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曉市(1)

陸澄陽覺得這大半宿的,果真是要窒息到死。

謝璟果然還是疑心甚重。

“陰蠱蟲不會自行離開宿主之身。”謝璟緩緩道,“一般人取出蠱蟲,縱然靈力修為再高深之人,也會不得不傷及宿主之身,除非——”

“是以化氣之術,将蠱蟲從宿主靈脈強行逼出。”

謝璟話音一落,陸澄陽趕緊坐正了身子,滿臉像模像樣的驚慌:“閣主,弟子,弟子沒修過那什麽化氣之術。”

他這才發現,謝璟早早地端坐在另一張床榻上。

聽陸澄陽滿臉不知所措地說完話,謝璟方才起了身。

昏暗光線下,謝璟神态之間只是一派平靜至極的居高臨下。

隔了良久,他才道:“我知道。”

陸澄陽心中微動,他知道幹嘛還提那化氣之術?

這是試探他什麽,還是純粹吓唬?

陸澄陽順着謝璟的話往下說:“閣主,弟子也聽聞過陰蠱蟲不會無緣無故離開宿主之身的事情,還未聽說過那化氣之術能在保全宿主之身的情況下逼出蠱蟲的事情。”

謝璟垂眼又望了他天真無邪的雙眸一會兒,淡淡應了一聲:“嗯。”

于是又轉身歇下了。

——

陸澄陽就小小地膽戰心驚了一會兒,于是回歸了嗜睡的本性,安然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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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謝璟自然便醒了,起身專注看了陸澄陽安靜的睡顏一會兒,又轉身推門又阖門,但絲毫沒弄出任何動靜。

雲慧曉卻似在門口立了好些時候的模樣,瞧着謝璟走了出來,便笑嘻嘻地道:“早啊,思庭,在這歇息地怎麽樣,你那小弟子呢,怎麽,還沒起麽?”

他尾音故意拖了些,顯得有些意味深長。

謝璟瞥了他一眼,只道:“還未起,說話小聲一些,慧曉。”

雲慧曉連連應了是。

陸澄陽突然在一瞬間醒了。

雖然醒來他不大記得具體夢見了什麽,但是那夢境實在是太像上次謝璟的玄境了,同噩夢大概也無異了。

所以這睡眠不佳,一覺乍醒,陸澄陽覺得自己頭暈腦脹。

而客堂之內,已然只有他一人,看來謝璟早早出去了。

虧得他估計因為做了噩夢而睡相端正,不然這個人怕是更會起疑心。

披好外衫出門的時候,陸澄陽望見了似乎是折回了這處的澹臺羽。

澹臺羽一見他便問:“裴兄,昨夜沒有睡好嗎,怎麽這麽重的黑眼圈?”

陸澄陽掩了個哈欠:“一般吧。”

澹臺羽道:“對了裴兄,方才聽謝閣主說要動身去育劍池,我跟爹也準備回家。如此的話,我們還可同路一截。”

陸澄陽随口應道:“嗯。”

那這路上可要逮住機會,讓澹臺珩知道他的身份。

他是越來越摸不透謝璟了,但是澹臺珩不同,除了突然更愛瞎哼哼以外,其餘的還是一如過往的簡單粗暴,極其好懂。

也許他自己也應該盡快找到個不那麽窒息的環境好生查查陰蠱的事情,還有他那師尊溱雲子留下的這把佩劍的事情。

——

此時謝璟跟澹臺珩坐在一處小亭裏,互不交談。

雲慧曉卡在中間,正在專心致志地研究着桌上的那面黑殼面具。

澹臺羽走上前去叫了聲:“爹,舅舅!”

這下才驚得雲慧曉從神游中醒過來。

陸澄陽同謝璟對視了會兒,又想起晚上猝不及防的盤問,便輕飄飄地別過了眼。

應着澹臺羽所說,他們今日是要去返回澹臺宗,順道助他尋劍,而雲慧曉道是莊內暫時脫不開身,便不準備同他們一道出門了。

去往天允山地界的路上,便會途徑曉市。

澹臺羽自小在澹臺宗範圍內成長,平日出門便是出遠門,直接參加五宗盟會,倒是沒有逛過離天允山極近又大名鼎鼎的曉市。

曉市一般在日出之時開市,日落之時歇市,外圍有一層結界,要稍懂些玄法的人才能進入。

不過通常大門派的人為了低調行事,往往會易裝進入。

先前他們為了進入黑場,基本都穿的普通白袍,已經十分不紮眼,因此最終只有澹臺珩和澹臺羽掐了個訣将太過惹眼的壓宗之寶萬策暫時化成一把普通靈劍。

陸澄陽對于當年初次到曉市的時候還算記憶猶新,那時大概也是正式尋劍之前。

彼時他随溱雲子待在不鳴閣修習了好些時候,同謝璟也算得說得上些話,突然有一天,閣中上下都在說謝璟結丹了。

那時他年紀挺小,謝璟也差不多,甫一結丹,那是不僅讓閣中上下吃了一驚,更是讓其他宗門的仙師和弟子都暗暗議論了好長時間。

但是讓他們更吃驚的就是,在鶴聞子算好天時地利,确定好哪一天帶謝璟去育劍池尋劍的時候,陸澄陽石破天驚般也結丹了。

這一前一後,相差無多,讓仙門諸家又瞪大了回眼。

于是溱雲子就借用了自家師兄算的日子,帶着自己的愛徒陸澄陽也一道去了天允山地界。

天允山地界圍繞着一座天允主山,四周有不少人家。因為修仙門派越來越多,尋劍的人也越來越多,就算知道自己估計尋不到劍的,也要來此游一遭,漸漸此地人家也就一道做起了茶棚客棧等生意。

