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明罪
拂海明月莊特築靈力秘室,用以封印神獸或者囚禁邪物。
此時太陰劍便被封鎖在其中靈力法陣最強大的秘室之內。
雲慧曉點亮了盞仙家蓮燈,走在前頭,謝璟和陸澄陽跟在其身後。
陸澄陽一面走着,一面偷偷打量着石壁上的符文。
那符文是凹體刻字,看起來年代已經甚為久遠了,其中有好些行依然模糊不清,辨認字形都有些困難,更別消說道明意義了。
陸澄陽沉睡的一段記憶也漸漸蘇醒過來。
這字的确是古字,但是于他而言,又并非全然陌生。
仿佛有個人點着一盞蓮燈,也在他身旁讀過。
是溱雲子?
不,好像不是。
陸澄陽快速瞟過幾行,大致在心中記下了。
片刻之後,雲慧曉道了聲:“到了。”
然後将蓮燈一滅。
一瞬間的黑寂之後,他們已然進入一間通明的內室。
此處設有靈力法陣,方才進入會感覺到一陣強壓,片刻過後甚至可能會因為此處分布不均的靈流而不小心身體懸空。
陸澄陽只感到氣海之中翻騰過一陣不安穩的氣浪,幸而謝璟及時輕摁了下他的肩頭,便灌注下一股溫柔又有力量的靈流,才讓他的氣海也穩定下來,好在這靈力法陣邊也站得穩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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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陰幽熒劍正懸浮在法陣中央,其上淡現肉眼可見的戾氣。
“這兩日我試過各種玄法跟對付怨靈的法子,都沒有什麽用。”雲慧曉道,“似乎不出來了。”
“若合我二人之力,說不定還可以試試別的陣法。”雲慧曉眼角一挑,“不過既然咱們這兒有三個人,還可試試這個。”
他忽然從兜裏又翻出個小冊子,其上紙頁都有些泛黃了,寫着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三足探靈陣?”謝璟瞥了眼其上的字,“聞所未聞。”
謝璟不會去試雲慧曉不知從哪裏找來的古冊上的東西,說這話也代表了拒絕。
雲慧曉道:“你當然沒聽說過啦。”
他複又指指那冊子,道:“這是雲門老祖宗的手記。”
雲慧曉翻至末頁,那頁紙張邊緣微損,其上繪着一道圓環,旁注:“至哉坤元,萬物資始,乃順承天。”
陸澄陽輕輕念了出來:“至哉坤元,萬物資始,乃順承天。”
這是方才壁上的符文當中首尾的話。
他也不知為何自己可以如此篤定地說這對應的就是壁上的兩行字。
然而這就好像是一道仙訣一般,陸澄陽話音一落,太陰便有了反應。
其上戾氣陡然成形,又夾雜着白色的光芒,慢慢凝為了一道人形——
赫然是那“怨靈”。
不過直到此時,陸澄陽才注意到,除卻腰腹上的黑圈,此靈額前竟然隐約有一個字。
那字是仙門古體字,大抵就是“咒”字。
從前替溱雲子整理書卷的時候,他無意記了那麽幾個古字,想不到竟然會在這靈體上見到。
而只有窮兇極惡或者犯下大罪的人,才會被刻上此字,而且會深入魂魄。
所以即便此人成了怨靈,額前仍然會有這樣一個刻字。
陸澄陽能注意到這個字,謝璟和雲慧曉也注意到了。
謝璟召出持恒,持恒分化七影,正将怨靈圍在中央。
此乃不鳴閣中的一探靈之法。
只見怨靈身下此刻緩緩盛開出一朵光蓮,同她的靈體融合在了一處。
雲慧曉見此情形,也施出靈力助其法成。
此時怨靈身上戾氣漸消,面容清晰了一些。
人若死後未消于天地或者投生來世,不幸化為怨靈,則會形容猙獰,基本都不堪入目。
然而太陰劍上所附的怨靈卻非如此。
雖然那眼瞳之處空無一物,只有若隐若現的白光,然而形貌卻并未扭曲,而其也并非幼體,想來應當是成年之後死去的。
如此推過去,此人并非夭折,而且生前多半還是個風姿出衆的人。
那這可能跟那所謂的同胞詛咒脫去了些聯系。
陸澄陽也助了道靈力,那玄法已然生效,怨靈的生前之面貌又清楚了幾分。
最終恢複成的面容,先是令雲慧曉大吃一驚。
陸澄陽只覺得這女子說不上來地面熟,仿若是回憶裏的人,又好像就在不久前見過。
直到雲慧曉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他才瞬間反應過來。
謝璟雖也是震驚了一瞬,但很快就恢複了常态,語帶一分困惑:“雲绮前輩?”
怨靈已經不再是怨靈,而是一靛藍色衣袍,頭綴玉簪的女子。
唯獨那額前的刻字有些突兀,影響了她秀麗的面容。
拂海明月莊莊內水池中那三人高的雕像,刻的正是這位開宗之祖,雲绮。
五宗門開宗立派唯一的女先祖,也是雲绮。
雲慧曉沒想到這位會是自己的祖宗,連忙就要先行跪拜了,卻一下被謝璟拉住。
“你不得好死!”
