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臣不願再娶◎

自有打算。

碎星聽見這幾個字,就頭疼。

到底要打算做什麽呢?

前日靜王下帖,請王爺去聽戲,聽聞安陽公主與靜王關系甚好,靜王又是個京城裏的奇人,聽聞愛好是寫戲本,還會到處下帖,宴請人來看戲。

碎星打小是孤兒,能夠長大都是拼了命去搶吃食,挨了不知多少毒打,受過多少外傷,才熬成了少年。

他實在想不明白,靜王是陛下第五子,有望登上皇位,成為天子,怎麽就會沉迷于寫戲本這般下九流的事物呢?

不過這也不是他該去操心的。

王爺赴了約,還與那位安陽公主見了一面,雖他不知道這二人到底說了些什麽,只是王爺淋了一場雨,回府以衣裳不曾換,将自己關在了書房裏,繼續翻着老王爺留下來的書籍。

他不明白王爺為何執迷不悟。

安陽公主這樣的人物,怎可會是當年的素娘?

正當他還想勸說兩句時,碎星看見他家王爺騰地一下站起來,宛若精神氣也跟着回來,“去庫房,讓老何再備一份禮。”

碎星一愣,“各處的節禮,今晨時就已經由人送出去,大管家說并無遺漏。”

“就連太後老人家的壽禮,大管家也已經準備妥帖。”

“王爺是往何處送禮?”

入京一趟,碎星才算長了見識,好似整個京城的勳貴人家都是親戚,往玉王府送的禮一車又一車的來,依照禮節,還需要還禮,正巧這兩日又是春分時節,備的禮就更為複雜。

Advertisement

碎星戰戰兢兢地随着府上大管家學習,看大管家列禮單都快要眼花,早是無遺漏。

王爺這些日子又無心打理府上事宜,今日怎麽會想起來備禮之事。

玉綏回他,“衛國公府的大夫人與我母親是隔了幾房的表姐妹,我該送一份見面禮。”

“衛國公府?大管家今日已經送過禮去了。”

碎星不解的回道。

忽而他又想起了什麽,衛國公府不就是安陽公主的婆家嗎?衛大夫人便是衛桓的生母,安陽公主的婆婆。王爺這是想要繼續接近安陽公主?

他不肯信安陽公主就是素娘,便只當玉綏還是思念心切,

知道碎星要勸他些什麽,玉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準備就是,我去找何叔。”

“記得明日一早就送去。”

衛國公府大夫人,年過半百,依舊掌管着衛國公府中饋,操持一大家的事宜,幾個兒雖然早已熟悉家事,卻因為沒有分家,每日都在大夫人跟前聽訓當差。

近日來,她心情并不算好,原是因為第三子衛桓與三兒媳關系依舊惡化,三兒媳從前還會客氣的喚她一聲大舅母,而今卻只稱她大夫人,便是行禮,也從不會客氣的免了。

大夫人心裏這些年隐隐有些後悔,當年為着家族門楣尚公主,卻是請了一尊大佛回來,動不得,更別提立規矩,全家人還只有在公主面前立規矩的道理。

大兒媳高氏步調款款走至她跟前,屈膝行禮,“母親,送去公主府的那箱布料,被公主差人給送了回來。”

“公主說,蠻兒今春的衣裳做的足夠多了,不必送布料過去。”

大夫人面露不愉,“這是我做祖母的給蠻兒準備的東西,她說不要就不要,也太欺人,難不成我會害了蠻兒不成。”

從來都這樣,公主便可以不顧婆母的臉面,想如何就如何嗎?

這幾年,不知多少人暗地裏笑話他們家的荒唐事。

安陽她也不想想,陛下還有多少年能護着她,若是賢妃娘娘所出九皇子成功登上皇位,她這公主的尊貴還能依仗着誰?

到時候便是想與國公府修好,她這當婆婆的也不會如她意。

高氏樂得在大夫人面前上眼藥,她福身,懇切的勸慰,“母親,公主府上四季不缺吃穿用度,且不提蠻兒被她精心養着,要什麽好東西要不着,公主只怕是沒想太多。”

大夫人更是不快,“是了,四季用度,皆有供奉,哪裏瞧的上我們這點子東西。”

“我見她是記着去歲,我給蠻兒吃了一塊糕,那幾日原就是風涼天,回去之後蠻兒感染了風寒,她這是記恨上了我。”

“母親,您消消氣,公主未必有這意思。”高氏嘴角撇出一絲笑來,卻又假意寬慰。

話說到此,二兒媳柳氏也打外處來,“母親,玉王府送來了節禮,王府的人還在外候着,該如何打點。”

大夫人心裏有氣,聽見這話便更氣了,“早晨,玉王府的節禮不是早晨就送來。”

柳氏連忙解釋,“是兒媳的不是,玉王府管事說,這是玉王單獨送給母親的禮。”

大夫人意外至極,“是嗎?”

