠處的走廊,“該去學習了。”
阿諾德多少覺察了部裏一些人的小心思,但在沒影響大局的情況下,就随他們去吧,他早就習慣了情報員們的八卦,哪怕這次八卦的中心在他身上,也能安然處之。
“唉,是!”
望着綱吉慌忙跑走的背影,阿諾德挑眉。猜測這孩子的心情實在太容易了,但他在隐瞞什麽呢?甚至特意挑起他自己的過去來轉移話題。終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阿諾德想了想,放棄了追究。
兩天後,阿諾德知道了那個問題的起源。
在再次一起共進午餐時,他發現了菜色的不同,不,外表上它們與食堂裏的一模一樣,然而在味道上卻有微妙的差別。與此同時,阿諾德也發覺了綱吉頻頻望來的忐忑視線。
他沒有說話。
“那個,首席,你覺得味道怎麽樣?”
果然,對方看他沒反應,很快按耐不住,那樣不安又期待的眼神,讓阿諾德不由想逗逗他。
“怎麽,你覺得有問題?”
像被吓了一跳,這孩子開始死命搖頭,結結巴巴地尤怕別人不知道他的緊張,“怎怎怎麽會,我我我我一點問題都沒有。”
點了點頭,阿諾德低頭繼續進食。
安靜了一陣,這孩子還不死心,小心翼翼地傾身湊過來,“首席你不覺得,嗯,今天的菜和往常不一樣嗎?”
“嗯。”
“那……好吃嗎,還是……不太合胃口呢?”聲線越輕,少年不自覺縮了縮,讓阿諾德不由聯想到樹林中的松鼠。壓低了身子掩藏自己,那條毛茸茸的尾巴卻高高翹起,偏偏它還以為自己掩藏地很好,只得意洋洋地等待危機過去,殊不知自己早被盯住了。
要不要揪住那條尾巴試試呢?
阿諾德想,不過被揪住尾巴,松鼠會被吓得跳起來逃跑吧。
“是你做的。”他冷不丁問道。
“嗯,是啊。”小松鼠習慣性點頭,“所以我才想知道是不是你的合口味……”說完,他驀然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委屈地望過來,像被人欺負了的小獸,“首首首首席!!”QAQ
真是一只呆松鼠。
這樣想着,阿諾德揉了揉綱吉毛茸茸的腦袋。
“別怕。”
說實話,這孩子真的很努力,甚至比起同齡人來說有些努力過頭了。他從不偷懶,從不抱怨,就像所有老師最期望的學生那樣,有上進心,雖然不夠聰明但勝在有韌勁。
但這個形象卻難免不真實。
所有的細節都表明這孩子在恐懼,努力,只是害怕被放棄。忙碌,害怕停下來無所事事就會想起過去,然後變得軟弱。
收集情報是很需要察言觀色的工作,只要阿諾德想,他可以比任何人都敏銳,他一直都知道綱吉的不安與恐懼。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甚至知道這孩子将他當做了浮木,沒奢求從他這得到溫暖與庇佑,只是單純的依賴他,信任他,希望靠近他。
阿諾德只是沉默。
他不會回應這份期望,卻也不會拒絕,他清楚綱吉總有一天會放棄這可笑的依賴,然後真正長大。
但在此之前,姑且讓這孩子依靠着也無所謂。
“別怕。”
他說,眼底有一點溫柔,很淺很淡,幾乎無法發現,“不會抛棄你的。”
“……我知道的。”
抓住阿諾德的手,綱吉低下頭,因為首席真的是很溫柔的人,所以他是知道的。他……其實沒有那麽不安,只是想為首席做點什麽,并不是刻意讨好,只是想做些什麽。
低着頭,綱吉有些尴尬,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廢柴了,竟然連首席都看不下去他的軟弱來開解他。為了緩和氣氛,他嘀嘀咕咕地抱怨,“……是莉娜姐教我的料理,之前我有找艾貝爾問意見,可他竟然讓我自己看着辦,我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不過食堂的大叔真好,不僅借我廚具還免費提供食材……”
沒有擡頭,綱吉錯過了阿諾德眼底的笑意。
他更不知道,在阿諾德眼中,此時一個勁地說話,卻越說越不自在的他就像一只抱住松子,“咔嚓咔嚓”啃個不停的松鼠。
阿諾德忍不住戳了一下“松鼠”的臉頰。
腮幫子被戳了,松子沒吐出來,卻把綱吉戳的卡了殼,半張着嘴,眼巴巴看着阿諾德,腦袋上似乎都具現出一個大大的問號,看起來更呆了。
“小孩子可以不那麽拼命。”
一本正經地說道,阿諾德完美掩蓋了他的惡劣行徑。
“那麽我明天可以……”還沒反應過來,綱吉直覺地回應,他已經很久沒睡過懶覺了。
“不行。”
“我還什麽都沒說……”QAQ
“都寫在臉上了。”實話總是最傷人,阿諾德收回手繼續用餐,無視綱吉垂頭喪氣的模樣,“午餐後,不是還有安排?”
“……是……”
苦兮兮地贏了,綱吉拾起刀叉,叉子還沒觸及食物,阿諾德的下句話就傳了過來,“味道不錯。”
“啊?”
幾乎懷疑自己幻聽,綱吉眨着眼睛想讓阿諾德再重複一遍,可對方顯然沒有理會他的意思,自顧自地專心用餐,好像剛才那句贊賞真的是他一個人的幻覺。
可是啊——
他很少能從首席那裏得到“不錯”的評價,只這樣一想,他就忍不住渾身充滿幹勁了呢。
呦西!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這麽溫柔一定不是初雲爺爺,據說爺爺以前不是跟雀仔一樣狂暴嘛,腫麽變成溫油善解人意的小天使咧捏_(:з」∠)_
還有不帶介麽溫油放閃光彈的,泥萌兩只讓吾輩腫麽寫下去啊(╯‵□′)╯︵┻━┻
————————————————————————————————————
細節君:
大吉嶺紅茶是1857年英國人由中國引到印度種植而成,前身為福建武夷山的正山小種紅茶【摘自百度百科】,而此時是1862年,應該已經有了大吉嶺,不過也許沒那麽有名,畢竟種出來沒多久的樣子_(:з」∠)_
PS:英國人偏愛紅茶,德國人偏愛咖啡,啤酒,以及花茶(自制花茶,木有茶葉,都是各種花和山楂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