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泠泠

眼鏡好像是這個男人披着紳士平靜的外衣,沒了這層鏡片的遮擋,他的目光銳利宛如鷹隼,卻帶着輕佻的笑。

這才是真正的他,才是這個男人本來的面目。

陳思思哪裏受過這種毫不掩飾的羞辱和看輕,她羞憤的滿臉通紅,幾乎是落荒而逃,沖出房間的時候和站在門口正在猶豫要不要進來卻看了一出好戲的藏嶺撞了個正着。

手裏的一卷零錢夾雜着鋼镚沒拿穩,被陳思思一撞散落滿地。

來不及追究這個不長眼的女生為什麽杵在這裏,陳思思捂住臉,迅速站起身來朝着樓梯口跑了下去。

藏嶺揉了揉被撞到的手腕,轉身彎腰開始撿掉落在地毯上的零錢,表面風平浪靜,內心卻掀起來滔天巨浪。

她似乎撞見了什麽秘密。

想的太認真,連背後的人什麽時候走過來都沒意識到。

直到男人俯下身,拾起一枚硬幣遞給她,修長的手指夾着硬幣泛着金屬光澤,晃進了她的眼底,藏嶺才如夢初醒般。

顧以南不知何時帶回了那副眼鏡,仿佛剛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平靜的看過來。

面前的女生穿着和陳思思一樣的旗袍,手扶住膝蓋并攏,稍微往旁邊半蹲,旗袍完美的貼合在她纖細的腰肢上,她低垂着頭,松散的發髻落下幾縷碎發擋住側顏,精致的側顏若隐若現,像是大霧之中的古松瀑布,略聞水聲就得以窺見其風姿。

因為他這動作,女生被吓得一頓,整個人宛如被獵人盯住的小鹿,僵在原地,引得她發髻上那朵白玫瑰簌簌搖曳,引人摘鄂。

她不動,他便極有耐心的等待着。

細致的溫柔,和剛剛房間裏笑容輕佻男人的判若兩人。

藏嶺先動了一下,他顯然沒認出她來。

她的腦海裏急劇得頭腦風暴,淡定的外表之下滿是“我該怎麽辦啊啊啊啊”“怎樣才能不擡頭地把東西接過來”“大不了不要了?”“可是不要了會不會更加吸引他的注意力”“算了,要不我還是跑路吧”。

Advertisement

在顧以南的視線裏,小姑娘的頭越來越低,飛速的接過他遞來的硬幣,瑩白如玉的小手刻意地,在不觸碰他的前提下,接過去。

他平靜地站起身來,望着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小姑娘跑得比兔子還快,好像他是什麽洪水猛獸。暗黃色的旗袍上繡着徐徐盛開的白玫瑰,随着她匆匆下樓的動作搖擺婀娜。

他的眸光暗了一下,剛要轉身回了休息室,視線卻看到房間的門前有一團淺粉色的東西。

是條項鏈,天然的星光薔薇水晶,顏色粉嫩,在燈光下泛着水漾光華,讓他想到剛剛那朵白玫瑰,嬌美動人,卻又天真爛漫。

顧以南搖了搖頭,手指收了回來,項鏈卻随着他這動作轉了個面,水晶的背面正對着他,他看見了上面雕刻清晰的字符。

ZL?

照亮?走廊?

真是個奇怪的東西,他笑着搖了搖頭,沒再想這件事。

藏嶺一路匆匆跑下樓梯,心跳快的下一秒就會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剛剛下樓就發現第三展廳裏一片兵荒馬亂雞飛狗跳水漫金山,地板上滿是水漬,護衛隊的幾個男生穿着膠鞋拿了墩布笤帚在“搶救”展覽作品。

藏嶺低頭看了看濕滑的地板,又默默無言看了看腳上的高跟鞋。

穿着這鞋走在地上,不得十步一摔五步一滑才怪。

她站在最下一級臺階上,竟生出幾分凄涼之感。

臨近飯點,美術館也到了閉館時間,展廳裏的負責的學生們不知何時都走的差不多了,只留下護衛隊在這裏清理水漬。

料想也沒人注意到她,藏嶺慢吞吞的彎腰,伸出指尖,挑開了系在腳踝處的細細鞋帶,少女瑩白如玉的小腳丫肆無忌憚的踩在地板上,将兩只高跟鞋在手裏一拎,她慢悠悠的往外走去,步子又小又穩。

少女的天真爛漫和女人的妩媚動人恰到好處的雜糅交織。

身影倒映在光潔的地板上,天鵝墜落人間。

她不知道,這一切動作都落進了站在樓梯上男人的眼裏。

藏嶺拎着鞋子出了美術館,一眼就看到站在不遠處樹蔭下的唐詩,一手跨着她的包包,見到藏嶺出來一挑眉:“終于舍得出來了,我的藏大小姐,姐姐我可是在這裏等到你們美術館的人差不多都走清了。”

藏嶺去衛生間換了自己帶來衣服和平底鞋,卸了妝,再出來時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鏡,兩人一道去吃午飯。

校慶這天的H大第二餐廳的飯菜之豐盛,中餐西餐日式韓式讓人眼花缭亂,每個窗口都還帶着一面校徽的小旗子,隔着老遠就聞到飯菜的香味。

打了飯,兩人找了個角落的小桌坐下。

餐廳裏有些嘈雜,除了本校學生還有好多來參觀的校外人員,交談聲,打飯聲,食堂大媽的吆喝聲絡繹不絕。

坐在藏嶺斜後方桌子的是幾個穿着白色日系制服的女生,穿的是第一展廳的講解制服,她們的交談聲很大,清晰入耳。

“今天來咱們美術館的那個男人什麽來頭?”

