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古咒(2)

雲慧曉同雲沉婉商量一番,暫時将怨靈和太陰都帶回了拂海明月莊之內。

同行的還有大傷初愈的謝璟和莫名被安排修習化氣之術的陸澄陽。按着雲慧曉的說法,拂海明月莊的幻境更宜養傷,同時也希望謝璟能當個護法,免得那太陰忽然之間又戾氣沖天。

澹臺珩直到他們離開澹臺宗的時候,才又露了面,表情甚為凝重,簡直跟病了似的。

不只陸澄陽奇怪這一點,連澹臺宗內的大小弟子也在議論。

臨行時,澹臺珩又瞥了眼陸澄陽,似是略微打量了一番,但很快就收住了目光。

陸澄陽已然不奢望這人什麽時候能認出他來。

希望澹臺珩這厮,不會是最後一個吧。

雲慧曉掌着機關鳳凰,很快便将謝璟和陸澄陽都帶到了拂海明月莊,然後将怨靈和太陰都關入了莊內獨造的暗室之內,暫時閉關幾日,尋求查明怨靈的法子去了。

謝璟暫時在拂海明月莊的明月池境內修養。

此境幻境極佳,有一方開鑿的天然暖泉,旁築獨立閣樓,于修煉和養傷都有上好的功效。

陸澄陽作為謝璟的“附帶弟子”,也待在了這池境內。

——

陸澄陽回想起來,謝璟從前如此虛弱,大概是那次斬惡龍的時候。

當時算是有驚無險,溱雲子被困在了龍穴,謝璟不小心負傷,陸澄陽自己算還平安無事,但是一個頭比兩個大,最後只能先等謝璟身上的毒解,然後去想辦法救師尊。

畢竟溱雲子雖然有些時候很不靠譜,理論知道得剔透,偶爾實際斬妖除魔的時候,就知道躲別人後面。

可是好歹也是能被稱為一代宗師的人物,保命應當不成問題。況且,鶴聞子還是讓溱雲子帶他和謝璟出來歷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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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讓謝璟熬過了那藥效,陸澄陽很是不解:“怎麽會有這麽奇葩的藥,不愧是糟老頭兒自己研制的。”

好在後來上下合擊還算順利,也及時救出了還在慢悠悠畫陣法的溱雲子。

溱雲子當時還頗為意外,掐掐指頭,又道:“算是有進步,比我想象中快了那麽一炷香。”

陸澄陽當時卻對溱雲子十分無語,道:“你自己能早點出來,就不能早點出來嗎?”

而謝璟在一旁道:“師叔,陣法已經生效,是否還要以靈劍為鎖,将此魔龍鎖在器鎖之內?

溱雲子道:“這個大東西,就用我的靈劍吧。”

仙門中用靈劍為結界鑰匙,或者用靈劍作為器鎖加固之物是常有的事情。

不鳴閣中人不得輕易殺生,就算是身負人命的邪獸,也需盡其所能帶回仙門當中化去戾氣,最終由戒律閣仙師同閣主一道審判。

溱雲子當時用的就是不久之前才得的太陰劍。

後來幾日,溱雲子以靈劍穩固器鎖之內的封鎖幻境,待那作孽的龍能夠安然待在封鎖幻境之後,溱雲子一行才回了不鳴閣,可是還未至不鳴閣,那惡龍的氣息竟然全消了,竟然是殒命在了器鎖之內。

才回不鳴閣的時候,謝璟的臉色卻越來越差,後來竟渾身高熱。

溱雲子用了好些法子才将謝璟恢複正常。

那些時日,為了照顧一個病號,陸澄陽上下跑腿,端茶倒水,不可謂辛勞。

但令他郁悶的是,謝璟在修養期間,竟然發起了小脾氣。

無故生氣不說,還動手先茶盞。

如此幾番後,陸澄陽才終于知道那是為什麽。

謝璟難得高熱,腦子不太清楚,迷迷糊糊總在說:“不要你賠。”

陸澄陽想了許久,知道他說的大概就是那摔壞了的杯子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但是你都收了,就用着吧。”

陸澄陽一面應着謝璟,一面掃地上的杯子碎片。

好歹他在瓷窯裏待了那麽多日,臉都幹了,而且原本謝璟也收了那堪堪入目的杯子,大概這事情也就過了吧。

誰想謝璟又道:“要你賠。”

陸澄陽不解:“不是不要賠了嗎?”

這怎麽出爾反爾的。

“要你陪。”

謝璟的聲音忽然又低下去,好像又昏睡了過去。

陸澄陽沒太放在心上,只當病號在說胡話。

高熱過後,謝璟後來的年歲裏,也該沒這樣的時候了。

——

好在現在的澤清仙尊夠成熟,也不會像當年那樣胡亂發脾氣了。

陸澄陽思及往事,幾日來也有些奔波,不知覺就又睡了過去。

原本他還在自己的夢境,最終神思又被輕輕拉扯。

陸澄陽感覺自己睜開了眼睛,卻又進入了修境之中。

很快他就确認這修境不是他自己的,大概又是謝璟的。

好在這次不是玄境,而是空境。

空境內,年少的謝璟正盤坐在桃樹下,信手彈撥了幾下古琴。

那架古琴是鶴聞子的,常常有些走音,謝璟也會經常去調,偶爾也會在調音之後便彈上一曲。

陸澄陽本來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但手上卻有點沉甸甸的,略擡手才發現自己手上提了一小籃新鮮的桃子,都是又大又紅的。

