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五條久(8)
夏油傑覺得這并不是他的問題。
畢竟這家夥三句話不離自己是個天才,每天臭屁的就差把尾巴翹到天上,不管什麽時候,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欠揍表情,實在很容易讓人忽略,還存在“從人成神”的這個過程。
他把剩下的味噌湯咽下去,一個疑問第一時間脫口而出,“你六點能起的了床……?”
“……”
五條悟默了兩秒,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打人了,“為什麽你覺得不能。”
“因為……”
夏油傑看着五條悟的臉色,識趣地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因為我的訓練你就沒按時起來過幾回啊?
“都是八歲之前的事了。”
五條悟不爽道,“那時候我的日程安排,比你現在要緊多了好嗎。”
“那……”夏油傑小心地問,“八歲之後發生了什麽?”
氣氛産生片刻微妙的安靜。
和室天花板上是偏暖黃色的吊燈,幾條穗子吊在旁邊,拉長的影子映在五條悟沒有表情的臉上,像幾條陰晴不定的鬼影。
“沒什麽。”五條悟咧開嘴,露出一個充滿惡趣味的表情。“他們打不過我了。”
“僅此而已。”
天幕下沉,月亮爬上雲稍。
兩個人類的晚餐結束的時候,貓崽早就吃完,已經鼓着肚皮,躺在榻榻米上呼呼大睡了。
夏油傑在五條悟這邊洗完澡、換了衣服,回去的時候,路過他的房間。
燈光透過開了一條縫的拉門,在昏暗的走廊上投影出明亮的狹長四邊形。
五條悟的房間很亂。
被子随便卷在床上,床邊堆着散亂的漫畫和游戲卡帶。
他正對着屏幕打游戲,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少年手腕突出的骨結和修長的脖頸。
貓崽的腦殼放在他的肩膀上,像一灘沒有骨頭的液體,從他身前緩緩滑下。
“啊!死死死死了混蛋!!”
白發的少年嘴裏抱怨個不停,手上還是把貓托了起來,貓團子在他的手心翻了個身,又眯着眼,粘人地去蹭他的脖子。
“啊——game over。”
五條悟放下手柄,敲了敲貓崽的腦袋,嘟囔着抱怨。
“都怪你,小白癡。”
夏油傑頓了一瞬,快步走開。
庭院裏黑漆漆的,侍女點着燈籠,走在他前面,為他照亮嵌着各色鵝卵石的小路。
夏油傑回到自己的房間——被褥已經鋪好,盛着精油的熏香放在床頭,升起袅袅白煙。
一切幹淨又整潔。
理所當然的嘛。
因為有人在收拾。
應該有人在收拾的。
夏油傑躺在床上,侍女關上燈,月光從窗簾的縫隙照進來,投出一道銀白的亮影。
這樣啊。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天花板。
他沒有,讓人來收拾啊。
自己的房間。
訓練的确非常辛苦,但是好在,一切還是有成果的。
時間一晃過去半個多月,夏油傑的進步肉眼可見,從抱頭鼠竄到手撕咒靈,從一開始被五條悟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到現在……也算是能有來有回了。
只是,最關鍵的術式,一直不見動靜。
“我現在開始懷疑了……”夏油傑躺在地上,熟練地調整着因為體力消耗過于急促的呼吸,“我真的有術式這種東西嗎?”
“當然有了。”五條悟翻了個白眼,“能操控咒力的家夥,人人都有的啦,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至于你……”他頓了頓,語氣同情,“大概是天賦來的晚了一點。”
夏油傑看着天空,神色複雜,“……你知道這樣說話超讓人火大的,對吧。”
“我知道啊。”五條悟向後一靠,無所謂地歪過頭,“那又怎樣?你要打我嗎?”
沒等夏油傑回答,他就欠欠的自己接話了。
“哦,對不起,我忘了——”
五條悟頭朝下倒過來,做了個鬼臉。
“你打不過我。”
夏油傑:“……”
如果這世界上有一個叫做“毆打五條悟”的職業,他一定第一個去面試!
多少錢都行!
不,不給錢倒貼錢都行!
他長出一口氣,憋了兩秒,翻了個白眼。
“……算了。”
“不跟你計較。”
五條悟:“?”
最近幾天,五條悟總覺得,夏油傑和貓都有些不對勁。
鬼鬼祟祟湊在一起的時間增加了,對他的挑釁反應也意外的平靜,每天訓練結束,吃完飯就不見人影。
往常早上起來,貓不是在他肚子上就是腦袋旁邊,總之一定要蹭在他旁邊睡才行,最近卻連着好幾天,都是一大早在夏油傑那裏見到貓崽。
這樣幾天過去——五條悟終于忍不住了。
他倒是要看看,這倆人到底幹什麽去了!
