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傻子才會去搶。

這是一衆強盜商量後的結果。

雖然部族遷移的時候他們的防衛漏洞會比較多,但再漏他們也是能讓哈圖和圖布信忌憚的部族。

拿十幾個人去拼幾千人,他們沒這個自信。

“大哥,先別說那麽多,羊肉已經煮好了!”

一聽肉已經煮好,誰還有心情說其它的,一個個拿出匕首就往鍋邊坐。滾燙的帶着肉香的熱氣打在衆人臉上,一群餓紅的眼睛莫名都有些酸。

終于又能吃上一頓飽飯了。

就在衆人身邊不遠處,一整張羊皮被扔在地上,內髒也是扔的亂七八遭。只鍋邊稍微收拾出了一小塊幹淨的地方。他們從鍋裏撈出肉來一邊吃,一邊又往裏放肉煮,那狼吞虎咽的架勢配着他們那滿臉的兇光,不用再吓唬,阿麗亞一家便将自己的來路掀了個底朝天。

吃飽喝足後,強盜們開始清點起這次的收獲。

一匹馬和兩只羊,兩只羊已經吃掉了一只,剩下這只可以先養養,因為這家人還攢了不少的糧食和肉幹。過冬的皮子也有好幾件,條件還算不錯。

“老大,東西咱們收了,這三個人咋辦,要不要……”

男人作出個抹脖子的動作,吓得阿麗亞不停的哆嗦。她離的遠,自然也就沒聽見那首領拒絕了。

“他們是孟和的人,弄死了要查到我們身上就麻煩了。套上麻袋弄到城裏去吧,聽說一個黃花大閨女能值不少銀子。那丫頭長的還算不錯,能賣個好價。”

草原上的部族再強,進了城那也是兩眼一抹黑,對他們沒有威脅。

“至于那兩個老的……”

強盜首領正要說扔到城裏做乞丐的時候,一個手下突然跑了過來。

“老大,那女的說她是圖布信土司的嫂嫂,馬上就要成親了。讓咱們不要殺她,拿她去圖布信換食物。”

“嫂嫂?”

強盜首領眯起眼思索了一番,轉頭吩咐手下讓他把人帶過來親自詢問。

“圖布信土司有三個哥哥,你男人是哪個?”

“烏勒!我男人叫烏勒!是圖布信土司的大哥!”

大哥二字一出,圍在邊上的強盜們都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哈哈……那烏勒我記得都五十出頭了吧?”

“我知道我知道!他已經娶了五任妻子,但都沒有兒子,人家背後都說他是缺德事幹多了。哈哈哈……”

衆人的哄笑聲如同針一般紮在阿麗亞的心上,可眼下她只能将這份屈辱先咽下去。

“你們信我,真的,馬上就要成親了,烏勒很寵我的,你們可以拿我去很多很多食物。別殺我!”

阿麗亞的情緒已然有些崩潰,她也只是個從小被慣壞的姑娘,沒見過什麽打打殺殺的場面,今日這一遭真真是吓到了她。

強盜首領可沒什麽同情心,瞥了她一眼便讓手下将人拖回去綁上。

就算她是烏勒的未婚妻又怎樣,他可沒那好心帶人過去換食物。那幾兄弟可不是什麽善茬兒,到時候只怕食物沒換到,先叫圖布信的人給抓了。

他還是堅持要将人給賣到城裏。

第二日知道自己命運後的阿麗亞當然是不甘心的。明明好日子就在眼前,就這麽被攔腰斬斷簡直比殺了她還讓她難受。都怪哈日胡他們!要不是他們突然就要遷移,自己本還可以慢慢籌劃的,若不是他們,自己一家也不會從族裏跑出來遇上這群強盜!

阿麗亞越想越恨,還想要賣了她,休想!