她執掌中饋多年,不過轉念間,就想起一事來,“我想起來了,我與玉王妃有舊,想必他是為此送的禮。”

柳氏是個懦弱之人,此刻忙點頭,“王府管事也是如此說。”

大夫人面色微霁,“既如此,打點傳話的王府管事十兩銀,再托他向玉王傳話,就說我記着他母親,等過兩日我會讓桓兒登門謝禮。”

柳氏接了令,便躬身告退。

高氏嘴角輕撇,露出一點鄙夷來,很快又消失不見,佯裝好奇,“玉老王妃與母親有舊?此事兒媳從未聽母親提過。”

大夫人不以為意,“是有些舊,不過老王妃生下如今的玉王,老玉王病故,沒多久,她便去了,玉王也被先帝爺接進宮中養育。”

“這份舊便也斷了。”

“老王妃是我隔了幾房的表妹,說起來她當年也是個苦命人,繼母不慈,原是要将她嫁去做填房,不想被老玉王一眼看中,娶了回家,日子過的倒也不壞。”

“後來,先帝同老玉王之間有了嫌隙,明眼人瞧着玉王府怕是不行了,紛紛與之斷絕了往來,老王妃娘家也是如此。”

“待到玉王被先帝接入宮中,同玉王府有親的人家,皆被先帝貶斥出了京城。”

“從前我以為是先帝要除了玉家,如今看來卻不是。”

大夫人說起舊事,難免就多說了兩句,話不妥時又驚醒住了口,見她大兒媳聽得甚是着迷,便目光一沉,“這些事,你知道了也無甚用。”

“太後的壽禮,可有打理明白?”

高氏忙道:“兒媳這就将禮單送來給您過目。”

待到只有大夫人一人時,她翻開着玉王府送給她的節禮,未免深思了一二分,如今的玉王,今非昔比,當年尚在襁褓中,原以為命不久矣的孤兒,如今卻搖身一變,不僅順利的承襲了玉家的王位,還成了陛下眼前的當紅人。

年過二十五,尚未娶妻。

這倒是個不錯的金龜婿。

自不提大夫人在思慮些什麽。

內庭回禀玉王府又一次将侍從遣回,昌隆帝沒有生氣,他只是有些不解,将玉王召進宮中,“羌蕪,可是這些人伺候的不甚滿意。”

“你且告訴朕,朕自會嚴懲。”

玉綏擡手,不甚在意的回道:“并非如此。”

“只是臣這些年來,不習慣身旁有女子伺候。”

“且這些女子在臣身側,作用也不大,臣早已習慣獨處,更衣用膳也不需借他人之手。”

昌隆帝撫須一笑,“羌蕪年歲也不小了,朕原是想等你熟悉了京城,日後再方同你提娶妻之事。”

“你今年二十有五,早已經是及冠成家的年紀。”

“老王爺同老王妃故去。”

“當年父皇将你養在膝下,對你也甚是疼愛,想必他也念着你能娶妻生子。”

“玉家也無兄弟姊妹。”

“王府也要有個女主人操持中饋不是。”

玉綏早就料到昌隆帝會提起讓她娶妻一事。

他微微颔首,“臣謝陛下體恤,臣有一事,一直不曾禀報陛下。”

昌隆帝擡手,“你且說與朕聽聽。”

玉綏垂眸,掩住了眼中落寞,“臣早已經娶妻。”

昌隆帝好奇,“朕怎麽不知。”

玉綏說的坦誠,“臣早些年外出游歷,遇見了一位民間姑娘,臣心悅她,便求娶她歸家,只待臣将此事上奏陛下前,她就已經不在了。”

“臣從前許諾她,此生與她締結良緣,定不負她。”

“是以臣此生不願再續娶。”

此話一出,昌隆帝倒是沉默良久,他輕撫胡須,半晌以後方道:“從前朕見你父親母親,感情深厚,兩不相移。”

