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黃昏時分到了李府,方錦瑟剛扶着方雪慧下車,就看到蘭亭院的服侍的兩名丫鬟春花和秋月守在門口,一副翹首以盼的焦急模樣,看到方雪慧就沖了上前。
畢竟是大家族的丫鬟,心急火燎之餘,也是絲毫不忘尊卑有別,恭敬地行禮之後,秋月方才開口,“少奶奶,夫人已經派丫鬟來看過您多次了。”
“可有事麽?”方雪慧有些詫異地問道,“回少奶奶,是因為老爺回來了,夫人說,今晚會在賞花閣舉辦家宴,為老爺接風洗塵,讓少奶奶您帶着諸位姨娘還有二小姐一起參加。”
方錦瑟驀地覺得方雪慧握住自己的手有些用力,心裏也察覺到方雪慧的緊張,她安慰的拍拍方雪慧的手,腦子裏開始搜索這位李府當家老爺的存在資料。
記憶裏這位老爺姓李名天正,看來是取名天生正直之意,當真是人如其名,他是朝廷四品官員,官拜禮部員外郎,向來不茍言笑,為人正直不阿,說白了就是屬于古代衛道士、正人君子的那類人物,對于規矩很是看重,兩個月前因為朝廷外派出京視察民生,一直不在李府。
想到正人君子,方錦瑟就想起今天調戲自己的那位纨绔小将軍,兩人當真是鮮明對比,不知那位小将軍醒來是何光景,這個啞巴虧可是只能咽下去,默默腦補沈華年氣得七竅生煙卻又只能把怒火勉強壓抑的樣子,方錦瑟忍不住撲哧一笑。
待她回過神來,發現方雪慧和黃媽都奇怪的看着自己,于是尴尬的一笑,找了個由頭掩飾過去,心裏卻還是很歡樂,只覺得自從自己穿越至今,今天怕是自己最開心的一天。
到了蘭亭院,方雪慧就吩咐春花前去桃李閣告知宋姨娘、許姨娘還有朱姨娘,今晚有家宴,讓她們到時候一起前往賞花閣,宋姨娘是大少爺在青樓中看中,贖身回來作為妾室,許姨娘和朱姨娘是他以前的貼身丫鬟,成親之後就收作房裏人,擡了姨娘。
宋姨娘生性潑辣,長相又妖媚,大少爺一月之中有十幾天是在她的房裏過夜,其他時間也是平分給許姨娘和朱姨娘,竟是沒有幾天在正房過夜,好在除了宋姨娘,其他兩位姨娘生性怯懦,言行舉止并不過于出格,幾個人倒也算相安無事。
看着方雪慧麻木的臉,方錦瑟心裏有些難過,在古代來說,這種三妻四妾實屬平常,那種一生一世一雙人簡直就是理想境界,就算是一直标榜自己正人君子的李府老爺也是有好幾個姨娘,還有幾個通房丫鬟,她攙扶住方雪慧,張嘴卻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語,只是嗫嚅着,“姐姐,你……”。
方雪慧卻是搖頭一笑,“錦瑟,我知道你心疼姐姐,只是這都是命啊,”方錦瑟心裏有些慘然,看着方雪慧讓秋月來為自己梳妝,方錦瑟也就不再言語。
待到梳洗完畢後,方錦瑟看到黃媽正在為方雪慧挑選衣服,想了想,她指着一件松花色繡滿綠牡丹的上衫和一條墨綠色撒花金絲線鑲邊的百褶裙,讓黃媽給方雪慧換上,然後仔細的為方雪慧化了一個淡淡的妝。
簡單的敷了一層粉,打了一點胭脂暈在雙頰,讓方雪慧蒼白的臉上看上去有點血色,把唇脂用水化開輕抹唇上,上下左右打量一番,方錦瑟拿去方雪慧頭上的發簪、發钿等各樣的飾物,從首飾盒裏拿起一枚用大紅寶石鑲嵌的金步搖,斜斜插在發鬓旁,然後挑選一套同色的紅寶石耳飾和挂件,為方雪慧戴上,滿意的看着菱花鏡裏的那名秀麗女子,眉如遠山,眼若秋波。
方錦瑟第一次覺得自己在現代的這個職業在古代也是能派上用處的,眼前的方雪慧經過自己的一番裝扮,越方顯得玉貌花顏、國色天香,看了一眼黃媽吃驚的樣子,方錦瑟心裏更加得意,作為時尚雜志編輯,她一向對自己的審美觀念極有信心。
因為是府中重要家宴,女眷的打扮怕都是濃妝豔抹、極盡華麗,那自己就獨辟蹊徑,采用素雅端莊,反而會是萬花叢中一點仙人之姿,而且作為府裏大少奶奶,裝扮簡樸,這就是會過日子,而且不與那些妾室争風吃醋,當贊是賢良淑德,怕是老爺夫人都會心喜,只是有心人也會注意那紅寶石飾物彰顯正室的身份,紅色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
月色漸濃,華燈初起,春花秋月并幾個小厮在前面舉着燈籠引路,黃媽和梅香跟在後面,方雪慧攜着方錦瑟緩緩前行,秋意越發濃了,一路走來,園中的菊花大半開始凋謝,枯枝落葉殘花讓人的心情也沉重起來。