六眼的視野範圍是三百六十度,而且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追蹤咒力的氣息。
但是要大腦24小時都處理那麽多的信息量,他怕是每天就只能像個傻子了。
所以,五條悟平時也不會特意像個偷窺狂一樣盯着遠處一直看。
但這次是例外。
六眼很快找到了一人一貓的位置,但是他們的行為卻仍然令人迷惑。
一圈一圈、一圈一圈的在五條宅邸裏……
轉圈?
他們這是要幹嘛啊?
五條悟若有所思。
難道……是因為夏令營快結束,所以緊張了?
五條悟越想越有道理。
不是說,人緊張的時候,就總想抱着點什麽嗎?
沒毛病!肯定是因為這個才一直抱着貓的啊!
快要對擂還沒覺醒術式,肯定是害怕了吧!
啧——果然還是凡人。
想到這裏,大少爺油然而生一種大義凜然的責任感。
五條少爺的腦回路異于常人,最糟糕的是,還擁有異于常人的自信。
第二天,訓練結束的時候,他就兩手抱在腦後,假裝無意路過夏油傑的身邊。
“今年的形式是咒靈狩獵,1v1的那種,老頭說要放個大家夥出來,不過有我在,反正就是走個過場而已。”
夏油傑一臉莫名其妙,“……你幹嘛突然跟我說這個。”
“啊,還一定要我說清楚嗎?”五條悟垮下臉,“就是——‘沒關系就算你是個覺醒不了術式的廢物,對我也完全沒有影響反正我們一定會贏’的意思啦。”
夏油傑:“……”
倒也不必說的這麽清楚,謝謝。
話在嘴邊轉了一圈,一時興起,忽然換了種說法。
“難不成。”夏油傑玩味地看着他,“你在擔心我啊?”
五條悟:“……”
“你想多了吧!”五條悟一噎,迅速反彈,堅決不承認,“別太自戀好不好!!”
“好好好。”夏油傑熟練地順毛,“我想多了我想多了。”
五條悟:“……你這語氣好讓人不爽啊。”
夏油傑若無其事,“有嗎?我沒感覺。”
“不過——”
他話鋒一轉,“你來的正好。”
夏油傑拉住他的衣袖。
“來,跟我們去個地方。”
五條悟:?
這展開,确實完全沒想到。
五條悟莫名其妙地跟着他七拐八拐,越走越覺得這個路好眼熟。
這……
數分鐘後,他看着眼前那熟悉的圍牆,無語凝噎。
這不就是他那時候□□出去的地方嗎??
身邊傳來刻意的咳嗽聲,五條悟投去視線,旁邊的夏油傑和貓,都是一臉隐晦的‘你快誇我’的表情。
“咳咳。”夏油傑克制道,“說來話長,其實,上個月是我的生日……”
五條悟直接打斷他,“……那跟我有什麽關系。”
夏油傑一噎,花了十秒抑制住打人的沖動,才慢條斯理地繼續說。
“而且,還是貓崽出生28天紀念日。”
五條悟沒說話,兩手插兜,用一種“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說出什麽花來”的死魚眼看着他。
夏油傑:“……這個月有盂蘭盆節。”
五條悟:盯。
夏油傑:“我看到了喜久福節日促銷活動的傳單。”
五條悟:盯。
夏油傑:“商業街也要辦活動慶祝盂蘭盆節。”
五條悟:盯。
夏油傑:“好像還放煙花,就在今晚。”
五條悟:我不說話我就不說話我打死也不說話。
夏油傑:“………………”
夏油傑終于繃不住了。
這還越說越尴尬了是怎麽回事!?
氣氛完全不對啊,這個人——他怎麽一點點驚喜的表現都沒有啊??
小朋友總是難免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格外的在意。
比如,為朋友着想的時候,總不想讓對方看出自己付出很多。
再比如,花了很多功夫給對方準備的驚喜,有到底沒有确實“驚喜”到。
夏油傑的臉色飄忽不定。
一開始打算做這件事的時候——他可沒想到會是現在這種尴尬的氣氛啊!
兩人一貓面面相觑,終于,夏油傑的耐心耗盡。
他猶豫再三,還是一咬牙,打算把剩下的話一股腦倒出來。
“總、而、言、之。”
他深吸一口氣。
“這個時間巡邏的護衛隊有人溜號我們找了幾天才找到這裏可以□□出去玩你到底去還是不去給個準話行不行——!?”
話剛說完,巨大的羞恥感就不受控制地湧上來。
艹!
丢人啊——
這也太特麽丢人了!!
……失敗。
夏油傑擡頭閉上眼。
完全,大失敗。
他絕望的轉身就想走,但是還沒走兩步,卻被一只手拉住了。
太陽就要落山了。
橘紅色的落日染紅了天邊晚霞,連綿的山川化作背景,大街小巷零星亮起彩燈,不知道指引着誰回家的道路。
白發的少年直立在牆下,一半的臉沒進陰影,看不清表情。
只能聽見小聲的嘟囔。
“……喂。”
“我又沒說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