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紅白

殷離舟環顧四周,擡步走到一處攤位前。

破敗的木桌上散亂地疊着幾張用獸皮做成的人物剪影,像是一出中途被打斷的皮影戲。

殷離舟将剪影拿起,低頭仔細看了起來。

他手中拿的是一只穿着嫁衣的老鼠,塗着腮紅,含羞帶怯。殷離舟幾乎立刻便反應過來這是《老鼠嫁女》,他低頭拿起下面的看了起來,《龜與鶴》《紅羅傳》……

雖細節已經記不清,但大致內容卻還是依舊熟悉。

沾了灰的記憶在腦海中隐隐浮現,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暗無天日的深淵。

幽微的燈火中,瘦骨嶙峋的男人用人皮做成精致的人物剪影,細長的手指靈巧地牽引着系在皮影上的長線,低笑着為他講一個個千奇百怪的故事。

動作時,扯動了腕上粗重的鎖鏈,空曠的四周立刻響起陣陣沉悶的“嘩啦”聲。

“發現了什麽?”單明修見他半天不動,也走了過來。

殷離舟這才回過神來,将手中的皮影放下,回道:“沒什麽。”

放下時手拂到了餘下的皮影,殷離舟不知看到了什麽,突然“咦”了一聲。

伸手将一張紅色的皮影從最下面抽了出來。

一旁的陳三道也走了過來,順着他的手指望去。

一張女子的人像皮影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那是一個極其美豔的女子,一身鮮紅的嫁衣裹着她如雪一般的肌膚,絕色的面容上,用朱筆畫着盛放的彼岸花,花瓣細細密密,覆蓋了她半張面容。

她跪坐在地上,面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懷中抱着一個男人。

Advertisement

男人一身白衣,面容恬靜,雙目靜靜地閉着,如同睡去。

只是仔細看,就會發現男人的手腕被利刃切開,鮮紅的血不斷從他的體內流了出去。

“半面彼岸?這不是……”殷離舟轉頭與單明修相視,一起吐出了那個名字。

“司聽。”

陳三道聞言,也走了過來,低頭看着這張剪影,紙扇輕搖,道:“司聽?這不是扶蓮女嗎?”

殷離舟問,“什麽扶蓮女?”

陳三道扇子輕搖,道:“曾聽到的一個傳說罷了。據說有女名扶蓮,上巳佳節,偶遇神仙,自此之後念念不忘。然襄王有意,神女無心,扶蓮女愛而生怨,設計将神仙抓住,挑斷其手腳筋,欲将其留在身邊。神仙寧死不從,使筋脈不愈,終因全身血盡而絕。”

“嗯?”殷離舟詫異道:“竟還有這種說法。”

陳三道搖了搖扇子,“确實,這與你方才講給我的似乎是同一個故事,只不過內容和結局大相徑庭。”

殷離舟把玩着手中的剪紙,神色微動,“只是不知到底哪個故事才是真的。”

陳三道沒說話,擡頭看了看天色,突然道:“天暗了。”

經他這樣一說,殷離舟也反應了過來,原本明亮的天色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去。

陰側側的風吹過空蕩的街道,讓人不覺生了幾分寒意。

“有情況。”殷離舟話音剛落,便見單明修已經下意識擋在了他的身前。

天瞬間暗了下來,仿佛被打翻的墨汁浸染,陷入整片黑暗。不知從何而來的風狂亂地撞沖,似乎要将一切摧毀殆盡。

殷離舟一手緊握手中的皮影,一手緊緊拽着身側搖搖晃晃的木桌,雖有單明修擋在身前,卻還是覺得頭都要被吹大幾分。

“哪來的妖風?”他艱難頓道。

剛說完,突然聽到一道極輕的童聲。

明明四周狂風大作,那童聲又時隐時現,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嫁新娘,新嫁娘。

新娘懷中抱新郎。

重塗彩,輕描眉。

指點鮮血描描嘴。

蓋頭一蓋與君歸。

生同衾來死同穴,

今宵你我結成對。

……

那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眼前的黑色慢慢散去,浮現出接二連三的人影來。

那些人影越來越清晰,殷離舟定睛看去,只見先出現的是戴着面具的一對兒男女,手裏高高舉着引魂幡,嘴裏唱着他們剛剛聽到的歌曲。

他們身量不高,面具上畫的也是兒童像,表情似哭似笑,一時間難以判斷年齡。

接着是排成兩隊的女子,身着紅衣,手持花籃,一步一撒花。

中間夾雜着幾個樂夫,吹奏着頗為喜慶的樂曲。

最後是八個轎夫,擡着金頂黃蓋紅帏的轎攆。

看起來是一場喜事,卻又像一場葬禮,感覺不到任何喜悅,但也沒有幾分悲意。

尤其是除了最前面的舉着引魂幡的男女,其餘的人頭一律軟塌塌地垂着,看起來十分詭異。

殷離舟看着盤踞在花轎前久久不散的煞氣,轉頭對單明修道:“難辦了。”

單明修沒說話,只是又将他往自己身後拽了些,然後囑咐他們屏息。

殷離舟與陳三道很快照做,并讓出了中間的道路讓他們通過。

然而就在花轎經過時,陳三道沒忍住換了口氣,原本還在行進的隊伍立刻停了下來,原本垂着頭的男女瞬間擡起了頭,齊刷刷地向他們看去。

殷離舟這才看清了他們的臉。

一模一樣的煞白面容上突兀地點着兩顆黑漆漆的眼,看人時齊齊地反射出森冷的寒意。

殷離舟身為曾經的魔尊,自然不懼這些妖魔厲鬼,但一旁的陳三道卻好似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緊緊攥住了殷離舟的衣袖。

“有人!”

“有人!”

“你們是誰!”

“你們是誰!”

這些人仿佛突然活了過來,異口同聲地說出相同的一句話,然後向他們一步步靠近。

單明修沒有廢話,直接拔出了青冥劍,剛要刺出。

卻聽一道柔媚至極的聲音,“是誰在外面?”

話音剛落,便見一只纖細白嫩,柔若無骨的手掀開朱紅色的簾子,從裏面探了出來,慢慢掀開了簾子。

殷離舟這才看清裏面的人。

轎子裏斜倚坐一個身着喜服的年輕女子,雖覆着面紗,但也難以掩蓋其絕色姿容。

只是讓人毛骨悚然的是。

她另一只纖細柔軟,塗着丹蔻的手,正輕輕撫摸着放在她膝蓋上的,一個男子的人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