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白色的冰柱層層疊疊,飄渺的霧氣肆意侵透人的肌膚。
這裏是巨大的地下冰窖,也是伊斯力的王室墓地。
身着王袍、頭戴金冠的艾瑞亞當斯跪在一座冰臺前,任由冰冷的寒氣刺入骨髓。
一只纖細的手從背後握住艾瑞的肩膀,硬是把她從地上抓了起來。
“我倒不知道,你還會在意我受涼的膝蓋。”
艾瑞沒有回頭,原本就白皙的臉龐看不到一絲血色。
衛青寒一身黑衣,在白色的冰窖裏異常顯眼。
“是你幹的嗎?”
“你覺得呢?”
“為什麽?”
“你雖然不是雷娜,那也見過那些東西不是嗎?雷戈的身份并不會因為靈魂的變化而變化。”
“你在毀滅自己,毀滅這個國家。”
“我不在乎,我要報仇!”
憤怒使得艾瑞轉身,但在看到最熟悉的陌生臉龐時,卻重新轉回來!
衛青寒沒有錯過艾瑞轉過頭看着她的那一瞬,從那張白皙的臉龐上閃過的愛戀、錯愕、憤怒、不忍……
這些,全部都是給雷娜雷戈的,不是給她的。
衛青寒轉身離開,近乎于無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冰窖裏顯得異常響亮。
“我會解決那些東西。”
突然的諾言讓艾瑞急速回頭,但已經看不到那個黑色的身影了。
僵硬的身軀,在看到冰臺上的人時,再也止不住顫抖。
“對不起,對不起……”
艾瑞失聲痛哭,一下子撲到了那個人……那具屍體上。
“對不起,對不起……父王……”
伊斯力前任國王、人稱“白銀之王”的亞當斯七世,于三天前突發疾病去世。
其獨生女,艾瑞亞當斯繼位,是為亞當斯八世。
同一時刻,嘉拉迪亞拆開了第三封信。
信上只有寥寥數語:
艾瑞亞當斯毒殺白銀之王,伊斯力政局動蕩,新王要求獵人分隊和伊斯力軍隊歸國。
握着信函,嘉拉迪亞在初時的驚訝後,便沉默不語,凝神望着燭臺,似乎要把那火苗望穿。
時間緩慢的流逝,克裏斯深信自己是被凱莉耍了。她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渴望離開羅德将軍的房間,沉滞的空氣讓她不甚自在。
“所以……這就是你今天這麽反常的原因?”
羅德将軍開口了,但卻并沒有直接提及信中的內容。
克裏斯點點頭,但又搖頭。
“即使沒有伊斯力的政變,我也遲早回來問這個事情的。嘉拉迪亞大人,你知道,衛青寒并不是羅德人,這是你們之間的一大障礙。”她補充道。引來了羅德将軍的反問。
“你很确信我會那麽做?”
“來這之前還不敢肯定,但是跟你說了這個事情後,很肯定了。”
“啊呀?為什麽?”
“你從來沒有在私人問題上如此猶豫過。”
一句斬釘截鐵的話讓羅德将軍露出了略微驚訝的神情,這讓高級副将如獲至寶。
真是難得看到這種表情,連那麽緊急的軍情都沒能動搖她。
“你……還真是我的副将。”
克裏斯不想再問這個已經有答案的問題了,她更關注于接下來的行動。
“怎麽辦?”
羅德将軍露出了從容的表情,慢慢把三封信放好。
“連羅德最高裁判官都認為我該回去,你覺得呢?”
“那伊斯力那裏……”
“不,我們不走伊斯力,我們坐船去蘇哈達。”
蘇哈達和阿西亞是緊鄰伊斯力、屬于羅德管轄的北方行省,如果要從伊斯力的北方境外出發,到達蘇哈達的話,唯一的辦法便是坐船。而港口就在緊鄰西菲德的東北方。
但是,不馬上回羅德,卻繞道蘇哈達。克裏斯揚起了眉頭,嘉拉迪亞卻輕輕一笑,
“我想,蘇哈達一定有我回羅德需要的東西。”
似懂非懂的克裏斯放棄了深究,但另一個問題緊随而來。
“那軍隊和獵人分隊……”
“軍隊讓他們自己回去,獵人分隊也一樣,阿瑟這個副隊長其實很用統禦力,用不着隊長,而且我看獵人分隊的隊長平時也沒做什麽啊。”
嘉拉迪亞說這話時,沖着副将眨眨無辜的大眼睛,引來一雙白眼。
誰不知道你想幹什麽,把隊長留下來呗。
應證了副将的嘀咕,羅德将軍很愉快的決定讓伊斯力的随行大臣梅林回去禀告新王,讓獵人分隊的隊長繼續執行血誓。
但是,這種愉快的表情,在讨論即将結束時,被突然傳來的消息凝固了。
獵人分隊消失。
克裏斯覺得,她下次再進入羅德将軍的房間,一定要把棉襖帶上,不禁保暖,還防“寒”!
