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壓抑在骨子裏最深處的血脈本能，在隐隐地躁動。◎

冥王大殿裏昏暗的燈火映得年輕神君挺拔的身形像是一抹暗色剪影。

應淵依舊端坐在那裏,一手放于膝上，一手修長手指半搭着杯側，沒有說話。

他對魔族許給夜閻什麽條件,不是太關心。只是夜閻落在青宸身上的眼神過于放肆,令人覺得不快。

果然,夜閻像是非要應淵不痛快似的,見應淵不順着自己的話追問，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又接着意有所指地道：“說不定本君将來還能跟龍君大人成為一家人呢……”

聞言,應淵面色微沉,擡眼看過去。

夜閻見他終于動了神色，忍不住微微一笑,繼續火上澆油：“比如,成為龍君大人的妹夫什麽的……”

應淵握着茶杯的手緩緩收緊，甚至因為力道沒有控制好,“嘭——”地一聲，堅硬的玉石茶杯被他捏了個粉碎。

玉石碎粉随着所剩不多的茶水,在他手中像一粒粒細沙似地滑落。他輕輕撚了撚手指，用法術清理了手上的茶水和碎末,然後看向夜閻,聲音低緩而冷沉：“做夢。”

夜閻面上笑容益發深濃，他的目光又移向應淵旁邊坐着的少女。

雖然魔族也曾用留影珠給他看過青宸的樣貌，知道是個罕有的美人。但身為冥君,冥界至高無上的君主，夜閻什麽美人沒見過。甚至冥界有許多的豔鬼,也比這種不谙世事的毛頭小丫頭知情識趣多了。

因此倒也沒有将青宸特別放心上。他原本只是無聊想找點事幹,并不是真為了什麽美人才想跟魔族聯手。

然而,此刻這般面對面仔細地打量着眼前坐着的少女，夜閻的目光卻凝滞了一刻。

一襲綠衣，嫩若青芽。長發如瀑，柔順滑亮，少女雪白的皮膚上更似有流光游動。這昏暗的大殿內，她卻仿佛璀璨的明珠似的那般耀眼，在一片暗沉的天地裏，兀自散發着無暇的光芒。又像是暗夜裏綻開的昙花，聖潔又芬芳。

夜閻心神微微一動。

誰能想到這一屆的魔君，竟然是這麽個嬌嫩稚弱的小美人兒呢？想想将一代魔君按于床笫之間盡情縱歡，這過于懸殊的反差，真是越咂摸越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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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這樣将天族的純淨和清雅，與魔族的妖豔和妩媚糅雜于一身的特殊魅力，奇異而迷人。

确實令人怦然心動。

尤其是那雙眼眸，清澈如水又天然妖冶，哭起來肯定很漂亮，笑起來應該也非常好看。

夜閻擡手一招，一朵豔麗如血的曼珠沙華憑空出現在他的手裏，他笑吟吟地看着青宸，“喜歡這花是嗎？送你。”

說罷，将那花往青宸面前一遞。

他微笑的神情過于和氣，青宸眨了眨眼睛，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

應淵卻擡手一擋，淡淡道：“不必了。”

說罷，起身拉着青宸就走。

他們二人走出冥王大殿，外面守着的黑白無常和鬼兵鬼将們頓時躍躍欲試，意欲上前攔阻，但見應淵通身威壓凜冽強悍，連忙避讓鋒芒。

一時竟猶豫在那裏，踟蹰不前。

看見跟在後面走出來的夜閻，黑白無常連忙上前請示：“大人……”

夜閻搖頭：“讓他們走。”

白無常忍不住問：“不攔住嗎？”好不容易請過來的呢，哪兒能這麽輕松地就放他們走。他們這地府可不是什麽随便的地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哪個來了不得刮層皮。

夜閻微笑：“你們去攔一下試試？應淵龍君是你們能攔得住的？”