她開始裝瘋賣傻,一路搞的邋裏邋遢,然後在進城途中過夜的時候偷偷蹭掉了腳上的繩子丢下爹娘跑了。

當然這都是後話,眼下孟和的人都以為阿麗亞一家去圖布信過好日子去了。她們一家在部族裏真正交好的沒幾戶,得罪的人倒是不少,這回走了,也叫族人心裏痛快了許多。

族人們談論個兩三日便将阿麗亞一家忘到了腦後。

一連走了十來日,族人們從一開始的精神奕奕到後來的逐漸麻木,連寶音這樣坐在馬上的都受不了了。

她坐在馬上趕路,腳是不用疼了,但屁股和大腿磨的很痛,姐妹兩從第五日開始便恹恹的,講話都沒什麽精神。

好在今日終于聽到了好消息。

“滿達說還有半日的路程就到了!”

半日!

一家子頓時振奮起來。

“不過這會兒天快黑了,滿達他們建議就地休息一晚上,等明日一早再出發,到那邊的時候正好中午,有一下午的時間來搭建氈包收拾家裏。”

哈日胡覺得在理,已經答應了,這會兒回來就是通知下家裏人,再順便看看他們狀态怎麽樣。

半個月的奔波,讓妻子和兩個女兒都瘦了不少。尤其是寶音,剛養起來的一點肉又沒了。

等到了新的草場得好好給她補補才是。

哈日胡愛憐的摸摸兩個女兒的頭,囑咐了幾句便又轉身走了。

隊伍漸漸停了下來,大家都聽到了就地休息一晚的通知,也都知道了明日便能到達新的族地,一個個都重新燃起了熱情。

晚上寶音是聽着族人唱歌的聲音睡着的。吵了吵了點,但一路上都吵,車馬的聲音,羊兒咩咩叫聲,還有族人的說話聲,吵着吵着的倒是習慣了。

這一覺睡的不怎麽踏實,夢裏老有個黑影在追她,跑得她心力交瘁冷汗直流。

“寶音,醒醒!”

聽到阿娘焦急的呼喊聲,寶音總算是醒了過來。一睜眼,好家夥,族中點了好多火把!

“阿娘,咱們這是要晚上連夜走嗎?”

“不是,是有狼來了。”

卓娜說的風輕雲淡,但寶音還是能聽出她聲音裏的幾分緊張。

狼?

阿娘應該不至于這樣擔心的。她從小生活在草原上,狼是很常見的動物。就算它們群居數量很多,那也不能和孟和這樣的龐然大物相比較。

族中好手多的是,還怕那十幾只或者幾十只狼?

“咦?大哥呢?”

寶音一側頭,看到姐姐,也看到了阿娜一家,還有烏雲一家也在不遠處,就是沒看到大哥,烏恩奇也不見了。

“他們到外圍去了。”

“……”

快到冬日了,狼群應該是打上了族裏牲畜的主意。

她也明白了,男人們包括已經長起來的男孩們,都被安排到了外圍,保護裏面的婦孺和族中所有財産。難怪阿娘會緊張,大哥雖說是會獵兔子了,但真正和動物的厮殺還沒經歷過,經驗不足加上晚上光線不好,對上兇惡的狼群自然會擔心。更何況,阿爹也在最外面。

周圍很安靜,寶音也沉默了下來。

她們被保護在最裏面,不清楚外面有多少狼,也不知道狼群什麽時候會發動攻擊,無知是最叫人難安的。

“哈日胡,情況不太妙,狼好像越來越多了。”

滿達又是自責又是後怕。

自責是他找到的草場,也是他帶的路,是他将族人帶到了危險當中。當日他和兄弟們趕回來的時候并沒有遇上這群狼,若那時便遇上了,只怕他們很難活着回到族裏。

方才他粗略數了下不遠處的狼群,至少有五十多只。

“這些狼咱們能對付是能對付,但……”

他話沒說完,哈日胡卻是明白的。

幾十近百之只狼對族中的男人們來說只是小菜一碟,可這黑燈瞎火的,一打起來難免混亂。那東西體型又小,一陣亂竄說不定就跑到了婦孺堆裏。

小小的狼卻能要了她們的命。

而且狼這東西記仇,打起來就得全滅它們,不然等族人到了冬日草場後就會有無窮無盡的騷擾。小到丢羊丢馬,大到丢命。

是以哈日胡一直沒下令攻擊,只是讓族人盡可能的燃起火來震懾它們。狼群畏火,又見到人多,便不敢輕舉妄動了。

它們一向是聰明的。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狼群的數量沒再繼續增加,它們眼饞着羊群和牛馬,舍不撤退。