諸神在上,即使北方最冷的暴風雪,也沒有冰冷的緋紅之眼吓人。
從來沒有想過,本該溫軟如玉的眼睛會爆發出如此懾人的寒氣。
尤其是現在,羅德将軍雖然得知獵人分隊的消息,伊斯力的軍隊也在梅林的帶領下回去了,但趕往西菲德港口的路上,克裏斯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希望受傷,那樣就可以跟凱莉一樣,坐在馬車裏,遠離寒風中心——馬背上一言不發的羅德将軍。
沉滞的空氣,一路席卷羅德軍隊。
克裏斯可以對神起誓,這一定是從軍以來,最為痛苦的一次行軍了。
騎馬半天便抵達了西菲德港口,看到人仰馬翻的衆人,羅德将軍下令休整一天。
大家都為了這個人性化的安排感到開心,唯有克裏斯和凱莉心知肚明這命令的真意。
克裏斯是打死不去羅德将軍的寝室了。
“所以,凱莉,你覺得衛青寒回來的幾率有多少?”
“我覺得嘉拉迪亞大人這次的賭勝幾率很小,有哪個軍人會背着國家解散隊伍後又投奔另一個國家的将軍?這無疑是在給別人閑話。說的難聽點,簡直就是叛國。”
克裏斯躲在凱莉的房間裏,肆無忌憚的沖着完全不能回答的凱莉發問,惹來凱莉無數白眼。
最終,當凱莉快要受不了克裏斯的喋喋不休時,衛兵傳來了驚人的消息。
獵人分隊的隊長——衛青寒回來了。
克裏斯目瞪口呆,喃喃自語:還真被嘉拉迪亞大人賭對了。
但是下一刻,聽到消息的克裏斯臉色劇變:
注重榮譽的羅德士兵,跟叛變的獵人分隊隊長在軍營門口打了起來。
“諸神在上!”
克裏斯不顧形象地沖出去。
“那些沒腦子的士兵!找死啊!”
想到衛青寒可能的遭遇,再想到羅德将軍,克裏斯拼命奔向軍營外。
愚蠢的士兵,你們不要腦袋,我還要啊!
作者有話要說:
☆、回歸
“你這個叛将,居然敢來這裏。滾回你的伊斯力去,榮耀的羅德軍隊沒有叛變之人的位置!”
劍拔弩張的羅德士兵,準确的說是男兵們,早就對這個伊斯力的軍官很不滿了。
區區一個外邦人,居然得到了羅德的大衆情人嘉拉迪亞大人的青睐不說,平時還擺出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
更讓人追求榮耀的羅德士兵難以接受的是,身為一國之軍的統領,居然解散了自己的部隊,這種行為,任何一個忠勇的軍人都無法接受!
衛青寒一語不發,但心裏卻在懊惱,不該直接進來的,她至少有七種潛入方式不被發現。但又問題是她必須正大光明的進入,否則被當成刺客就糟糕了。
衛青寒一貫的漠然,讓衛兵們大感侮辱,于是紛紛拔出羅德劍,打算動手。
衛青寒眼色越來越冷,如果是熟悉她的人,一定會知道,這是她越來越不耐煩的表現。
羅德劍刃,在月光的照耀下,異常閃亮。
衛青寒手握腰間銀劍。
“住手!”
千鈞一發之際,克裏斯趕了過來,硬是頂着所有士兵的抗議,讓士兵引領衛青寒進入将軍的營帳。
離開圍觀不滿的士兵之前,衛青寒清冷的獨特嗓音響起。
“勇者,你們是否想過夢醒之時會是怎樣的風景?”
一句莫名奇妙的話不僅讓所有在場士兵納悶,也讓克裏斯困惑不已。
然而,當衛青寒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的盡頭,剛剛拔劍的幾名士兵卻發出尖叫:
“諸神,這他媽的是什麽鬼東西!”
克裏斯定睛一看,頭皮發麻。
只見那幾名士兵的羅德劍全部被平平整整地削成兩截,切口整齊的好像天生這些劍就是兩截短劍粘合組成似的。
那個黑色幽靈,到底什麽時候拔劍的?
不要說動作,連聲音都沒有!