白無常頓時一滞。

他之前見那神君衣袍上繡有龍紋，猜到定是哪位海上霸主，哪想到竟是應淵龍君。這世間龍君龍王千千萬，但應淵龍君可只有一位。

雖然應淵龍君常常以一條金色長龍的原身出現，但據說他的真身法相至今誰也沒見過。

性子說疏離，也随和。身負神職，盡職盡責，沒有什麽大戰時，他甚至親力親為，去下界親自處理自己轄地的事務。

不過，大家都知道，那可是應龍啊，天地之間如今唯一一個擁有祖龍血脈的應龍，神族歷史裏的無雙戰神，連天帝都要忌憚三分。

哪怕這是在他們的地盤，哪怕加上他們家的冥君大人，真要攔他，今日也是惡戰一場，傷得也是他們自己的地盤，勝負還很難預料。

白無常乖乖地跟黑無常領着衆位鬼兵鬼将們退了下去。

夜閻擡頭望了一眼應淵和青宸離去的方向，眼神意味深長。“堂堂九天之上的龍君大人，居然帶着一個魔族姑娘，還這般親昵維護……真是有趣。”

說罷，低頭輕嗅了一下指尖還拿着的曼珠沙華，拈花一笑，“這世間哪來那麽多非親非故的妹妹啊。”

強大如應淵龍君，也有這樣混沌不清的時候。

＊

應淵帶着青宸出了地府，人間已是日上三竿，夏陽正盛的時候。

進了城，更是車馬如龍，熙熙攘攘，人來人往，一派熱熱鬧鬧的景象。除了琳琅滿目的各類商品，街邊食肆與小攤上，各種美味小食也是熱氣飄香。

端午将近，應淵瞥見青宸的目光落在路邊一個個青綠色蒸得清香四溢的粽子上，低聲問她：“餓了？”

青宸有些赧顏，但還是點了點頭。

在應淵面前，除了感情，其它方面她倒是從不掩飾。

應淵帶她去了這裏最出名的酒樓裏，兩人選了二樓靠窗的雅座。應淵對吃食沒太大興趣，讓青宸自己點。

青宸雖然跟應淵相處時間不算短，但也不太确定他愛吃什麽。甚至她也不知道在其他方面他喜歡什麽。應淵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的喜好，永遠都是那般清清淡淡，仿佛對什麽都不特別上心。

