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Saint Games收購案(四)
挖來張麗後沒幾天,在另一個産品上面,清輝、周昶又打了經鴻這邊一個措手不及。
對那個産品,泛海、清輝本來南北分治,清輝主攻北方、泛海主攻南方,多年來都相安無事。然而最近清輝集團那款産品取得了個技術突破,而周昶竟在推出産品全新版本的當天晚上,非常突然地,砸了一億圍剿上海。
一夜之間過了江,打破默契閃襲南方,清輝這次攻城攻得泛海集團毫無準備。
清輝集團那款産品的上海開城視頻廣告瞬間傳遍了互聯網。
經鴻同樣感到不可思議:對新版本,周昶甚至沒試一試在北方的推廣效果,就直接攻過長江點燃戰火?
周昶,對他自己的判斷是有多自信?
…………
一晃時間到了十月,“泛海集團三個月內不能增持Saint Games的股份”這條承諾到期之前,Saint Games公司第三季度的財報倒先出來了。
營業額和淨利潤等關鍵數字均低于預期,而且是大大低于預期。
財報一出,Saint Games的股價應聲而降,一天跌了10%,衆分析師全都認為這個表現不可思議。誰都沒有想到,《遠征》這款新游戲的火爆期竟如此短暫。
也許因為財報不好,Saint Games的總裁再一次催促泛海行動起來,解決相關政策問題,幫助《遠征》進入中國,而且非常着急。
看起來,在之前的幾個月裏,Saint Games也是因為經營上的問題才一再請求泛海幫助自己進入中國、擴大市場,畢竟《遠征》表現不好,CEO是一定知道的。
為了談“進入中國”,某天,Saint Games的總裁甚至親自飛了一趟北京,約了經鴻,去了泛海,顯得非常有誠意。
泛海大廈50層,總經理辦公室。
經鴻助理将Saint Games的總裁Mark Greenberg一路領進經鴻的辦公室。
Mark Greenberg的父母是猶太人,他本人也帶着一些猶太特征。過去經鴻一直以為游戲公司的創始人會是一臉的宅男相,可這位Mark Greenberg明顯不是,他一臉的精明商人的樣貌。
事實上,他雖然是Saint Games創始人,但這公司的最大功臣其實是另外兩名合夥人,也就是聯合創始人。游戲創意和世界觀等全部出自合夥人們,但因為Mark Greenberg比較擅長管理經營,CEO的位子是他的。
不過最近一兩年裏,Mark Greenberg也焦頭爛額,去年年初被爆出來性騷擾Saint Games的好幾名女工程師,信譽大跌,部分股東甚至要求這家公司換CEO。不過因為Mark Greenberg對董事會的控制力是比較穩的,公司幾個獨立董事全部都在他那一邊,他平安度過了那次危機。
經鴻甚至沒挪挪屁-股去會客區,就在大班臺後邊坐着,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一張椅子:“坐吧。”
Mark Greenberg猶豫了下,不過還是拖出椅子,坐下了。
知道經鴻英文極好,Mark Greenberg也沒刻意放慢語速,他笑了笑,開門見山地說:“我這次來是因為《遠征》進入中國的問題已經拖延幾個月了——”
“不着急,”經鴻卻直接打斷了他,“聊進入中國的問題前,先說說Saint GamesQ3的財報吧。”
Mark Greenberg十指交叉着放在大腿上,聽到這個,頓了頓,不過還是道:“行。”
經鴻在自己右手邊的一摞文件裏翻了翻,沒翻到什麽,便撥了一個分機號,對助理說:“再印一份Saint Games的財報送進來。Q2、Q3的都要。”
談謙立即道:“好的經總。”
然後,在等待的過程當中,經鴻甚至完全沒理他對面的Mark Greenberg,自顧自地審批了幾份文件。
兩三分鐘後,談謙将財報送進來了。經鴻接過來,說了句“謝謝”,又将剛批閱好的幾份文件交給助理去走公司的線上流程——公司太大,很多東西需要經鴻審批,經鴻很少自己操作公司的線上系統,基本是在紙上審批,再由助理掃描文件、上傳系統并且保留底稿。
助理走後,經鴻才慢條斯理地翻開了那份財報,說:“第三季度,《遠征》的營業額比上季度下降了20%,淨利潤下降了29%。用戶增長也大幅放緩,直接減了四分之一。”
Mark Greenberg靜了靜,說:“是。《遠征》表現不如預期,所以我們迫切需要擴大市場。”
“不對吧。”經鴻伸手拉開抽屜,取出來了另外一份東西,說,“這兩個月《遠征》好像做了幾個大型活動?8月15號,登錄即送一萬金幣。9月15號,又來了一次登錄即送一萬金幣。8月30號……”經鴻一樣一樣地念着,“還有,《遠征》正式運營以來每個月都推出一些角色技能的特效,覆蓋全部職業,然而整個8月9月,Saint Games卻只發布了遠程職業‘母艦’的一個特效和‘飛龍’的一個特效。另外,8月15號到10月15號之間,所有特效半價促銷。”“最後,這兩個月,《遠征》暫停了在日本、韓國和印度等地的推廣,連美國這個最大市場的推廣都砍了一半,甚至完全停了Facebook Ads。”說完,經鴻将那份報告往Mark Greenberg的面前一扔。
“……”Mark Greenberg緩了緩,解釋說,“
因為阻擊清輝,還有迎接泛海、整合資源,這兩個月Saint Games的重點并未放在《遠征》的常規運營上,是有一些疏忽了。”
經鴻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聽完了,經鴻才牽牽嘴角,問:“不是吧?你們難道不是故意這樣兒的?”
