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顧悠對徐湛的警告一向采取左耳進右耳出的态度,這可此卻真的不得不被他限制人身自由。

後來顧悠漸漸發現,即便徐湛不限制,她也沒法活動自如。

肚子裏的孩子簡直是個妖怪,她的孕期反應相當強烈,連來照顧她經驗豐富的月嫂都詫異。

孕吐都是輕的反應,顧悠每天吃完飯幾乎都要把吃進去的東西再吐出來,然後便頭暈惡心,一天都從床上起不來,好在妊娠反應随着月份的增大逐漸消失,但口味卻越發刁,非徐湛做的菜不吃,于是徐湛每天中午都要從集團跑回來親自給她做飯。

連于睿都忍不住感慨,原本最皮糙肉厚好養活的媳婦怎麽就突然之間麻煩的要死。

顧悠沒有過母親,當然也不知道怎麽當個媽媽,月嫂讓她聽胎教音樂她自己先睡着了,陶冶情操的東西顧悠一概不感興趣,整天呆在家裏她也就翻翻軍事雜志,電視都被限制不能多看。

所以對于懷孕五個月後的她來說,一天中最好的時光就是晚上徐湛陪着她散步。

兩個人的話題已經不像之前那麽難找,好像經歷過雷管事件後,有什麽在潛移默化間改變,可如果問顧悠,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裏。

大概是一種叫□情的東西終于開花結果,來到最茂盛的季節。

陽港的初春來得總是要晚一些,徐父身體不好要去南方修養,徐湛擔心顧悠吃不消一趟趟的寒流,問她願不願意先過去,被顧悠拒絕。

他擔心也高興,更為自己的自私感到慚愧,他早已離不開顧悠,就像春天離不開微風和第一縷抽芽的柳枝。所以他才會得到顧悠的答案後有那麽一絲慶幸。

顧悠沒有注意到徐湛複雜的心理活動,因為她自己的心理活動就已經夠受的了。

肚子越來越大,漸漸,裏面能感覺到生命的跡象,有時候她正在走路,熊孩子就在肚子裏冷不丁給她一腳。

“這孩子長大一定不聽話,”顧悠下了定論,憂慮地看着徐湛,“肯定是個男孩。”

徐湛摸着她柔軟的發絲安慰道:“你小時候也很淘氣,不也是個女孩。”

顧悠因為聽信謠言一直認為男孩會像媽媽,所以很害怕生出一個自己小時候那樣的孩子來,倒是如果女孩像徐湛,那就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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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結論讓方娴嗤之以鼻,她義正言辭告訴姐姐,如果女孩像徐湛那才是真正的噩夢。

方娴在美國工作順利,已經安排好年假在顧悠預産期時回來,她并沒有進入幾個大型律師事務所,而是考取了檢察官,相當于中國的公訴人,打電話時顧悠很高興,但也擔心這樣身份給方娴招來麻煩,妹妹自小想學法律又嫉惡如仇,只怕今後被她送進監獄的人不會少。

“你在那邊注意安全,”顧悠只能這樣提醒她,“如果有危險趕快回來。”

“只要活着就有危險,”方娴說得潇灑,“做自己喜歡的事才最重要。”

顧悠雖然憂慮但不得不同意這樣的說法,危險這兩個字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初自己也是一意孤行拿着留學的幌子繼續喜歡的軍旅生涯,她怎麽可能指責方娴比她中規中矩百倍的行為。

“你才半年就送進去那麽多罪犯,效率也太高了。”顧悠轉換話題忍不住調笑。

“這有什麽難的,”方娴也笑了,“都是人渣,不是我也有其他檢察官。”

“我都能想到你咬牙切齒的模樣。”顧悠在電話裏笑開,一時讓方娴竟覺得回到了小時候,顧悠愛笑愛鬧,她總是跟在她的身後亦步亦趨,她笑自己就笑,她玩什麽她就跟着玩什麽。不知怎麽,方娴有點感傷,聲音也低了又低,“我最咬牙切齒想送進監獄裏的……”

“什麽?”顧悠沒聽清,急忙問道。

“沒什麽,”方娴察覺自己失言,趕緊彌補,“姐,你要是想離婚我回國幫你打官司。”

顧悠笑得都快岔了氣,“好,要是徐湛真對我不好,我們兩個帶孩子。”

晚上,兩個人親熱過後,顧悠開玩笑跟徐湛說起這件事,聽見他在黑暗中也笑了笑,但卻什麽也沒說。

熬過了最初幾個月,兩個人終于可以過上正常的夫妻生活,可徐湛動作總是倍加小心,讓早已習慣他兇悍的顧悠只覺難耐異常,百般哀求他才耐不住快一點給她個痛快。兩個人精神上和身體上都愈發契合,可一想到這個一直屬于兩個人的房子裏就要多出一個生命,顧悠還是有點恍惚。

這個時候她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寄托。

白天徐湛不在時,顧悠重新開始繪制槍械設計圖,徐湛怕她勞累,她就瞞着徐湛,曾經多年學以致用的經驗讓她再入手也不是很難,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設計一把屬于自己的槍支,就像孕育一個屬于自己的生命一樣聖潔。

徐湛怎麽可能沒有察覺?

