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泠泠

盛夏七月,窗外的蟬鳴聲一聲漫過一聲長,厚重的玻璃窗也擋不住外頭晃眼的日光。

屋子裏的窗簾半合着,遮住傾瀉到書桌上刺眼的陽光寬大的原木色書桌上零零散散扔滿了各種東西,壓力筆,各種型號的筆刷,人物動作線條圖,正中間擺着一臺筆記本電腦,電腦連接在繪圖板上,小姑娘上半身沒骨頭似得趴在書桌上,雙臂彎曲,臉蛋枕在自己的臂彎,軟軟的手指捏着筆杆,一下一下輕輕戳着繪圖板。

放在桌角的手機震了震,藏嶺慢吞吞地放下手裏的筆,拿起手機。

【姑姑:明天你表姐的訂婚宴,你記得帶以南一起來。】

【姑姑:地址朝陽北大街386號】

藏嶺吸了吸鼻子,騰出手來打字。

【羊崽子:為什麽要帶顧以南去?】

【羊崽子:我自己去不可以嗎?】

【姑姑:以南人脈廣,認識各行各業的人多,也給你表姐和姐夫介紹認識認識,對你姐夫的行業發展也有幫助。】

藏嶺沉默了一下,沒回複。事實是,她到現在也沒有顧以南的聯系方式,更別說和他一起參加什麽訂婚宴了。

她被這消息打攪的連稿子也畫不下去了,草草勾勒幾步線條,畫面定格在少女一身紅衣,披星戴月,穿着長靴,綁着虎皮護膝,拉弓搭箭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本來今天還要把後期疊背景加上去,現在已然被姑姑的一串微信說的沒有了心情。

長長嘆了一口氣,不再去想怎麽應付姐姐姐夫的訂婚宴。

房間裏的空調運轉發出細微聲音來,她突然覺得格外煩躁,将筆記本關機轉身去了浴室,想着沖個澡好好睡一覺。

她拿了幹淨的內衣和睡裙,進了主卧自帶的浴室,和淋浴噴頭做了半天鬥争,最終以噴頭天女散花似的水流噴了一臉完敗下陣來。

藏嶺抹了把臉上的水,嘴裏嘟囔着“早晚把這個破噴頭換了”邊去了外面的大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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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只有她一個人在家,顧以南自從上次來之後就再也沒來過裕華國際,說起來,兩個人真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挂名夫妻”。

東城夏季的天氣善變,本來豔陽高照的天空疊起層層陰影,大朵大朵的烏雲将天空暈染的陰沉沉。這天氣,驟然間變得烏雲密布,不待行人反應過來,豆大的雨點嘩啦啦的砸下來,閃電帶着雷鳴聲陣陣,狂風四起,吹得街邊的槐樹花瓣落了一地,混雜着泥土和冰涼的雨滴。

一輛黑色的商務車緩緩停在院門前。

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藏嶺心情頗好的哼着歌對着鏡子吹頭發,帶着小兔子的發箍,敷上面膜片,打開浴室門,穿着小草莓的吊帶睡裙往外走。

客廳裏的空調開着,她卻嗅到了一絲絲琥珀木的低沉味道,莫名的熟悉。

目光接觸到沙發上優雅交疊雙腿坐着的男人時,她連走路的動作都僵硬住了。

顧以南聽到浴室門開的聲音,擡起頭來,視線落在小姑娘身上,她穿着嫩粉色的吊帶睡裙,白嫩的肩膀上挂着兩條蝴蝶結的細細帶着,裙擺下纖細小腿慢騰騰的,小腳丫被水蒸氣熏的泛紅,肆無忌憚地踩在人字拖上。

不知為何,他腦海中驟然閃過那天,美術館裏的旗袍少女,優雅的脫下高跟鞋,踩在地板的小腳丫上。

不知道他突然到來,藏嶺顯得很拘謹,正糾結着該怎麽優雅不失尴尬的找個借口回卧室時,男人動了動,站起身來,擡手指了指她剛剛出來的地方:“我用下洗手間?”

“啊,當然可以,你用用。”她小雞啄米似得連連點頭。

眼睜睜看着男人走進了浴室,藏嶺還有些不可置信的愣神了一會兒,她指尖蜷縮了下,像是想起什麽一般突然尖叫一聲,往浴室的方向狂撲了過去。

浴室的門被她一把拉開——

男式西裝外套被脫了疊放在櫃子上,她的僵硬的扭了扭脖子,感受到一道涼飕飕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

她脖子順着視線的方向動了動,顧以南天藍色的眸子正面無表情的看着這突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淡定地過分,他手上的動作并未停頓,修長的指尖在吊燈的光芒下白的過分,動作利落的解開襯衫底端的最後一顆水晶紐扣,将規整一絲不茍的白襯衫脫下來。

藏嶺下意識的捂住了眼睛,等想起來自己是來幹什麽時,咬咬牙,将手指張開一條縫,努力着不去看他,目光直視坦坦蕩蕩地從他身邊走過去,擡手将晾在衣架上的小小的卡通貓的內褲拿下來。