Advertisement
“錦瑟,這些年來苦了你了,”方雪慧一路上沉默不言,如今突然一聲耳語般的感慨,倒是讓方錦瑟吓了一跳,“姐姐,說什麽話,跟着姐姐怎麽會苦呢?”方雪慧嘆了一口氣,方錦瑟突然覺得這個女子其實是蕙質蘭心,也許她把一切都看在眼裏,放在心裏。
賞花閣建在碧湖的中心,四周環水,一座雕花石欄橋九曲十八彎的通向賞花閣,橋下波光粼粼、明月倒映如天接水,水面上大片的枯敗荷葉,倒真的有些留得殘荷聽雨聲的意味。
到了賞花閣,府裏的丫鬟早就拾掇一新,閣裏閣外燈火通明,諸色盆景讓整個閣子顯得生氣不少,桌子上面鋪着厚厚的錦布,已經擺好八碟八碗的冷菜和幹果。
家宴尚未開始,大多人均已入席,正中是主桌,左面的側席上大少爺已經入席,旁邊位子空着,大少爺後面小桌上坐着幾名姨娘,這種家宴上姨娘雖然能夠出席,但是卻沒有資格坐在席上,只能單獨放置小桌。
大少爺看到方雪慧袅娜的走過來,眼睛不由一亮,驚豔之色一閃而過,方錦瑟心內暗笑,當然也沒有忽視宋姨娘眼中的嫉恨。
方雪慧卻沒有坐下,攜着方錦瑟向主桌走去,主桌上坐着一身大紅色的周夫人和一個年約五十歲、身着黑色錦袍的老者,三縷長須,面容嚴肅,心裏知道這位應該是李府的當家老爺。
方雪慧上前恭敬地施禮,“兒媳給老爺、夫人請安。”方錦瑟也跟在後面行禮,偷眼看到周夫人打量着方雪慧,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便知方雪慧今日的穿着打扮極入周夫人的眼。
“不必多禮,”李老爺依然一副嚴肅的表情,方雪慧起身之後,走到右邊的側席,向一個中年婦人請安,“見過二夫人,”這名婦人年約四十歲,一身樸素的秋香色長裙,看上去溫婉淡雅,見到方雪慧要拜下來,連忙起身扶住,“少奶奶不必多禮。”
方錦瑟心道,這位怕是李老爺的二房吳二夫人,也是老爺的妾室,只因為李老爺養了一雙子女,于是府內上下尊稱一聲二夫人,這位二夫人對于方錦瑟也算關心有加,她平日裏多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吃齋念佛,為人和善,府內人對她也算友好尊敬。
二夫人旁邊坐着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身着湖水藍長袍,整個人顯得清雅俊秀,這個是李府的二少爺李紹文,此外還有一名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的少女,清秀可人,粉紅色的長裙越發顯得人嬌媚動人,正是李府的小姐李香,她對着方錦瑟微微一笑,笑容親切溫和。
家宴正式開始,席上大少爺問了二少爺幾個問題,方錦瑟才知道原來二少爺這些天跟着老爺出去巡查,一路上表現不俗,讓老爺也刮目相看。
“紹文此番跟着爹爹外出,倒真的大長見識,言行舉止也和往日不同,倒也稱得上進退有度,”大少爺的話語聽上去有些酸溜溜,方錦瑟心裏暗笑一下。
“紹文飽讀詩書,自然将來會出類拔萃,而你整日裏流連美色,不思進取,你當我不知道?”席上的李老爺開口訓斥道,看得出來他對這個李府嫡子相當不滿。
大少爺被教訓的面紅耳赤,周夫人眉頭微蹙,“老爺,”只是這種場合下,她若為自己兒子辯解,難免會被人認為她溺愛兒子,一時之間席上鴉雀無聲。
方錦瑟撇撇嘴,這個時候如果救場的話,可就是一箭三雕,不但能讓周夫人和大少爺記住這個人情,可以擡高姐姐地位,而且還能讓老爺有個臺階下來。
想到此處,她故作天真的說道:“老爺夫人,姐姐告訴我,姐夫也是一直喜歡讀書啊,有些時候,姐姐到書房送夜宵,姐夫很晚還在廢寝忘食的讀書呢。”
李老爺說過那句話就有些後悔,因為一時生氣他教訓幾句,這個嫡子一直是他疼愛的,今日裏這麽多人訓斥一通,讓夫人和兒子顏面掃地,瞌睡正好有人送上枕頭,聽到方錦瑟的話語,他連忙問道:“嗯,錦瑟知道?”臉色也有些緩和。
方錦瑟嘴角抽了抽,就知道你個老家夥會後悔,舍不得教訓你那個種馬兒子,嘴裏卻說道:“錦瑟當然知道,姐姐就一直告訴錦瑟,姐夫讀了很多書,人常說,讀萬卷書、行千裏路,姐姐說,姐夫學識淵博什麽都懂,就是書讀了很多啊。”
“那錦瑟說來聽聽,讀了些什麽書?”