Mark Greenberg:“……”
事實上,經鴻早就防着這手了。
他看得出來,Saint Games既不歡迎清輝,也不歡迎泛海。引入泛海純粹是當初的無奈之舉。
面對惡意收購時,應對的方法一般就是那幾個,比如“白衣騎士”,再比如“焦土戰術”,此外還有過去幾十年最常見的“毒丸計劃”等等。
Saint Games的做法類似于焦土計劃——出售公司有價值的資産或者破壞公司有價值的特性,或者購買垃圾資産、增加公司負債,讓公司的吸引力不複存在,從而讓收購者喪失興趣,也可以叫擺爛戰術。
一般來說,可謂是兩敗俱傷。
但互聯網公司又有不同之處。目前的互聯網公司最重要的核心資産就是所謂的“流量”,因此,只要游戲公司的財報一片慘淡,營業額和淨利潤相比Q2雙雙下跌,顯出一副老用戶已對這游戲失去興趣,而新用戶的增長又趨近飽和的樣子,泛海就自然會喪失興趣。
Saint Games本來的主意大概是:利用泛海拒絕清輝,再用“盡職調查”這個由頭拖着泛海的要約,等Q3的財報出來,泛海、清輝同時失去興趣,Saint Games的危機就解除了。
可泛海拒絕一直被拖,趙汗青甚至深夜拉着行李去機場,于是,Saint Games只能同意泛海的盡調,接受泛海的要約,最後給出去了31%的股份。
很明顯,泛海集團拒絕承諾“不再增持”是因為也想謀求對Saint Games公司的控制權,于是Saint Games董事會用盡辦法,讓泛海至少三個月內無法做出任何行動,可以等到財報出來,并寄希望于泛海看到財報以後主動放棄。
而對于一款游戲來說,只要游戲底子依然還在,那等到危機解除之後再重新吸引玩家、推出活動,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畢竟玩家最喜歡的并非那些華麗特效,而是最核心的獨特玩法,他們絕不會單單因為特效少了就放棄《遠征》。
可經鴻早就料到這手了。
他一直讓手下的人盯着《遠征》的動靜,甚至自己親自注冊,看了看裏面的活動。
最後不出所料,《遠征》兩次大撒金幣,全部特效半價促銷,八月九月整整61天只推出了兩件東西。
同時,報告顯示,日本、英國、印度等地的營銷推廣全部暫停,故意讓用戶數的增長變得緩慢。
也就是說,這幾個月,Saint Games在故意讓《遠征》顯得像一款垃圾游戲,讓Saint Games顯得像個垃圾公司。
經鴻又問Mark Greenberg:“三個月過去了,Saint Games是不是已經找到幾家小財團,打算購回泛海手裏的這31%?”
經鴻猜測,經過三個月的時間,Saint Games已經在美國或歐洲找到幾家小財團了,想趁着這個財報虛弱、股價低迷、泛海集團喪失興趣并很可能想甩脫之際,大家合力将泛海手中那31%的股份購回,這樣,Saint Games的股東再次分散,公司的控制權重新落穩,危機解除。
那幾個小財團應該已經知曉了Saint Games的計劃,只想從《遠征》中分一杯羹、賺一點錢而已。
如果泛海還想觀望觀望,先不賣掉這些股份,那就只好忍痛再次做低幾個月的流水,并反映在接下來的幾次財報上。
總之,一切目的都是讓泛海誤以為Saint Games近幾年來最重要的《遠征》未來十分慘淡,對“控制Saint Games”失去興趣,并在出現接盤者的時候,将31%股份轉給對方。
Mark Greenberg道:“……當然不是。你們怎麽會這樣想?”可他的笑容分明已經非常尴尬。
經鴻又繼續問:“Saint Games只打算讓泛海當三個月的大股東,所以,你們一直在催促泛海為《遠征》解決政策上的問題,為《遠征》進入中國鋪平道路,是不是?”
“No!”這個時候,Mark Greenberg只能不斷地重複:“No!”
經鴻又說:“利用泛海擊退清輝,再催促泛海幫着《遠征》解決中國政策問題、拿到中國運營權限,同時做低《遠征》的流水和利潤。等三個月後,再用難看的Q3財報讓泛海以為自己看走了眼、損失了錢,對Saint Games失去興趣,将Saint Games股份賣回給你們……正好股價還在低點,你們甚至還賺一筆。”經鴻笑笑,“打得一手好算盤。利用泛海利用得明明白白徹徹底底。”
夠賤的,經鴻想。他有點明白周昶對Saint Games為什麽那麽不客氣了。
Mark Greenberg依然在否認,但他的心底已經冰涼。他以為,經鴻、周昶年紀輕輕,又并不在資本主義最前沿的西方市場,然而顯然,自己過于天真了。
“走到這步我很遺憾。不過,既然你們這樣對待曾經的‘白衣騎士’……”對面,經鴻坐在大班臺後,一手撐着下巴,微微一笑,竟然還很好看,他說,“你這公司,我看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