雲绮的魂魄似乎穿透了他們這些後輩,狠狠地朝另一個人對視。
雲慧曉被吓了一跳,問:“祖宗,您說的是……”
雲绮繼續道:“真正有罪的人,遲早有一日會得到懲罰,你這樣的人,永遠無法飛升為仙。”
“此代不知你的罪行,後世也定然會知。”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人,不得好死。”
“你……”
這話音陡然一沉,便落于了無形之中。
随之消失的,便是雲绮的最後幾絲魂魄。
謝璟出手極快,施下靈力也只能挽留下一絲魂魄。
殘魂能傳達的話語,大抵就是生前最後一幕,或者是令自己怨念最深的一幕相關的。
“先祖說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雲慧曉将那最後一絲魂魄收歸于劍中,不知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謝璟。
謝璟也在靜思,不得其解。
太陰劍恢複了往常的平靜,幽幽散着烏黑的沉光。
陸澄陽及時收回了靈力,只覺背後之事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為何太陰幽熒劍上會有雲绮的殘魂?
而雲绮生前的這絲殘念,究竟是在對誰說話?
若是當年是前代雲門宗主雲羅玥贈給他師尊溱雲子的劍,而太陰本身又是拂海明月莊秘匣中所藏的事物,那麽他師尊和雲羅玥或許也會知道其間隐情。
但是溱雲子生前并未提及過相關之事。
陸澄陽心想,或許自己也該想辦法去找尋他師尊留下的一些東西,才會懂得同前塵相關的事情。
謝璟道:“太陰劍,不會有任何戾氣了。”
“慧曉,你便将此劍重收入秘匣當中。”
他雖開口仍然平靜至極,但也不禁扶了下額間。
“閣主?”
陸澄陽見他像是忽現疲态,便問了一聲。
謝璟将手放下,然後朝他說:“無事。”
他略頓了一下,又朝雲慧曉道:“我準備回不鳴閣。揚城內你需好生關注各方動向。”
說罷,他便施出仙訣,準備離開此處。
然而雲慧曉卻道:“思庭,你難道沒有疑問麽?”
他的聲音漸漸變得有些無助又脫力:“我的先祖,她為何背負罪孽?”
“她真的身負罪孽麽,所以這數代以來,一直都有古咒之說。”
謝璟道:“我不知道。”
雲慧曉又問:“思庭,你說這古咒能破除麽?”
“若查明一切,也許便能吧。”
謝璟回道,說罷朝陸澄陽輕輕招手。
陸澄陽随謝璟後腳出了秘室,又回頭張望了下,見雲慧曉還是沒有出來。
先祖殘魂附于一把古劍上,後又作亂,再來生前負罪,子孫有些不能接受,倒也正常。
不過雲瑞好歹也是這麽多年的一宗之主了,想來也不會那般脆弱。
“閣主,我們現在就要回不鳴閣嗎?”
陸澄陽在謝璟身後問道。
謝璟淡應了一聲。
陸澄陽不禁心裏嘆了口氣。
他原本想的是這揚城一行便能脫離苦海,不想還是要回不鳴閣。
“為何悶悶不樂?”
謝璟忽然停步,回身問他。
陸澄陽差點兒一頭栽到謝璟背上,好在回神之前及時剎住了步。
說實話,他直到最近都還有些不太習慣現在這殼子跟謝璟身量的差距,常常還有些恍惚。
“啊,弟子見到拂海明月莊先祖,很是震驚。”
謝璟一時未有言語,只是目光靜落在他身上,好像要将他從裏到外仔仔細細地看一遍。
陸澄陽覺得,好像重歸于世之後,謝璟常常這樣。
“回不鳴閣之前,先去一趟雍城。”
謝璟忽然道。
陸澄陽還是認為談正事的謝璟要正常多了,于是趕緊點頭,然後道:“閣主可是要親自剿滅魔門人士?”
謝璟反問道:“你認為陰蠱就是魔門所為?”
這不是之前他還贊成過的猜測麽。
陸澄陽心頭犯嘀咕,不知道謝璟為何問起他來了。
于是他道:“有可能罷了。”
謝璟倒像是投來了鼓勵的眼神:“說來聽聽。”
陸澄陽反倒又開始心裏發毛。
這樣忽然陷入的良師高徒的相處模式是怎麽回事?
不過轉念一想,可能還是比當傳聞中的兒子或者傳說中的道侶要好那麽幾個肉粽子吧。
陸澄陽道:“弟子認為,魔門複蘇可能性不大,畢竟……”
他一時斟酌了下語言,确定所說之話在裴淼淼的知識範圍之內。
“畢竟弟子所知,多年以前,五宗為首,仙門翹楚率先揪出了魔門毒瘤,剿滅了各個魔門巢穴,他們是絕對不可能有複生的可能了。”
“所以弟子認為,可能是仙門人所為,也甚至有可能是普通人所為。”
他一面打量着謝璟的臉色,一面說完了自己真實的猜測。
謝璟的面色自他說話開始就沒變過,此時聽他說話竟顯出了一種贊許之色來,道:“不錯。”
陸澄陽方才還想猜測仙門人會不會太鬥膽了,不想謝璟也這麽想。
大概是因為,當年屠戮的醜事,仙門個別人,難看的吃相也銘記在了謝璟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