雙方對峙了許久,拿着弓箭的獵手們一刻也不敢松懈,可有個小子沒抗住,手一酸那箭便咻的一聲射進了狼群裏。

狼群密集,那小孩兒準頭也不錯,一箭便射中了狼腿。

這對狼群來說是個挑釁。

頭狼一聲長嚎,是進攻的信號。

哈日胡氣得簡直想破口大罵,顧不得許多,立刻吹響了放箭的哨子。

一聽這哨聲,族人們便知道外面已經打起來了。膽小的将自己縮成團,裹上氈毯藏在自家板車裏。膽大的爬上馬還想看一看外面的戰況。

寶音怕狼嗎?怕的,她的手一直在出冷汗。方才背上也出了一身,晚上的風一吹,涼沁沁的叫她直打哆嗦。

卓娜将兩個女兒抱的更緊了一些。

族人越靠越攏,仿佛這樣更有安全感一些。不過很快又尖叫着各自跑開了。

因為有幾只狼突破了外面的防線闖了進來。

尖叫聲哭聲混雜在一起,聽得人心慌,寶音緊緊攥着阿娘和姐姐的手,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沒有遇上過狼,只在爸媽講故事的時候聽過一嘴,并不可怕。她知道狼怕火,可族人燃了火把照樣沒擋住它們。

現在該怎麽辦?阿爹和大哥還好嗎?有人受傷嗎?

寶音腦子亂糟糟的,突然聽到烏雲一聲尖叫,一團黑影從她家車前蹿過來,瞬間到了自家。

她仿佛聞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眼睛還沒來得及看就被阿娘給捂住了。

“別怕別怕,沒事了。”

卓娜看着一旁拿着匕首的阿娜,想到她剛剛利落割開野狼脖子的身手,敬佩之餘只覺得兒子越發配不上這姑娘了。

“阿娜,多謝!”

“不用謝,應該的。她們兩吓到了嗎?”

“應該沒有,我把她們眼睛捂住了”

阿娜點點頭,低頭瞧見身上被噴了不少血,看着有些恐怖。她也不怕冷,直接将外袍扔到了車上,然後拿着匕首繼續警戒在爹娘和卓娜一家身邊。

之後倒是沒有狼再闖進來了,外圍的戰鬥也很快結束,為免血腥味引來其它的動物,哈日胡讓男人們将死狼都收拾好後立刻下令帶傷繼續前行。

寶音又坐回了馬上,這回靠着阿娜她只覺得很是安心,很快就睡着了。

天快蒙蒙亮的時候,孟和一族終于走到了屬于他們的冬日草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布防的布防,搭氈包的搭氈包。

阿娜清醒過來,正準備叫醒朝樂和寶音時,突然摸到兩個娃的手冰涼徹骨,臉和耳朵卻是紅通通的。

她們發熱了!

阿娜趕緊叫來了卓娜将娃接下去,一摸額頭不得了,滾燙!

晚上怕她們被風吹涼了,一直都披着厚厚的披風,都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燒的。

一下病了兩,卓娜急的眼睛都紅了。代格丢下正在搭的氈包,拔腿就跑。

“阿娘我去叫格桑叔叔!”