很快有個同他一模一樣的人提着一樣的一籃桃子小跑過去,将那桃子擱到了正在調古琴的謝璟跟前。

陸澄陽晃晃自己的手,發現自己在這修境裏,只是一道影子罷了。

不知怎的他因此有些失落,不過這失落最終還是轉瞬即逝。

不遠處正專心調着古琴的謝璟被記憶中的他打斷,微凝了凝眉頭。

這處的陸澄陽繼續做着局外人,雖說目前只是道影子,但還是能悠哉哉地在手裏抛着桃子玩。

舊時的陸澄陽沒将桃子削皮就率先啃了起來,謝璟将琴收了起來,略施玄法,将一籃的桃子都脫了皮。

桃子大概是溱雲子親手種的,跟靈氣孕澤出來的還是有很大的不同,有種獨特的香甜之味。

“謝璟。”

陸澄陽叫了一聲。

謝璟良久沒有等到他的下文,才道:“嗯?”

陸澄陽狡黠一笑,從懷中摸出了件物事。

“鶴聞子既傳給你了,為何不用?”

謝璟這時候表情才微變,忽然起身伸過手來,厲聲道:“還來?”

“為何要還?”陸澄陽将八棱扇藏到身後,“你既然不用,誰都不知道它是你的。”

他邊說邊退了幾步,謝璟的臉色卻微微又沉了幾分,道:“還來。”

“靈器雖好,不用可浪費了。”

說罷,陸澄陽忽然将八棱扇抛至空中,謝璟飛身去奪,然而陸澄陽卻搶先一步将扇子收了回來,順便輕飄飄地一展,漫地桃花花瓣忽然化作一面前所未見的護盾,而謝璟一劍将桃花盾給劈開了。

那一劍劍鋒停在了陸澄陽眉前半寸。

然而陸澄陽眼睛一眨,很是讨嫌地道:“犯得着這麽生氣嗎?”

持恒劍應聲被謝璟收了回去,他垂眸一看,只見八棱扇安靜地挂在自己的腰間。

陸澄陽忽然歡快地笑了幾聲,然後道:“是你的,就是你的。”

“你別聽別人瞎說,你能得到的東西,就是靠自己的力量得來的。”

“那麽多人,不過是眼紅而已,民間如此,仙門裏,也是如此。”

謝璟沒理會他,只将八棱扇拿在了手中,但是指腹卻摩挲到了一絲不平滑。

他仔細一看,只見八棱扇扇柄之處,多了個不甚端正的“藏”字。

“陸,藏。”

陸澄陽的大名艱難地從謝璟口中掙紮着出了聲。

頓感不妙的陸澄陽趕緊召出氣劍,一溜煙朝後山跑去。

——

做旁觀之人的陸澄陽多年之後深感到了自己的讨厭。

不過若是重來一次,估計還是會做一樣的事情吧。

陸澄陽又信手一抛那吃不了的桃子,但是桃子沒有重新落在他的手上。

感到另一道人影映着晨光投落在他身上,陸澄陽猛然一擡頭。

只見謝璟垂眼望着他,道:“為何重要的事情總是瞞着我?”

陸澄陽道:“我沒有瞞你什麽。”

謝璟的眼眸中似乎有幾分憂愁:“太陰劍的事情,還有從前的事情。”

陸澄陽無奈道:“太陰劍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而謝璟真的能順利和他對話:“那從前的事情呢?”

“為何重要的事情總是瞞着我?”

轉眼間,又是險象疊生的一方玄境。

一瞬間烈火灼燒漫野,謝璟質問着他:“為何重要的事情總是瞞着我?”

“為什麽呢,陸藏?”

“為什麽你将身隕,卻不肯告知我一聲?”

那是因為——

是因為——

有個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但是滑到喉頭之時又被艱澀地咽了下去。

是因為,究竟是因為什麽呢?

大概就是因為,有些事情實在是太壞了吧。

壞到他不想跟任何人說,尤其是謝璟。

陸澄陽運氣為千條符文,只道:“仙尊,萬人請願,怎麽還不動手?”

無數符文一瞬間萦繞在謝璟身周,像是無數條鎖鏈。

謝璟極力克制住氣海中躁動的靈流,但最終還是無法阻止那脫手而出的八棱扇。

金光大綻,本證魔物作祟。

八棱扇破開的金光最終凝為強大的牢籠,将陸澄陽困守在空中。

一瞬間撕心裂骨之痛蔓延至每一寸皮膚和內裏。

那道聲音又出現了,但是這一次似乎有氣無力。

她似乎在哭泣,無限哀怨又滿含深情地道:“我只是想見你一面。”

“我不怨,更未曾恨。”

“我不怨。”

不怨什麽呢?

陸澄陽無法知道答案,而那聲音仿佛會伴随他生命的墜落成為永遠的謎團。

最終應由謝璟來了結他性命似乎也是注定之事。

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了雪。

分明是人間六月,卻有紛繁的雪花簌簌而落。

“仙君不如來看場雪?”

好像上輩子最後一句話,就是這樣的。

一陣窒息之後,陸澄陽陡然清醒,玄境之中的種種盡數消去。

他擡眼一看,只見雲慧曉挑着眉道:“怎麽你跟你家閣主一道進了玄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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