方錦瑟心裏暗自腹诽,還不是讀那些見不得人的惡心書,臉上卻做出深思的樣子,“錦瑟一直聽到姐夫念着,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她的聲音清脆悅耳,說起來頭頭是道,李老爺不僅有幾分相信,聞言贊許的看了一眼大少爺,“嗯,不錯不錯。”
方錦瑟低頭快速掃了一眼,果然見到周夫人感激地看了方雪慧一眼,想必她料定錦瑟年紀小小如何懂的這麽多,恐怕也是方雪慧讓她來解圍的。
短暫的尴尬過後,席上又恢複了觥籌交錯,男人們在聊着今年科舉的試題,女人們則在說着誰的服飾華美,誰的首飾精致,無一不例外的提到方雪慧今日的裝扮,秀外慧中。
漸漸話題轉到二夫人一雙兒女的親事上,老爺的另一房妾室趙姨娘快言快語的說道:“聽老爺的意思,今年怕是要給二少爺說門親事,大小姐也不小了,早年許配的人家怕是今年就要來娶親了,這會子府裏怕是要雙喜臨門。”
二夫人微微一笑,正要說什麽,一旁宋姨娘接口道:“府裏不還是有一位姑娘尚未許配人家?否則可就是三喜臨門了。”
方雪慧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這個時候的女子都是很早便許配人家,成年及笙後出嫁,錦瑟十五歲還未許配就是老姑娘了,只因為父母雙亡,自己之前在李府不受待見,便耽擱至今。
方錦瑟心裏大怒,這個宋姨娘依仗大少爺的寵愛,每次尖酸刻薄,指桑罵槐,她心裏有了計較,“宋姨娘何苦這樣說呢,錦瑟自小在李府長大,夫人和姐姐都對錦瑟極盡關愛,錦瑟不想嫁人,錦瑟只希望能夠陪在夫人和姐姐身邊,就很開心。”一邊輕咬嘴唇,眼淚打轉,仿佛受盡委屈,惹得周夫人和二夫人憐惜不止。
周夫人怒道:“越發沒有規矩,今日家宴豈有你說話的份,錦瑟是方府的嫡小姐,出身高貴,明日我自然讓老爺為她選一名門望族,以她的身份,進門就是正房奶奶,怎麽不是三喜臨門?”
宋姨娘啞口無言,連忙唯唯諾諾的退下去,被大少爺一頓喝罵,方錦瑟心裏暗笑,看來周夫人也算是知恩圖報,這麽快就還姐姐一個人情。
就在此時,府內請來的戲班準備登臺表演,大少爺點了幾場戲,于是臺上便依依呀呀的唱了起來,方錦瑟看着大家都聽得入迷,也耐着性子聽了一會,覺得實在是頭痛不止,難以忍受,于是告訴方雪慧,自己想出去透透氣,待方雪慧同意後,一個人悄悄離席。
出的賞花閣,方錦瑟長舒一口氣,她其實并不喜歡那種宴會,每個人雖然都是笑容滿面,但卻是暗藏心機,每說一句話都要小心翼翼。
順着白玉橋緩緩向前走去,月色下的碧湖越發美麗,一輪明月印在水中,随着水波蕩漾,忽圓忽缺,當真是夜涼如水啊。
身後輕微的腳步聲,方錦瑟慌忙回轉身,一個挺拔的身影走到她的面前,低沉好聽的聲音,
“錦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