還有不少人,專程到此地販賣一些靈器和仙門玩意兒,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越來越大的曉市。

陸澄陽當時恍若滾出北周山的一顆活潑的豆子,上蹿下跳着看新鮮。

“老頭兒,這還賣着你編的仙術典籍呢,不過印錯了字,你收銀子了沒?”

路過一處攤頭,陸澄陽随意撿起了一本《玄法綜述》翻着看了看,朝慢悠悠走過來的溱雲子道。

施了易裝術的溱雲子一來敲了敲他的腦袋說:“別胡說,堂堂不鳴閣閣主師弟,一代宗師溱雲子親編的典籍怎會出現在此處?”

說罷,溱雲子将陸澄陽手上那本典籍拿在了手中,一目十行地看過去,略一動手指,将上面的錯別字都改正了過去。

但是陸澄陽此時早已逛到了別處去,又望着了什麽捆神鞭,乾坤囊,霹靂金剛鐘等沒見過的玩意兒,拿在手上搗鼓了起來。

溱雲子生怕他一個人走丢,沒好氣地趕緊跟上去。

而同施了易裝術的鶴聞子和謝璟正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二人周邊,始終保持了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

鶴聞子道:“思庭,你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嗎,怎麽不上前去看看?”

謝璟其實也有些好奇,但面上不大能顯出來。

他只溫聲道:“弟子認為,此處所有珍奇之物,應當都比不過不鳴閣中所藏。”

鶴聞子只微微笑着說:“思庭,不必太過拘謹,看到那糖葫蘆了嗎,想不想吃?這個不鳴閣裏可沒有藏。”

謝璟知道有“糖葫蘆”這種東西,據說是山楂裹了層糖做出來的,又酸又甜,本想開口回答一聲好,但是眼見着竄上去買的都是些不知怎麽溜進來的垂髫小兒,便又搖了搖頭。

陸澄陽可全然沒有這樣的顧忌,直接奪了溱雲子挂在腰間的錢袋子,跑去買了兩串。

“思庭!”

他立馬興沖沖地遞給了謝璟一串。

謝璟的目光流露出非常微小的光芒,但是臉上卻不見任何笑意。

他淡應道:“謝謝師弟。”

陸澄陽當時非常糾結于師弟這個稱呼,因為在他那時候的認知裏,“師弟”就是矮人一截的調調,令他有些介意。

雖然溱雲子解釋過很多次,這只是按照入門次序來排的,而且做師弟的肩負的責任比當師兄的還要小些,何不樂哉,但陸澄陽還是很介意。

而且尤其是謝璟叫他“師弟” 的時候。

“叫我澄陽,我就給你。”

他忽然将手中的糖葫蘆收了回去。

謝璟倒是不太明白為什麽一定要叫他新得的表字。

于是謝璟道:“澄陽師弟。”

陸澄陽不甚滿意,固執道:“是澄陽。”

結果立馬被身後行來的溱雲子敲了腦袋:“幹什麽呢,臭徒弟,把錢袋子還回來!”

鶴聞子只在一旁淡然笑着,并不作聲。

溱雲子拎過陸澄陽的後領道:“別再亂跑了。”

陸澄陽朝着溱雲子比了三個手指頭。

溱雲子不解:“什麽意思?”

“師弟,果真愚鈍了,當然是再來三串。”鶴聞子負過手,一派仙風道骨,指點迷津的模樣。

最後陸澄陽暫時被施了較為靈活的定身術,在喧嚷的曉市之中,一舉一動跟模範謝璟保持一致。

——

若幹年後,再次到達曉市,人聲此起彼伏,讨價還價一如往常,甚至連溱雲子所編著的一系列《宗門仙術點撥》,《魔門心法可取之處》等都還在書攤上擺着。

陸澄陽一擡眼,發現來來往往的修士也如同當年一般,白袍廣袖,言笑甚歡,不過是換了面孔罷了。

其實回想起來,那時的謝璟好像還有幾分可愛。

不過可愛這個詞,也許還是有幾分危險的吧。

陸澄陽趕緊掐掐自己的手,示意自己清醒一些。

“爹,爹爹爹,我要冰糖葫蘆!”

跑出了小半裏的澹臺羽又飛速折回來,朝澹臺珩道。

澹臺珩不解:“曉市裏怎麽會有人賣這東西?”

他話一脫口,才見着真有人一面行在曉市的街巷裏,一面嘴上喊着:“糖葫蘆,冰糖葫蘆嘞!五文錢一串!”

謝璟這時微微側目,問陸澄陽:“想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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