小姑娘一臉強裝淡定的模樣,紅得快要滴血的耳朵尖卻出賣了她。

顧以南目光落下,她十個手指頭細細小小,緊巴巴的攥着那一小塊東西,在他面前掠過時緊張得同手同腳了。

果然還是小朋友,他無聲輕笑了一下,沒有再開口。

浴室裏還彌漫着水汽,地板也濕漉漉的,帶着香蕉橄榄沐浴露的清香味,藏嶺覺得自己一定是緊張得過了頭,心跳快得像是下一秒要從胸腔裏掙脫出來似得,只顧着昂首挺胸坦坦蕩蕩的邁着正步往外走,腰杆挺得筆直,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做虧心事一般,卻不想用力過猛,腳底踩在濕滑的地板上,整個人重心不穩失控般往後仰躺式摔去——

她吓得一個激靈,兩只小手胡亂地在半空之中想要抓點什麽,驚慌失措的眼神在接觸到那雙淡藍色帶着冷意斜睨過來的眸子時,猶如被點了穴般,還懸在空中差一點就可以抓住他手腕的小手也停住了。

不敢,也不想,好像她進來故意摔給他看似得。

小姑娘眼眸濕漉漉的,這樣一個角度摔下去絕對會疼得呲牙裂嘴,但是她卻驀然收了手,還一副認命的樣子死死閉眼,因為緊張而抑制不住一直在顫抖的睫毛出賣了她心中的恐懼,明明差一點就能碰到他。

是他太兇了?

顧以南微微思索了一瞬,眼看着小姑娘蒼白的小臉蛋,他忽而不知怎麽得,擡手接了她一下。

臂彎裏的身軀溫熱柔軟,隔着薄薄的棉布睡裙布料,小姑娘的腰肢像是春天抽枝的嫩綠枝芽,纖細,好像飽含汁水的嫩葉般柔軟得不像話。

這是天生的美人腰。

沒想到寬寬大大的睡裙裏藏着如此絕色。

他的眼瞳微微收緊一瞬,又恢複了平靜,待藏嶺站穩,紳士的收回了手臂,沒有多餘的觸碰。

心跳一瞬間落回嗓子眼裏,藏嶺小手連連拍着胸脯,待稍稍平靜一些後想着轉身道個謝,剛剛扭過頭,視線就看到男人肩膀上的傷口。

他皮膚冷白,即使在暖黃色的浴室燈下依舊襯不出溫暖的色調,肌肉線條流暢分明,不是贲張盤虬的那種力量性,而是腰腹勁瘦有力。

在這樣冷白宛如上好瓷器的皮膚上,肩膀出蜿蜒而下的猩紅鞭痕刺得她眼睛受到強烈的視覺沖擊。

紅色的末端隐沒到後背線條處,她沒看到,卻也能才想到他後背該是何番的光景。

男人收回手臂,慢條斯理的拿起洗漱臺上的酒精和紗布來。

将酒精倒在紗布上,往傷口上擦拭。

空氣中彌漫着酒精和血腥味,他清理完了傷口,一擡眼,藏嶺還站在原地,好像傷口在她身上似得,他沒擦一下,她就極小幅度的哆嗦一下,有點像.......

一只受驚的兔子?

他不禁覺得有幾分好笑,但擡眼時笑意盡收,語氣淡淡:“看夠了?”

被他出聲一打斷藏嶺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在這裏直勾勾得盯着人家換藥盯了老久跟女流氓似得。

回過味兒來,藏嶺面膜後的臉發燙,窘迫的飛快道:“不好意思,剛剛謝謝你。”她說完,兔子似得跑了出去。

回到卧室,藏嶺沖進主卧自帶的衛生間把已經快要幹涸粘在臉上的面膜接了下來,用涼水快速沖了兩把臉,擦幹臉上的水漬,又把護膚品按次序塗抹完畢,她這才坐在書桌前。

腰間剛剛被他攬住的地方好像還有觸感停留。

隔着一層柔軟的布料,她敏感的腰肢甚至都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紋理和走向。

沒想到平日裏西裝革履的男人看着斯文,脫掉衣服後還有這番風情,确實是風情,冷和欲的結合,她游神着,想起在美術館休息室看到的,男人摘了眼鏡的模樣,心裏一陣發憷。

幸虧她老老實實簽下了他給的協議,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這男人着實可怕,尤其是摘了眼鏡的那副樣子,他們不是一路的人,婚約也只是有利益可圖而已。

她晃晃腦袋,拿起平板電腦,茫然無措的打開畫了幾筆,等勾勒完線條,目光接觸到屏幕上把自己吓了一跳。

屏幕上的男人帶着眼鏡,笑的溫和無害。

那眼神,仿佛透過屏幕而來。

吓得她趕緊将平板電腦關了。

窗外雷雨聲陣陣,她上了床,不知不覺阖上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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