雖然不懂衛青寒最後那句話的意思,但克裏斯的武學夢,至少醒了。
嘉拉迪亞的營帳,比起普通士兵只是多了筆墨和地圖而已,其簡樸的程度很難看出房間主人的身份。
衛青寒進來了很久,羅德将軍只是一動不動的站着,背朝她,也不轉過頭來看着。
這下,連瞎子都知道,對方是生氣了。
衛青寒有點不知所措。
不告而別、解散軍隊……這些行為确實會讓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人感到心寒。但是,她卻不得不去做,就如同她對解散前的獵人隊員們說的那樣,在很長的時間裏,他們都将戴着不名譽的帽子,被世人歧視。
但是,唯獨不希望被這個人同樣對待。
想到這裏,衛青寒直接開口:
“對不起,不告而別是我的錯,但是,我認為我的這些行為是不得不做的,你要怪我,要罰我,都理所當然,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不告而別也好,解散隊伍也好,這些都是我必須要做的,不要問我理由,我現在還不能說,也不願意用謊言來欺騙你。所以……”
說到最後,連衛青寒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麽了,只是急切的,想知道那個矯健背影的正面,是怎樣的表情。
“所以,我沒有資格問你任何事了?”
冰冷的語氣一下子将衛青寒打入谷底,她急了,重生到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急了。
“不是的,而是……我不知道用羅德語該怎樣表達,但……”
衛青寒終于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吞吞吐吐了,從立場來說,自己作為羅德盟國的軍官,既沒有向羅德将軍彙報的必要,也沒有解釋的必要。
那為什麽自己會在解散隊伍、親眼見證白銀之王的死亡後,第一時間就想到回到這個炎眸将軍身邊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因為血誓?她瞬間自以為是的了然,對了,我跟她的血誓還沒有完成,一定是因為這樣我才想要回來的。
“但血誓還沒有完成,所以……”我回來了。
羅德将軍轉過身,精致典雅的面容嚴肅而沉重。
擡起手,露出胳膊,然後取來木桌上的匕首,對着自己的胳膊用力刺下去!
眼疾手快的衛青寒阻止了這一切。
“這是血誓的解約儀式,放開我。”
“你……要解約?”
“是的。”
“為……什麽?”
不理會衛青寒越來越冰冷的聲音,羅德将軍将匕首刺入胳膊,鮮血流淌。
“好了,根據伊斯力古老的誓言,血誓就此解除了。”
衛青寒面色黑如夜色。嘉拉迪亞這一舉動,無疑結束了她剛剛認為的,合理的歸來理由。
血誓解除,按理來說,她這個叛國将官也沒有留在國家盟友的軍隊裏。
但是接下來,她要去哪裏?
無論原來的世界,還是現在這個世界,哪裏都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嘉拉迪亞的心在顫抖,她以自己家族的榮耀和自己的性命發誓,她這麽做的原因,一是為了懲罰她的不告而別,二是為了逼迫她說出她的真心話。
主神作證,她聽到她回來的消息時,多麽慶幸自己做了在西菲德留宿一天的決定。
她恨不得在她進帳的瞬間就撲上去,好好看看她,摸摸她,感受她的氣息,輕撫她的發絲,親吻她的嘴唇。
但聽到她說是為了血誓回來時,她的心都在疼。
想要知道,想要了解,想要接觸,你對我,到底是怎樣的?
我在你心裏,又是怎樣的?
難道只是血誓的誓約者而已嗎?
心好痛,好難受。
但是,難受如我,你為什麽,會露出那麽寂寞孤獨的表情?臉色從來沒有過的蒼白。怎麽了?這個問題就這麽難嗎?
她蒼白的臉色,刺痛了她原本猶疑的心。
她開始後悔自己魯莽的決定,無力的看着她的護衛,呆呆地站着,一動不動,仿佛沒有了生氣的人偶,靈魂不知都到哪裏去了,但她知道,此刻,她一定離她很遠很遠。
沒有靈魂的人偶動了,但卻不是前進,而是後退。
虛弱的轉身,讓她沒有看到那一霎那,炎眸的驚慌和恐懼。
離跟那些東西的戰鬥還有幾年,戰友們需要空間自由發展,艾瑞恨不得殺了我,這個世界不是我原來的世界,姐姐不可能在這裏。
現在,連她也不需要我了。
我,該去哪裏?
要去流浪嗎?
為什麽那麽悲傷?
為什麽那麽孤獨?
為什麽要轉身離開?
我只想聽到你真實的想法而已!
回來!
衛青寒即将踏出營帳的那一刻,炎眸将軍将黑色幽靈死死抱住,拖進了營帳。
後來,據衛兵表示,由于被将軍下令趕走了,後來的事情無人知曉。
作者有話要說:
☆、四人的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