“不想,你竟也是如此。”

“罷了,你且回去,你若是不喜歡侍女伺候,朕便指些随從與你。”

“多謝陛下,臣告退。”玉綏緩緩從殿中離去。

留下昌隆帝坐在書桌後,看着牆壁上懸挂的一副蝶戲蓮間,兩自相随的畫,沉思着。

趙容蓉有些懶倦的靠坐在軟墊上,蠻兒正趴在她的膝上玩着她的手指,小丫頭慣是喜愛黏着她,也慣會撒嬌。

蠻兒忽然想起來,“阿娘~”

“今日蠻兒可不可以同遲哥哥一起玩?”

“遲哥哥說外祖父送了他一匹小馬,可漂亮了。”

她們這是在入宮的路上,今日太後回宮,太後年事已高,也不喜操持大辦,是以百官朝臣并不能入宮見安,可孫兒孫女們卻是要入宮請安的。

蠻兒口中所喚遲哥哥,是三皇子恭王二子,比蠻兒大上兩歲,如今已經在上書房進學,蠻兒很是羨慕他。

趙容蓉點了點她的額頭,“阿遲今日還要念書,哪裏顧得上同你玩。”

“遲哥哥說了他要帶我去看小馬的,等他下了學就能去。”

趙容蓉想了片刻,勉為其難的答應,“那阿娘答應你,但你需得時時牽着慶春的手,不許放開,可知道?”

蠻兒一雙大眼睛霎時就明亮了起來,“阿娘真好,我最喜歡阿娘了。”

趙容蓉捏了捏她的小圓臉,“待會兒若見了外祖父,你就會說最喜歡外祖父。”

“若見了五舅舅,又該說最喜歡五舅舅。”

“才沒有。”蠻兒一下就撲進了她的懷裏。

車廂裏的歡樂聲,時不時地就飄向了馬車外。

待到了皇城門前,方才發現她來的不算早,兄弟姊妹們來了大半,趙容蓉牽着蠻兒下了馬車,與衆人颔首便算着打了招呼。

走到趙容浔身側,他們二人年歲相差不大,按排序便該站在一處。

“五舅舅安。”蠻兒歡快的去牽趙容浔的手,然後晃悠着。

趙容浔輕柔了一把她細軟的頭發,不知如何,手一轉,手掌心上竟多了一支巴掌大的小玉笛,“拿去玩兒。”

蠻兒高興的不行,“五舅舅最好啦。”

慶春上前來牽着蠻兒退下。

趙容浔這才示意趙容蓉看去,與他們相隔十步遠的地方,站着一位身着靛藍繡蟒衣袍的少年人,說是少年,卻已經氣度非常。少年人的眉眼與趙容蓉竟相似了五分,便是賢妃之子,趙容蓉同母兄弟,九皇子,趙容瑛,他時不時地輕瞥過來,又佯裝無意的看向別處。

“瞧他做什麽?”趙容蓉語氣淡淡,“怎麽,出事了?”

趙容浔無奈嘆口氣,“我說你呀,當真不知?”

“昨日朝上,提起下月開科一事,老九站出來上奏,請陛下任命柳思明主考。”

趙容蓉一挑眉,精致的眉眼間竟多了一絲看笑話的湊趣,“哦?父皇答應了?”

“自是沒有,舉賢不避親,父皇向來是最讨厭此道的。”

“老九入朝堂資歷尚淺,倒顯得莽撞。”

趙容蓉笑了笑,“柳思明若任主考,資歷倒是極夠的。”

二十年在朝為官,頗有建樹,工部尚書柳思明的确是夠格主考春科。

可這柳家偏生又是衛國公府的姻親,衛國公二子衛良,娶了劉思明三女為妻,兩家來往從密旁人能提柳思明的名,老九的确是不能提。

趙容浔見她還能笑出來,不免提點,“但也別高興得太早,雖然父皇沒答應老九,畢竟三哥四哥他們可都在使力舉薦自己的人,只是比老九聰明,讓旁人去提。”

“咱們呢,還有好戲能瞧呢。”

好似能聽見嘹亮的號角聲了,稀松成堆站着的皇室宗親便逐漸站在一處。趙容蓉和趙容浔也不再說話,只靜候着太後鳳駕。

太後所居長壽宮,于皇宮深處,僻靜安和,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趙容蓉攙扶着太後,緩緩走進長壽宮,“皇祖母氣色瞧着比上月還要好,可見靈雲觀靈氣是真的養人。”

太後年過七旬,身體卻硬朗的很,每年都要去靈雲觀吃上一月素清修。

“那下次哀家帶着你一道去住上一月。”太後笑着接了她的話,“如何?”