她問了他，他也只如以往一樣說随意。

青宸也沒客氣，點了幾樣招牌菜，又選了幾樣自己愛吃的，等菜的間隙，便随着應淵一起透過窗戶望着街頭巷尾的人間百态。

飯菜上來時，應淵只偶爾才舉筷，大部分時候都是看着青宸吃。

以往兩人其實也有這樣一起用飯的時候，但應淵大都目光停留在別處，極少盯着她看。

今日卻不知是想起了什麽，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

人界的食物，相比天界來說，更加鮮香濃重。尤其是還有天界裏面沒有的鮮辣，青宸尤其喜歡。

這次她就點了幾樣辣菜。

那鮮香濃重的辣味，刺激得她眼睛濕漉漉的，眼尾發紅，臉頰也如同染了胭脂一般，帶着淡淡的嫣紅。

青宸一邊被辣得輕輕吸氣，一邊卻拿着筷子又夾起一塊浸潤着紅色辣油的肉片，含入了嘴裏。瞬間被辣得睫羽快速扇動着，眼尾都洇出了濕氣，面上卻帶着滿足的笑意。

應淵幾乎是看着青宸長大，對她的容貌極為熟悉，其實對于她的容色有多惑人并沒有太大的感觸。就像是對一個習以為常的熟人，只覺得好看，卻極少認真細觀過她的樣子。

大概是如今頻頻有人觊觎她，他才這般認真地端詳了一番。

也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小姑娘長得到底有多美。

應淵的視線從她泛紅濕潤的眼角，微微皺起的小巧鼻尖，再落到原本嫩粉，如今卻被鮮辣引得紅潤誘.人的唇上，目光略微停頓了一下。

他于男女之事，一直都是顧忌避諱，活了這麽久，旁觀過人間紅塵萬丈，七情六欲，不是不懂，只是從未曾往那方面想。

他心思磊落明澈，但是此刻卻只覺得眼前少女的這副模樣，有種難以言明的、無法直視太久的感覺。

應淵微微撇開視線，将目光繼續投向窗外。

青宸對應淵的目光毫無所覺，只埋頭大快朵頤。

在這座城逗留了幾日，一轉眼間就到了端午。

這端午節細說起來，其實也跟龍有關，最初是由上古時代祭龍演變而來。所有相關的慶典和祭祀活動，也是與龍有關。

粽子投入河水以祭祀龍神，江河裏競渡活動也是用所謂的“龍舟”。

青宸拉着應淵去河畔觀龍舟競渡時，還忍不住笑了起來。

衆人興高采烈，熱情洋溢，甚至邊觀看龍舟競渡邊聊起各種龍神的傳說，可誰都不知道，她身邊這位可是真真正正的龍神呢。

應淵卻沒有太大感慨。反而因為人潮擁擠，他時刻小心地護着青宸不讓人擠撞到她。又怕洶湧人潮将她擠散，他只好牽住她的一只手。

青宸望着江上龍舟競渡，兩船不慎相撞時，岸上一陣爆笑，她也跟着笑出了聲。

應淵聞聲偏頭看着少女臉上明媚的笑意，那雙燦若星子的眼裏帶着點點笑渦，光芒潋滟，直撞人心。

他心神微動，握住她的手也忍不住微微地收緊。

以往他握過她的手，并沒有其他異樣感，也從不會有其他绮思。也是在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掌中握着的少女的小手，是怎樣的細膩柔軟，那觸感明明細滑軟嫩，此刻卻仿佛能灼人一樣，燙得應淵瞬間就松了手。

龍舟競渡正到了最激烈時刻，岸上、橋上，每一處圍觀的衆人都伸長了脖子。青宸的心情也跟着吊了起來，并沒有察覺到應淵的異樣。

而這時，一個身材壯碩的男子因為想去前頭看得更清晰一些，往前使勁擠着，差點撞到青宸。周圍也都是人，應淵在緊急中只能将她拉入自己懷裏，完全地納入自己的保護圈。

夏衫單薄，少女的身段曲線也早已不同以往。

那柔軟起伏的身子，貼在身前，頓時令應淵渾身一僵。

在周圍一片混雜的濁氣裏，少女身上卻飄來淡淡幽香，甜美誘.人。應淵腦海裏不自覺地就想起那一晚她闖入自己房間裏時的情景。

那時的一幕仿佛又再現，壓抑在骨子裏最深處的血脈本能，在隐隐地躁動。

應淵眉頭輕皺。

他清心寡欲千百餘年，除了發熱期，其他時刻從來不會有情動之态。如今卻在非發熱期裏頻頻失控，這讓他極不适應。

哪裏能料到，她只是這樣被動地撞入他的懷裏，他立刻就……

龍族本就與其他種族不同，應淵又是龍族裏最為強悍的。稍微一點情況，就會極明顯。更何況兩人這樣貼近，極易被察覺。

所以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迅速将青宸推開了。

因為動作有些突兀，青宸乍然被他推開，茫茫然地收回注意力，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微訝地仰頭看他：“哥哥？”

應淵垂眸看着她清澈的眼神，總是平和淡然的臉上，神情難得有些不自在。

“剛剛被人撞到。現在沒事了，你接着看。”他擡手輕輕撥了撥青宸的腦袋，讓她繼續看向前方。

作者有話說：

備注：端午的最早由來采用了百度百科裏的一些說法。

過年節奏被打亂，更新緩慢，非常抱歉，會慢慢恢複盡量日更，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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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