可是他明白顧悠為他犧牲了太多,兩人九死一生幾次,他再不舍得自私到只渴望她陪伴在身邊一生一世,他當然希望顧悠能真的感到開心和幸福。

日子點點滴滴,從驚心動魄回到了溫馨的正軌,顧悠的預産期提前結束時,徐湛正在和軍委的人制定下一季度的裝備計劃,顏思寧一個電話,他十萬火急從會議室撤出,不知闖了多少紅燈才到達醫院。

誰也沒想到顧悠竟然比預産期提前胎動,徐湛感到時,她已經快抓爛床單,宮口開縫才剛剛一指而已。

徐湛從沒見過這樣的顧悠,她那麽無助那麽痛苦,憑空向他張開五指。他心頭就像被利刃剃過,兩步奔到她身前,緊緊握住她顫抖的手。

“徐湛……好疼啊……”顧悠已經分不清臉上是汗水還是淚水,她受過大傷小傷無數,沒有一次是這樣徹骨的疼痛,她像是被鈍刀劈開,一下一下,不如死了痛快。

徐湛的記憶裏,顧悠從沒說過疼字,非洲時她幾乎渾身是傷,鈍傷挫傷外加槍彈擦傷,甚至在被鄭安河刺了一刀後,她也沒跟他撒過嬌,說自己有多痛苦。但此刻的顧悠臉色蒼白,在他懷裏無助扭動,喉嚨裏發出細細的嗚咽,叫着他的名字,哭着說她好疼。他只恨自己曾說過要孩子事,她最開始是不願要孩子的,如果兩個人一直都有保護措施,她也就不用受這些痛苦和煎熬。

“我在這,乖,我在。”徐湛低聲安慰他,用力回握顧悠已關節發白的手,恨不得替她承受一切。

顧悠的宮口開得格外慢,七八個小時下來,她人已經疼得虛脫,話都說不全一句,醫生皺眉說這樣下去生孩子的時候不知道還有沒有力氣,徐湛馬上問醫生可不可以剖腹産,這時一直蜷縮在他懷裏的顧悠卻突然開口。

“我沒事……”她皺着眉,像是用了極大力氣,卻說得很清晰,“可以的……”

徐湛剛要開口反駁,臉上卻突然一涼,顧悠的手不知什麽時候覆上了他的臉,“徐湛,相信我……”

醫生看徐湛被兩難折磨得快要崩潰,也勸解到:“生孩子就是這樣的,我們醫生見得多了,徐董事長不用擔心,你太太身體素質比一般産婦要好得多,自然生産完全可以。”

醫生果然經驗豐富,沒過多久,顧悠的宮口終于打開到了可以生産的地步,她被推進産房,徐湛卻被攔在門外。

大醫院設施完備,布局合理,高級産房外甚至聽不到裏面的聲音,徐湛心急如焚,半個小時過去都沒用動靜,他實在忍不住,竟沖了進去。

徐湛這一生也沒有這樣焦急痛苦過,哪有醫生護士能攔得住他,剛一到門口,他便聽見裏面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熟悉得讓他幾乎崩潰。

顧悠正到了緊要關頭,醫生催促她用力,已經可以看見孩子的頭了,她痛苦得大喊,疼得已經失去神智,醫生在一旁告訴她不要喊,節省力氣,她咬住唇硬是把喊聲咽了回去。

這時徐湛沖了進來。

顧悠一看見徐湛,眼淚洶湧不能自制,可到底還是沒有喊出聲。

徐湛緊緊在産床前扶住她的肩,低頭輕語,“悠悠不要怕,我在這裏,來,加油!”

顧悠第一次看到徐湛的眼淚。

她咬緊牙關,用力點頭。

嬰兒的啼哭像驚蟄的初雷炸開,顧悠終于脫了力躺在床上大口喘氣,徐湛哪裏還顧得上孩子,甚至連醫生把孩子包裹好遞給他他都沒去接,心思全都放在虛脫的顧悠身上,緊握她的手,在她耳邊一次次說着又纏綿又有力的話語。

最後醫生沒辦法,把孩子抱了出去,于睿接過孩子。

“是個女孩,健康得很,”醫生笑着說,“孩子爸媽在裏面看來是沒工夫管了。”

顏思寧一聽是個女孩,立刻興奮起來,不斷看着于睿懷裏皺巴巴一團的小東西,“女孩子好,要是她長相像媽媽,性格像爸爸,多完美!”

“你也太樂觀了,”于睿笑着說,“要是這孩子性格像她媽媽一樣彪悍腦子又和她爸一樣好用,不管長得像誰,那才是真的恐怖。”

事實證明,這世上的很多話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作者有話要說:孩子真是一個神奇的物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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