不待趙容蓉回話,攙在太後另一側的華服錦衣的年輕婦人便笑答:“皇祖母又不是不知,安陽慣是愛熱鬧,叫她住在靈雲觀,怕是兩日就待不住。”

趙容蓉輕笑,“大姐姐說的沒錯,孫兒可耐不住靈雲觀的清淨,那靈氣需得與神明有緣之人,方可得。”

這話哄得太後高興,她拍了拍趙容蓉的手,“你呀,總是耐不住性子,便是去住一日也是極好的,磨磨性子。”

“你瞧瞧你大姐姐,這些年愈發穩重,可你如今做了母親,卻還是一團孩子氣。”

年輕婦人便是昌隆帝長女,華陽公主趙容雲,她輕笑,“孫兒比安陽年長,自是該穩重些。”

“她尚小不知事,如今倒也無妨。”

趙容蓉笑而不答,同趙榮雲攙着太後落座,方退至下位坐着。

雖這會客所用的前廳并不小,可滿滿當當的坐了好些人,皇室宗親有資格坐在廳中的人,皆在此。

趙容蓉便坐下喝茶,聽着太後與旁人敘話。

依着昌隆帝這些年的習慣,他尚有兩刻鐘,方才會來叩見親母。是以衆人所言,便依着太後愛聽新鮮事兒來講。

皇後坐在太後右側,淺笑道:“母後有所不知,羌蕪前幾日入京了,今日想必是要來同您請安的。”

這是京中近些時日來,被議論最多之事。

太後不理外事,此刻念了一聲,遲疑道:“羌蕪,可是玉家那小子?”

皇後道:“就是他。”

“模樣像是比着玉老王爺長的,生的儀表堂堂,氣度也極不錯。”

趙容蓉端着茶杯,悠閑自得的飲茶,兩耳不聞旁事。

太後竟生出了幾分感慨,“那是該見見,當年他離宮時,尚才五歲,那麽點兒的孩子,先帝讓他回滇南,家中又無族親照拂,倒也長大成人了。”

“一晃就過了二十年,先帝也去了二十年,哀家也老了。”

趙容蓉手一頓,二十年的時間,好像長的快有一輩子。

衆人忙寬撫太後。

皇後重新提了話題,“前些日子,陛下還同兒臣提起,為羌蕪娶妻一事,該盡早提上日程。”

太後點頭,“是這麽個理,他今年也有二十五了,該娶妻生子才對。”

皇後嘆了口氣,“兒臣同陛下之心,皆是為他想。”

“他人才好,滿京城的閨秀,如何都能為他選一位王妃。”

“只是這羌蕪同陛下,提起他前些年娶過妻。”

“那是個苦命姑娘,成親不久,便去了。”

“羌蕪說他此生不願再娶。”

“謝絕了陛下的好意。”

不願再娶。

趙容蓉念了一回,只覺可笑。

為何不願再娶,這世上沒了個素娘,還有無數女子,何必呢。

太後年事已高,不以為意道:“他年紀尚輕,難保日後轉了心思,這事兒且有的說呢,不急。”她見過了這世上滿口深情說着此生不負的男人,扭頭就能再娶新婦過門。

皇後點頭,“兒臣也是這般想。”

正說話間,聽得廳外宮人請安聲,原是昌隆帝到了,與他一同進來的,還有玉綏。

衆人噤聲,起身恭迎。

昌隆帝與太後有一月不曾相見,此刻衆人便起身告退。

趙容蓉正要随着一道走,太後忽而瞧見她要走,開口,“蓉兒留下,哀家還沒好好同你說話呢。”

趙容蓉步伐停頓了一瞬,複又轉身淺笑上前,“是,皇祖母。”

太後朝她招手,讓她坐到身旁,這才看向跟前站着的年輕人。

作者有話說:

更了更了,今天寫的朝順,可能是因為寫一些劇情人物的關系,下一章又有對手戲了呢。

蓉蓉:那還不是不用理(懶散)

◎最新評論:

【今晚不更腦殼痛】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