格桑擅長治跌打損傷和刀傷,頭疼腦熱族人也會去找他。這些他不擅長,但識藥草,止疼清熱的拿上一副,體質稍微好點很快就能治愈。

代格跑的快,但族人們剛安定下來,住的很是散亂,他問了好半天才找到正在搭氈包的格桑。

“格桑叔叔!我兩個妹妹發高熱了,麻煩你去看一看,開點藥。”

“我能看啥啊,刀傷骨傷我在行,別的不行的。發高熱的話,我給你拿點藥草你回去熬一熬,煮碗水喝下試試。”

格桑倒不是不願意去,确實是沒那個本事,看也是白看。他把自己的櫃子翻出來,裏面是他儲存收藏的草藥們。

清熱退熱……

黃芩,黃連都是能清熱的東西。

格桑按照小孩子的份量抓了一小包,想了想又添了幾株蒲公英進去。

“這些你拿回去,煮上一刻鐘後将藥給她喝下去,隔一個時辰再喂一次,要是能退熱就好,若是不能,還是盡早想法子送到城裏去吧。”

代格沒能請到人心裏有些失望,畢竟有一個懂醫的人在,阿娘肯定會安心很多。不過有藥也很好。

“格桑叔叔謝謝你!今日家中太亂了,晚點我再将藥錢拿來!”

說完他便一溜煙的跑了,格桑在後頭叫都來不及。

“臭小子,誰要你的錢。”

代格一路飛奔,拿着藥到家的時候瞧見自家床已經搭好了,族人們還在幫着搭外頭的氈包。

阿娘正拿着帕子在給妹妹們抹額頭。

他沒叫阿娘,自己去翻了鍋出來,随便找石頭搭了個竈,又去提了桶水回來熬藥。

等他藥熬好了,直接端到了氈包裏。

床上的朝樂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過來,燒沒退,但她精神還算不錯,看到代格過來還軟軟的叫了聲大哥。至于寶音,一直還是昏睡的樣子,偶爾還冒冷汗。

這會兒也沒別的法子,只能先灌藥再說。

卓娜讓兒子扶着寶音,自己一勺一勺的将藥喂進去。一旁的朝樂知道自己生病了,很乖的将那碗苦的想吐的藥喝下肚。

兩個娃都吃了藥,不知是藥的作用還是她體質好的緣故,朝樂好的很快,下午就已經恢複了之前的樣子。

寶音下午也醒來了,整個人卻是恹恹的,話都說不了幾句。後來還是朝樂将鳥窩給她抱過去,逗着窩裏的大寶二寶三寶才勉強有了幾分精神。

這一路上一家子輪流照顧着它們,将它們照顧的很好,體形大了一些,一直都很精神。大寶長滿了一身絨毛後又開始掉毛,另外兩只還沒掉毛不過看樣子也快了。

若不說的話,三只小家夥還真像小雞崽。這一窩裏,老大和老三是最粘寶音的,每次看到她就啾啾的叫個不停,還會拿嘴去啄她的手指。老二就比較懶了,除了吃飯喝水,它幾乎都是蹲在窩裏一動不動。

它越不動,寶音越愛逗它。這會生病了更是小孩心性的忍不住多戳了幾下,結果那小家夥被戳毛了,使勁啄了下寶音。

一口就見了血。

代格端着奶茶進來,正好瞧見這一幕,眉頭都皺了起來。

“阿音,過幾日就讓阿爹他們将鳥窩帶出去放到山林裏吧。它們野性難訓,留在身邊,不好。”

現在只是一小口,誰知道以後會是什麽樣。

寶音不想大哥讨厭二寶,趕緊解釋道:“大哥,方才是我一直弄它,将它惹急了才啄我,它平時很乖的。”

說完她輕輕摸了摸二寶的頭,二寶又是一副乖乖順順的模樣。

“我知道這裏不是它們該生活的地方,不過現在它們太弱了,等它們再長大點吧,到時候再讓阿爹幫忙。”

代格點點頭。

“行,你自己有主意就好。”

他看着妹妹将奶茶喝完,又摸了下妹妹的額頭,感覺溫度沒之前那麽熱了,這才放心下來,趕緊出去和阿娘說一聲。

一家子剛到草場,要搭兩個氈包,要把羊安頓好,還要和泥胚找石頭在氈包裏砌爐子。要幹的事情太多了,若不是寶音和朝樂生病,他們今天至少能做完一半。

好在有驚無險,兩個娃的病很快就好了。

所有人都在忙碌,不過再辛苦,一聽到說晚上分狼肉,所有人都來了精神。

昨晚聽說殺了六十多只狼呢,那麽多肉和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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