“哪個男人?”

“嘿嘿嘿,還能是哪個,白西裝最帥的那個,一直走在校領導班子的C位,校長還跟在旁邊親自講解呢!”

“你個花癡,不過說實話,那男的确實是我見過最帥的了。”

“悄悄告訴你們一件事,學生會的那個陳思思知道嗎?就是仗着自己有點家境趾高氣昂的那個女生,第三展廳的,今天白西裝去了二樓貴賓休息室接電話,她緊跟着上去的,最後是哭着下 來的,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該,讓她天天耀武揚威的,早就看她不爽了。”

......

她們的對話一字不落的傳到唐詩耳朵裏,唐詩擡起頭,看着坐在自己對面正認真啃着糖醋排骨的女生,還啃得賊認真,仿佛完全沒有被這群人的對話影響到。

她沒忍住,用筷子後面敲了敲對面人的餐盤。

“嗯?”藏嶺呆愣愣的擡起頭,嘴巴裏還包着滿滿的排骨肉,鼓囊囊地咀嚼,可愛極了,像只小松鼠。

“聽到了沒?說你家那位呢。”唐詩挑挑眉。

她和藏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鐵閨蜜,藏顧兩家聯姻的事兒雖然沒有對外公布,但是她卻知道。記得藏嶺結婚之前還和她說過,顧家二少顏值簡直是禁欲清冷男人中的天花板了。婚後卻有一次藏嶺半夜哭着給她打電話,說自己被嫌棄的明明白白的,還簽了協議,從那次之後,藏嶺就再也沒和她提過顧以南的任何事情。

如今,隔壁桌的女生談論顧以南花癡成那副樣子,對面的女生卻淡定的認真吃飯,看樣子是真的只是饞了一下人家的顏值。

聽到她這樣說,藏嶺明顯愣了一下,持筷子的手小幅度的收緊了一些。

她抿了抿唇,想起在二樓休息室門口看到的那一幕,男人摘掉眼鏡的眼神,危險輕佻,明明帶着笑,卻冷到極致,仿佛被盯住的人下一秒就會凝結成冰。

想到這裏,她打了一個寒顫。

藏嶺舔了舔唇,一臉嚴肅的望着好友:“唐詩,我今天好像看到了他的秘密。”

她将今天看到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壓低聲音說出來。

“不過他沒認出我來,畢竟幾次見面都是遮住臉的。”藏嶺長嘆一口氣。

提起這事,似乎嘴裏的糖醋排骨都不香了。

唐詩一陣沉默,她知道好友心裏的那道坎一直過不去,于是擡手,長胳膊輕而易舉的探到對面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吃完飯,藏嶺拿了唐詩的餐盤去找餐廳的餐具回收車。

唐詩慢悠悠的喝完了面前的可樂,正要起身,放在包包裏的手機連着幾番振動。

她掏出來,微信上跳出了好幾條的信息。

回宿舍的路上,唐詩有些反常的沉默,在她的幾番咳嗽加欲言又止之後,藏嶺忍不住開口了:“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

唐詩:“......”

十四年的好閨蜜果然不是白做的。

她戰術性的清了清嗓子。

唐詩:“剛剛蘿爾網站的編輯聯系我。”

藏嶺:“嗯哼。”

“你在上面連載的漫畫,有公司想買下版權設計成游戲。但是那個公司,是長雲旗下的子公司。”唐詩一鼓作氣将肚子裏的話說完。

長雲是顧家的産業,好巧不巧的,還正是顧二少親手“發揚光大”“臨危受命”“解救于水火之中”的企業。

而藏嶺在大一時因為熱愛,在閑暇時創作了一部少女漫畫,雖然是俗套的總裁劇情,但是畫風精美,一次被唐詩無意中看到,就要來了她的稿子幫好友在蘿爾漫畫網上投了稿,卻沒想到熱度爆棚,直沖暢銷榜的榜一,唐詩申請的作者筆名“小藏羚羊”更是在網站裏被捧上近乎神壇的地位。

藏嶺人比較懶,只負責畫稿交稿,其他的申榜,什麽時候開新漫畫可以多蹭榜單這種事情都扔給了唐詩。以至于編輯的第一聯系人就是唐詩。

旁邊的藏嶺眨了眨眼睛,滿臉無辜的看着唐詩,開口:“這不是好事嗎?給錢為什麽不賺,賣動漫版權應該會給很多錢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